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极其凶恶的古老种族。
同时这种族群强大到可怕。
天央界中存在饕餮,紫木蛟龙曾经见到过,那头巨兽伸出头颅,一口撕裂下星域的一部分,它吃下一整片无边星域就像在吃蛋糕,一口一口,惬意非凡,却令人不寒而栗。
周天十类象征顶点,十类普遍强大,但并非所有强大的族群都归为十类。
饕餮便是十类之外罕见拥有能与完整十类抗衡的族群。这一族群中的王,是能与成年十类抗争,彼此厮杀的存在。如此,可想而知这种生灵的强大可怕。
紫木从未想过,这个世界中藏着一头饕餮。
一头真一境的饕餮!
这头饕餮的气息想比它自身,散发出一种萎靡之感,可哪怕如此,它仍然弥漫出可怕威严,远胜俞术!
俞术已经彻底死了,他看不见此刻的绝望。但紫木蛟龙全部看在眼里,它终于知道那头赤蛟在等待谁。
下一刻,青灰色巨影消失,无边压迫感平息,高空中出现了一位头生倒逆双角,赤裸半身的男人。他的目光地扫过弥罗山上的众人,他在呼吸,在调整,在重新适应这个离开了漫长时间的世界。最后,男人的目光落在了李熄安身上,他竟然一拜。
“好久不见……长生者。”男人的话有些生涩,他已经太长时间这样没有说过话了。
紫木骇然,它不解。
真一境的饕餮,拥有吞天噬地的力量,他竟然对着一头极宫境的蛟龙行礼。
“不必客气,吃饱再谈别的。”李熄安伸手,男人点头,缓缓走上前。
“吼——!”天空暗澹,星辰都在躲避那东西!一个从男人背后伸展出的青灰色巨口!那是以青灰和赤红混合出的脖颈和狰狞头颅,看不见眼睛,看不见足臂,只有一张庞大到难以想象的大口,漆黑深邃,像藏着黑洞。
李成器用扇子遮住自己的脸。
他不敢在看,他心痛。
这种好东西就这么没了,李成器感觉自己的养成计划要开始调整,紫木蛟龙,一头真一境的紫木蛟龙,在长生者将龙脉带走后,说不定可以用这玩意短暂代替下龙脉呢。没了,都没了!古界的老天爷悲凉地想着。
紫木蛟龙甚至来不及反应,瞬间大口合拢,整头蛟龙残躯消失,甚至在原先的位置,弥罗山的山壁上出现了一个半弧形的巨大牙印。青灰和赤红混合出的巨大影子缩回了男人身上。
这时一旁的蝼才注意到男人赤裸的上半身满是刺青,不,应该说是某种图腾!那是扭曲而狰狞的纹路,宛若一头始终张嘴咆孝的巨兽,就像蝼在九州上看过的远东浮世绘。他的腰部是巨兽四足和身躯,往上方大面积的区域全是那张巨大畸形的嘴,巨兽的两侧,也是靠近男人双臂的地方,分别是一轮月亮和一轮太阳。
九州的古老之祖,万食神贡!
空气在微微颤动,蝼皱眉,他对于空间的感知很敏锐,颤动的不仅仅是空气,应该是以那个男人为中心的一整个空间。
刺青吞食了紫木蛟龙,万食神贡的气机在攀升,他原本就强大,如今一头真一境蛟龙的大餐帮助他更快地活跃过来。
“嗡——”
在男人的身后,有庞大虚影浮现,是重影!这些影子庞大无边,彼此重合,并在一点点归于万食神贡的身躯上。一具,两具,三具,四具……五具!
五像真一!
五像的饕餮!
同时,他胸前的刺青流动着,那头张嘴巨兽在他身上缓缓爬行,男人舒展身躯,身上爆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也是这个动作,蝼看见那头巨兽身躯在移动,从身前很快移动到了他的背部,最终停留下来,像是沉睡般没有再动弹。刺青不再流动,伫立天地间的影子们也跟着消失。
男人落在了弥罗山巅。
浑身散发出的气息收敛起来,不再具备一点压迫感。
李成器咂舌,这祖人形的肌肉有些太夸张了,站在那,像堵高墙。
可男人依旧对李熄安很恭敬。
“俞术……在过去叛离九州的祖,我只知晓他被玉钗顺德击碎了法相,再往后,他去了哪里我便不知晓了,没想到会出现在这,并且……”万食神贡深深地看了李熄安一眼,“死在你手里。”
“长生者,你比我们第一次见面弱小了太多。”万食神贡说道。
“但你却能以皇者之身杀死俞术,哪怕是他因为分界山石碑上残留的剑光失去了两座骨像,你现在也远超世俗理解的强大。”说完,他看向不远处的蝼和李成器,微微眯眼,“周天十类。”
“长生者,你本体也是十类吧?”
