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撕裂,一道深紫色的光芒破开天穹。
穿越高空所携带的巨大力量在其周围形成暗红色的场域,那并非路过这世界的流星,而是一个活物。一头暗紫色的庞然大物,它蜿蜒着,鳞片开合,细密古老的文字从鳞片缝隙中流转,氤氲紫光,它到来,仿佛带着一整片彩霞。
身着紫袍的男人站立在蛟龙之首,低眉,手中捧着一朵洁白莲花。
此刻,这朵莲花在轻颤,似乎在呼唤着什么,与什么东西在共鸣。
“玉钗顺德死去之前开辟的一条横跨星海的道路……”俞术低语,此刻,距离那个世界越近,他手中的莲花越炙热,这残破的花瓣在手中绽放,指引孤寂宇宙中的路途。
俞术皱眉。
“一位九像真一,无可撼动者,真如你所说,这便轻而易举的死了?这个时代,圣者不显,谁能奈何无可撼动者者?”脚下,紫木蛟龙沉声,它遥遥望着那颗星辰。现在他们已经穿越了那个界域的外星域,即将抵达内星域,再往前走,便是星辰本体。
它在警醒俞术,让他不要被过去的心魔冲昏头脑。
玉钗顺德上人,造化玉手法印,恐怕这是俞术心中永恒的魔障。就算他感知玉钗顺德死去,这魔障也仍然存在,并驱使着他不远如此漫长的距离抵达此界。他太害怕了,害怕这条开辟在星海中的路和门是玉钗顺德留下的后手,这位无可撼动者根本没有彻底死去。
哪怕冒着一些风险,俞术也要到这个世界,查看这里究竟有什么。
他手上持有神异给予的律令,以此能召集神异爪牙,在这星海中,若不是进入某些古老界域,几乎无人能威胁到他的安全。紫木蛟龙认为他的此行是魔障,但他不这样认为。紫木蛟龙未曾抵达过九州,也未曾真正见过无可撼动者的恐怖。
这种东西,但凡他的敌人有一丝疏忽,也许在今后某个时间点,无可撼动者将再次以无敌般的姿态归来。
若玉钗顺德真的出现某种不可言说的意外,就算还活着,有着后手,此刻也应当是她最虚弱的时刻。俞术目光延伸,双目上彷若覆盖炽阳,直直穿透冰冷宇宙,锁定那颗星辰。
他舔舐嘴唇,内心深处竟有着一丝见到那个女人的渴望。
过去的已经过去,连九州都归于尘埃,他自然不同以往,玉钗顺德上人,九州余孽尔。连道统天观的痕迹都消失在这个世界,本命器造化莲花破碎不堪,还指望无可撼动者现在还有不可撼动之姿么?
不知是漫长岁月后终于得见当初崩碎他路途的仇寇,还是看见过往横扫诸敌的上人落得这般下场。
男人竟然闷声笑起来。
周围奔涌的灵气更加浓郁狂躁,他的确在渴望,毕竟此刻的他,无论如何都站在了玉钗顺德的头顶。这些家伙强大,可总是看不清前方的路,分辨不清选择,九州归于尘土是必然,他们又何必在意这必然出现的结果呢?为祖,星海哪里不能去?
“玉钗顺德……我从未如此希冀你没有彻底死去。”男人笑道。
“真想看看你如今见到我时的表情啊,你要是就这么死了,我岂不是……一点点胜利的喜悦都没了?”他低头,看着手中那朵残碎莲花,也许是再次感知到什么,花瓣轻颤。
…………
弥罗,大片大片的黑色海洋,海水咆孝着,铅灰云层滚动,俨然一副末日般的景象。
被切开的巨大山体,恢宏建筑坍塌,早已看出原先的模样,彷若倒下的巨人,成就了此刻的废墟。
李成器坐在左边那一半的山巅上,往下看,是如同镜面般的切口。
视线要往下走上很远,才能触及底部从海洋那蔓延过来的海水。滔天巨浪还在持续,这座山实在太庞大,被切开的缺口海水需要很长时间还能将其填满。何况,李成器扭头,看向远方,在不久前,那里从大洋变成干裂大地,再变成海水。
他不是没有设想过那位长生者并非真一,是未曾抵达过真一的极宫境皇者。
但这种景象,是一位皇者造就……他不敢往下深想。
隔着数里距离的剑痕,另一边的弥罗山峰,李熄安盘坐在那,闭目休憩。发丝自然垂落,偶尔被海风掀起额发。李成器静静打量这位长生者,若不是亲眼所见,完全无法联想对方一剑切开弥罗,一弓洞穿大地。失去法相道统也能有这种力量,其实他给出的评判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五像,六像?
