当你越过云层,看见的并非宽广无边的星海,而是更加深邃,更加黑暗的另一层天空。
李熄安居于云层上方,在他的头顶则是难以描述的漆黑。
仿若一张巨口,在吞食这个世界。
持剑的臂膀挥下,鳞片跟着摩擦,璀璨的曦光也只能短暂阻挡推进而来的黑暗。
而另一边,载天鼎传来信息。
“他醒了啊。”龙影蜿蜒,咆哮,沐浴神火而行,笔直巡游高天,像来自宇宙深处的流星,拖拽着无与伦比的绚烂尾翼。
大地一角,一抹玄青色光芒在暗沉天色中十分显眼。
并非没有苍白身影扑向那里,但都被一头头强大的活灵击退,青雕,腾蛇,龙象,四象凶灵,以及诸多古修士中的强悍皇者,比起正常的生灵,活灵对付这种完全污秽化的存在似乎更加方便。
污秽可怕的侵蚀力难以对活灵起作用。
如果想要侵蚀载天鼎驱使的活灵,污秽必须解决掉载天鼎。
五行器,携带着原始符文的天然之器,这里的秽物想要侵蚀,可能得等这器的主人死去。何况,载天鼎虽然并非蛟龙手中杀伐最强大的器,却是其中最富有灵气的那个,具备灵智有自主能力的鹿王便是证明。
这些强大的活灵在大地上开辟出一个完全安全的区域。
现在沉睡的家伙醒了。
鹿王昂首,将青铜鼎带至极高处,活灵们跟着盘旋,彼此嘶吼。
大地上不是荒无人烟,相反,密密麻麻的铺满了人影。老人,小孩,妇女,正值壮年的男人,麻衣,丝绸服饰,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各色的妖兽,像个大杂烩。
他们之间没有多少相同点,唯一十分明显的便是他们的身躯皆呈现出苍白,长满了白色的絮状物,就像刚刚从蜘蛛巢穴中爬出来一样。这些苍白的人潮不停地像玄青色领域冲击,一次接着一次,仿佛圆月下的海潮,汹涌,不停息,令人畏惧。
此刻,涌来的白色浪潮停滞了一瞬间。
因为一直阻拦他们的玄青色领域以及那些强大活灵不见了,青铜大鼎腾空而起,他们一下子失去了阻碍,显得有些呆滞。但紧接着,嘶吼声咆哮声更剧烈,更疯狂!
他们扑向记忆深处那个需要他们吞吃掉的地方,那个没有抵抗能力的外来者。
苍白浪潮由生灵的身躯堆积,此刻他们踩着彼此的身体先前推进。
似乎要将即将到手的美食吞入腹中。
直到……他们的目光中出现了一头比拟山岳的庞然大物。
他缓缓起身,头颅远离大地,这使得他的眼瞳真的变成了堕落者眼中的星星。
黄金甲胄舒缓,沉重的呼吸声传来,热浪席卷。
蝼伸手,虚握。
以他为中心,整个大地凹陷下去,并一直往外扩散,苍白浪潮在这股力量下瞬间粉碎,崩塌!无数血肉被绞杀,碾碎,镶嵌进开裂的大地深处。
高空,披覆神火的蛟龙坠下,太行八陉抓住载天鼎,蛟龙蜿蜒着悬浮于蝼的身旁。所有的活灵归于鼎身,澎湃的灵气波动随之消失。不用维持载天鼎的所有活灵,这让李熄安的压力骤然减少许多。
鳞片摩擦,李熄安垂下头颅,打量着。
“睡得有些久了。”他说。
“做了一个很长的梦。”蝼回答,他看向远方,大地尽头伫立的巨大黑茧。
“我以为你见过极深处的黑暗,不会被这种环境干扰。”
蝼听到蛟龙的话后愣住了片刻。
他看着这头仍然熟悉的赤铜骨面,却突兀地觉得对方有些陌生。赤蛟显然没有被这种环境拖入睡梦之中,他沐浴神火,手持长剑,威严的像一尊太古神明。
曾经深入黑暗的他就算是以蜕变法,以躯壳前行,面对这种吞食整个世界的黑暗也难免恍惚,需要些时间。
但赤蛟呢?
他会做梦么?
蝼很想问,可现在显然不是满足他疑问的时候,苍白浪潮继续涌过来。
大部分的秽物被那尊伫立天地间的晶莹法相湮灭,只有零碎的点点能侥幸活下来,但这些活下来的小部分都是极其可怕的数目。
“另一位‘玉钗顺德’知晓我们一定会到来,从她入侵十万大山失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出了这样的打算。将这整个世界化作战场,将这里所有的生灵化作养料,以此养育出——它。”蛟龙蜿蜒着,他昂首看向大地尽头。
蝼跟着赤蛟的视线看过去。
一个巨大的、椭圆形的茧,就像蚕蜕变成长将自己包裹住的模样,不过这个大小,如果是一只蚕的话,从中破开的羽翼又该有多庞大呢?能够遮蔽这整个世界吧。
玉钗顺德盘坐在法相的眉心。
晶莹法相的背后是成千上万条结成法印的手臂,一道道法印落下,造就深渊,污秽大部分的力量都用来抵抗这尊法相。显然,这个茧中孕育出的东西想要破茧还需要时间。
金色影子猛地踏地,一跃而起。
在空中,持有不同器物,不同气息,甚至就来了修行路途都不同的三道身影重合。
一手掐剑诀,一手无畏印,一手执掌浩然气。
余下三条手臂,持剑,持金刚降魔杵,持烁灭符文!
同时,宇法降临!
黄金的身影不停地穿梭于大地之上。浪潮被生生推翻,并且难以再次往前踏足,宇法笼罩的土地,顷刻便能将他们碾碎。
高空,李熄安盘旋着。
他的目光从来不在这些秽物身上。
金烛始终锁定着大地尽头的漆黑巨茧。在这个茧的领域中,就连玉钗顺德铸就的法身都难以突破。毕竟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茧中的存在才是真正的祖,与他同行的那一位,只是逃离本体获得清明的分身。
玉钗顺德睁眼,她注意到苏醒过来的蝼。
手握宇法的生灵,也许能够帮助她撕裂巨茧的壁障。
但在此之前,他们需要清理干净这些堕落者。他们的存在,对于他们而言无法造就威胁,却又不能无视。
天观界都沉沦的现在,他们等同处于对方的肚子里,秽物会想方设法地干扰甚至试图侵蚀他们这些“外来者”。白色浪潮中的每一滴“水”曾经都是道统内生活的生灵,但如今,他们失去了过去的模样,变得可憎,也变得不再是自己。
一声巨响。
一头庞然大物阻拦在了壁障之前。
“是你啊。”玉钗顺德叹息。
巨大的身躯上遍布鳞片,头生犄角,吼声如龙。她的弟子之一,也是一头背负特殊血脉的异种。
牟。
在当初她企图跨界,在那一战中便是这头生灵替她拉车,也替她出手。
“弟子就算是死,也断不可能让上人受到丁点损害!”这头盖世妖皇在九州还未坠落之时这样立下誓言。
此时,玉钗顺德凝视着这头生灵的目光。
凶狠,亦不畏死。
这头妖皇在履行承诺。
“吼——!”他咆哮,浑身铁鳞收拢,犄角处闪烁刺目光亮,独属于太古异兽的皇道领域降临。
上人闭目。
合掌。
她身后的法相亦然,执印,光芒推倒一切。
不仅是扑杀上来的妖皇,连带着方圆万里以内的活物全部被吞没,泯灭。壁障也轻微震荡,泛起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