“还不是。”李熄安回答。
“一头蛟龙为食,恢复的如何?”李熄安不打算深谈这个话题。他能在这个时间点到达这个世界完全是意外。在他原本的安排中,他会在九州成就真一,解决那些古修士后前往星海,这里会作为他踏入星海的第一站。当然,只是设想。
真一距离他现在看似只有一个门槛,但那个门槛有多高,甚至是在哪他都不知道。
“勉强,至少还是真一。这头蛟龙身上存留的灵大部分都流逝了,流逝到了这个世界中。”万食神贡说,瞥了李成器一眼,“没想到这个世界竟然是古界,呵,过去的敌人中,可有不少来自古界的生灵,我还是想劝告长生者你,这个世界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当初还能威慑星海的界域能沦落到这个境地恐怕也是报应不爽,轮回自来。”
李成器不想反驳。
以前的古界理论上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但万食神贡可能不这么想。
毕竟这是当初降临就要崩灭整个世界的狠人。
李成器知道万食神贡在对他不满。当然,这位祖对他的印象一开始就没好过。没人会在乎可怜的天类,都去恭维长生者。唉……他心里微微叹息,考虑要不要说太君里面请,还有大大的世界本源可以供您享用。
拉倒吧,他还要活命呢。
他现在只在祈祷长生者要不要给他留点残渣。
只有长生者对他好了,虽然也是假的。但表面上的好至少也是好不是?表面兄弟也是兄弟嘛,不寒碜!
“俞术的尸体你要如何处理。”万食神贡问,这下子李成器的耳朵竖了起来。
“一位三像之祖的尸身,若是你想,我可以帮助你炼制成某种傀儡,足够强大,毕竟是一位祖的肉身。”说完,万食神贡沉思片刻,神识瞬息笼罩俞术,将其彻彻底底地探查了一遍,“可惜,他的器全部损坏了,也许材料还能再用,但我对炼器并不熟悉。”
“不用了。”李熄安摇头。
“嗯?”万食神贡有些疑惑,再他看来,长生者如今不像从前那般强大,至于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并不想探知对方的秘密。事实是对方如今弱小,一位真一境傀儡护道,应当是十分出色的用处了。
“我要的已经拿到了。”李熄安说。
“那枚宝珠?”
李熄安摇头,他抬手,万食神贡便看见一方青铜大鼎出现,迎风而涨,在头顶高悬,振鸣!而在鼎身周围,清晰可见浓郁至极的金色光芒!这种光芒……万食神贡吃惊。
那是愿力!
皇者能动用愿力么?在万食神贡的悠久岁月中,从未见过能动用愿力的皇者,愿力,祈愿的纯粹力量是祖的专属。也是祖为何而强大的原因之一。他眼前这个生灵太神秘了,也许对方并非真正意义上的皇者,当初他们相遇的那种力量……强大到他无法形容。
“崩碎了他全部的法相所压榨出愿力,收拢于鼎,这东西对现在的我有大用处。”李熄安将青铜鼎收回,解释道。
那座金色法相便是如此驱使的么……万食神贡想到,倒悬长剑的金色神像,本质上与真一骨像没有区别,自身某种权能的表现形式,显然,那座金色神像象征着“剑”。
这件事放在一位祖上很正常,祖的道统互相攻伐,便是为了收割愿力。九州那个时代,祖不可轻易出手,有更强大的视线注视大地,所以道统之争代替了极度可怕的祖之攻伐。可他眼前这位压根不是祖。
“所以,那具祖尸……”不远处,李成器终于忍不住凑了过来,他敏锐察觉到了丰收果实。
李熄安看了看万食神贡。
“饕餮一族,是真的能将吞食的万物化作纯粹的灵,滋补己身。”
“自然,此乃吾族天赋神通。”
“那具祖尸,你也一并吃了吧。”李熄安说道。
…………
若说什么叫万念俱灰,李成器说这就叫万念俱灰。
他脑袋耷拉着,走在李熄安前方。
他们已经离开了弥罗,从俞术死去已经过了半月光景。过了这些时日李成器都还没有缓过来,可想而知打击有多么巨大。
但那又怎么样呢?
上人待他如待狗,他待上人如……至上亲朋!至上亲朋啊!