恐怕……对方此身往前,真的是一位无可撼动者、
古怪啊,这生灵身上古怪事情太多了,李成器认为与其继续思索,不如放弃,想想怎么从那个从天而降的祖上捞点好处。
他抬头,那道紫色流星已经接近了。
“上人。”李成器说,“这种气机,我能确定了,对方可不是刚刚迈入真一境的新祖,也是个老东西。若是你还有着之前的实力,我自然是不担心,但现在的你,对抗这种存在,只怕……”
“刚才不是信誓旦旦说做掉他么?”对面,李熄安睁眼。
“这……说说而已,不当真。”李成器摆手,“话不说满点,万一你看不上我把我给做了咋办?还没立契之前,总得说点能吸引上人的事物不是?”
“现在立契了,你便敞开心扉随便说实话了?不怕真的变成敞开心扉?”李熄安声音澹澹的,让人摸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开玩笑,还是真的准备下一刻拔剑把李成器胸膛开个洞。
李熄安抬头,望着那道紫色流星。
此刻,他已经能微弱感受到那位祖的气息。
不得不说,这就是完整的祖。只是到来,就能让一个世界仰望。不过,完整的祖,伫立真一漫长时间的存在又如何?
“造化莲花。”李熄安轻声说。
这个世界中拥有彻底埋葬这个祖的力量,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分辨出对方究竟为何而来,又为何手持造化莲花。天观界已经彻底毁灭,不再是真一的玉钗顺德没有把握从中活下来才会将他们以门送走。现在,有祖手持造化莲花找到这里……从任何角度来说,对方都应是敌人。
星海中已没有了九州的生灵。
无论是青鸟还是玉钗顺德都让他小心。
云层轰鸣着,铅灰色的云层退去,视线所及,全部成为绚烂的紫色。
隐约间能听到咆孝声,如龙如虎。
…………
海岸高崖,蝼皱眉。
绚烂的紫色霞彩铺天盖地,其中蕴含的气息令他感到不适。
那是一种极度嫌恶的感觉,来自内心深处。
臂膀上的符文已经全部亮起,闪烁着,不停地在流淌,种种符文在他的右臂上交织,跟着牵引而来的灵气将他衬托的彷若神明。
蝼知道,这东西冲他来的。
突然,一道金色光芒沿着海面袭来,那是一道剑光,也是随意炼制的一缕晨曦。蝼知道这是那头蛟龙在给他传递信息。
赤蛟不止一次想过信息的传递效率。
蝼知道赤蛟在想什么,他是想像过去人类社会那样,知道现世九州都拥有一种快捷的消息传递。
这道曦光是某个雏形。至少,赤蛟没有再担心过这种问题了,利用篆文灵物虽然稳定安全,但速度太慢,远远比不上他的剑光。
蝼接过,曦光在他手中消融。
他阅览,旋即笑起来。
“有趣。”
…………
紫色云层蔓延的速度很快,人间,高山,海上,甚至妖域在这时的天空都铺满了深紫色彩。诸灵拜服,他们也不得不拜服。紫色霞彩中蕴含的气息可怖至极,他们心底有预感,若是敢挺直身躯面对异变云层,他们会被碾压成碎渣。
恢宏气息弥漫,整个世界颤动轰鸣。
面对世界的乖巧臣服,俞术很满意。
他俯瞰这颗星辰,神识蔓延,将所有景象收入目中。朝拜他的众人,妖物,万物都在他面前平等不是么?都是跪拜的模样,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妖王小鬼,在祖的身前都没有区别,都是臣民!
“吼——!”云层滚动,一颗硕大头颅钻出了厚云,头上生长有一支独角,紫色鳞片披覆了整张面庞,目中是熊熊燃烧的猩红色火焰。
真弱啊……俞术心想。
这个世界竟然连个皇道极境都没有么?神识一扫而过,大地收纳,林木倒伏,哪怕是藏匿隐退在荒芜之地的修士也落入其眼中。
不过这也是常态了。
他手握神异律令,讨伐诸多世界,在他的印象中已经不记得将多少世界本源奉献给天央。
宇宙里的大部分世界连灵气都没有,只能依靠自身文明掌握的规律去慢慢摸索。这种世界,便连充当食粮的价值都没有。这个能诞生皇者的世界,称的上不错了。俞术点头,认为这件事办完以后可以招来神异爪牙,将这个世界收割。能化为天央界的一份子,这些生灵该感恩戴德了。
不过在此之前……
俞术低头,造化莲花不是轻颤了,在轰鸣!
灵气沿着莲瓣脉络流转不息,他握着这朵残碎的莲花,竟然感受到了压力!
能有什么呢?俞术伫立紫木蛟龙头顶,发丝飞舞,紫袍猎猎,他双目发光。彻底进入这个世界前他早已感知这个世界层级,不过一方小世界,甚至比他预料还弱上许多。他自然不再收敛,肆意散发属于祖的气机,压倒诸灵,压迫这个世界。
紫木蛟龙咆孝,他们心神相通。
紫木蛟龙在死去化作灵之前作为近十类拥有强悍的感知,它发觉了俞术神识并没有发现的事物。
那个气息泄露只是一瞬间。
“那是什么?”俞术问道。
“这种气息,似乎也是一头蛟龙。”紫木蛟龙回答,“隐藏的很好,蛟龙作为近十类者位于深海中,你只是大致用神识扫过一眼有所疏忽也很正常,不过可惜,他瞒不过我。”
紫木蛟龙狰狞的面庞笑了笑。
“记得我给你提过近十类若是想要强大,最快捷的路线是什么吧?”
俞术也笑了,“想不到这里还有意外收获,一个破败至极的世界,竟然还有一头蛟龙……嗯?”
话音未落,俞术突然一顿。
他扭头,看向一个方向,神识不再粗略,而是翻滚过触及的每一片土地!
在一片海岸的高崖上,他看见了一位身形高大皮肤黝黑的男人。男人是谁俞术并不关心,他的目光死死地盯住了男人右臂上的篆文,那便是造化莲花呼唤的东西!
为什么他第一次会没有发现?
对方根本没有特意隐藏自己的存在,就站在高崖之上。
神识席卷,俞术愈发仔细,但那名黝黑男人的身形竟然在他视线中变得恍忽起来,飘忽不定,与其说是有实体,不如说是个实际存在的鬼魂!
“昆类!”紫木蛟龙瞪大眼睛,它声音都嘶哑了。
“什么?”
“周天十类,昆类!这种气息……我梦寐以求的存在,他还没有完全蜕变,但快了……他快了!”
“吼!”云层撕裂,祖之行,刹那即至!
紫木蛟龙蜿蜒着,连俞术都目中都沾染上了一丝疯狂。
周天十类,星海中的生灵没有不知晓这个名号的。俞术听过,听过许多关于周天十类的传闻,却没有见过,天央界如此辉煌,但他也没有在天央界见过周天十类。这种生灵,身上拥有世人难以想象的力量,但凡星海中出现一头,并且得知了行踪,诸多古老道统恐怕都会举兵而至!
周天十类?这个世界中不仅仅有蛟龙,还有未完全长成的周天十类?
“他要逃!”紫木蛟龙喝道。
“一个真一都不是的生灵,再强大,还能从我手中跑了不成?”俞术冷笑。
几乎瞬息,大海咆孝,紫木蛟龙蜿蜒身躯划出巨浪,他们顷刻击碎了高崖,呼吸间锁定了这整片大地!
可那个男人已经消失了。
“不可能!”俞术低吼。
同时,一股古怪波动荡漾,俞术抬头,他看见海天尽头升起的月亮。
绚烂的紫色霞彩竟然在退让!
…………
弥罗,李熄安身旁多了个人影。
蝼手中的暗金色石碑出现了裂纹,最后碎裂在他手中,从指缝零落。
他盯着静坐的李熄安,“我大老远从一位祖手上跑过来,就看你两打坐?”
说完,蝼又看着另一边的李成器。
“我是叫你李成器,还是古界之天?”
“李成器吧。”年轻人笑笑,他伸手,掌中乾坤,任意颠倒。
这是蝼能从一位强大的祖手中离开的依靠之一。光凭他现在的宇法,难以做到不费代价地离开。但这个世界竟然诞生了天类,他随意调动这世界的力量和规则,竟然骗过了那位祖。
蝼看着李熄安的姿态和那个天类的模样,这分明是在下棋。
被切开的山体之下是棋盘,嶙峋碎石为棋子。
“还下棋啊?”蝼无奈。
他又不是不知道赤蛟的棋艺有多绝。
这棋有什么好下的?和那位祖的下棋,布局?用这个世界诞生的天类限制住那个降临的祖,但限制还远远不够。祖拥有倾覆世界的力量,就算是天类,此刻这虚弱至极的天类面对祖也无济于事。
不知是不是察觉了蝼的想法。
李熄安说道:“你忘了么?这个世界的沉眠之人。”
“掀桌子了。”他说道。
背后,海天尽头,一轮圆月缓缓升起,月光披洒而下,紫气退去。天跟着暗澹,可蝼清清楚楚地看见,那对金烛被点亮,燃烧着,仍旧如当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