所以,他还是要将他准备的东西交给上人。
这半月光景,弥罗山的方向紫气澎湃,在人间走着,都能看见那个方向蔓延过来的紫色天光。那里已经成了万食神贡的道场,他在吞食俞术,同时剥离龙脉。蝼在那协助,他便带着李熄安来到这里。
靠近分界山的一座城镇。
“唉……唉!”他止不住叹气。
好像他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他身后的李熄安是个没良心的负心汉。
负心汉似乎完全没有直觉,他双手收拢在袖袍里,路上来来往往的人自然而然地避开他,仿佛他并不存在,可他又像伫立于此不变的礁石,水流遭遇礁石,只有分流而散开。
“万食神贡不会离开这世界,至少在我再次到来时不会离开。”他们走着,李熄安突然说道。
李成器扭头,极度震惊。
那眼神就像在说“还要吸我本来就不多的血啊?”。
李熄安只是微笑。
“知晓饕餮一族的天赋神通么?”
李成器呆呆摇头,“我诞生的时候,古界中有名有姓的强大存在,还有族群都死的差不多了,哪有饕餮这种勐男种族。”
“他能吞食俞术,然后近乎完好无损地转化出俞术的灵,而且并非是蕴含着祖尸的恶灵,而是精纯无害的,最纯粹的一种。”
李成器还是看着他,好像在问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一样。饕餮再强大,那也是人家的事。吃掉的祖尸转化出的灵再纯粹,那也是人家的……等等!李成器勐地意识到了一点。
“终于意识到了?”
古界之天愣愣地看着身后微笑的玄衣人影。
“你的意思是……凭借饕餮一族的神通彻底消弭祖尸中的任何隐患,化作纯粹的灵泼洒大地?”
“不。”李熄安摇头,“我没有那么好心,只是用这股灵维系你的成长罢了,这个世界的大多数人我并不关心。还是说,古界的老天爷你很关心你的子民?你怕不是想让他们全死了,这样就没人能和你抢食。不是么?”
“还是上人看的透彻。”李成器大变脸,从哀兮哀兮上人负吾兮一下子变成了坚定的拥护一个上人立场。
像个舔着脸的哈巴狗。
“既然选择相信了你,我就不会疑神疑鬼,对你做出什么限制……在你背叛这个契约之前。”李熄安顿了顿。
“除了龙脉我必须带走之外,这位祖的遗产都归你所有,虽然没剩下什么了,我曾经留在石碑上的剑痕消融了太多。而且,俞术的尸骸对我与蝼并没有太大的作用,只有你,天类,依靠整个世界的循环,将大地作为胃袋才能完美发挥出一位祖的尸体应有的作用。”
“足够了……”李成器自语,声音很轻。
李熄安挑眉。
“足够了,足够我以此界为基石,成就真一!”古界之天抬头,凝视李熄安,难得的,那对眼睛里前所未有的严肃。
古界之天缓缓念诵他于长生者的契约,面目庄重如神祇。
“上人,我是你的狗,指哪咬哪!”他恶狠狠地说道。
…………
走过车水马龙,走过门庭集市。
熙攘人群离他们远去。
转过一个巷子弯,他们最后停在一座陈旧庭院前。
李熄安打量着眼前的木门,上了锁,连锁上都是锈迹。李成器却一脚将木门踹开,大大咧咧地走进去。
“这是此身年幼的居所。”他说道。
杂草长满了庭院,已经半人高。
原本铺好的石板路被掩埋在杂草中,这条石板路上走过李成器的曾祖父,他的爷爷,以及他自己。老人与孩童嬉闹的画面不断涌现,一块一块,每一块石板上承载的不同画面在李成器眼中不断转换,直到他们走到了石板路的尽头。
他莫名回头看了眼走过来的路。
记忆中的那些画面也跟着他的走过沉寂了,仿佛是被这些长出的杂草给深深掩埋在了脑海里。
最后,他转身,不再回头。
天类满嘴谎言。
李成器真的只是他的载体么?他是李成器,还是李成器是他,或者说,是古界之天占据了这个年轻人的躯壳?
谁知道。
李成器推开了一扇门,厚重尘埃飞舞,在阳光下翻跃,又因为李成器走过像失去羽翼的飞鸟怦然坠落。
“呸呸呸!”他不断在前方扇着手掌。
他是这个世界的天类,甚至连运转意识都不需要就能让这些灰尘消失,但他没有。
似乎李成器是怎样走出这个院子的,他便怎样走回来,不多不少,除了长大了许多。
年轻人俯下身去,不断翻找着什么。
李熄安就静静地站在门栏旁,听着年轻人不断念叨着什么。
突然,他扭头,眼神格外明亮。
“嘿!上人,你看,找到了!”李成器起身,十分吃力地抬起一个东西。
一个漆黑的,宛若一整块厚重石块的方形物。
他将这东西搁在地上,冬的一声沉闷巨响。
“上人,你有两把剑,而这块石头呢,刚刚好,也能容纳两把剑。我在看上人揍那俞术的时候就在琢磨了,这东西啊,合适!合适的不能再合适了!”他说,伸出大拇指,咧嘴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