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随其主,刘家的这位管事,和刘老将军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只胖阿福,圆脑袋圆脸蛋圆身子圆肚子,圆圆滚滚,富富态态。
待到吴二郎和吴三郎跑过去时,那片场子已经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吴两人好不容易挤进去,却被一名家丁打扮的大汉喝斥着推了出去。
吴二郎和吴三郎没有反抗,人离乡贱,入乡随俗,何况那大汉推他们时还说了几句:“瘦皮猴似的,风一吹就倒,你们过来干啥,有你们啥事?”
也就是听了这几句,吴二郎才拽着吴三郎,由着大汉将他们推出来。
再看能够挤进去的人,要么虎背熊腰,要么短小精悍,都是一看就是有把子力气的。
吴三郎表示不服,他很想进去比试比试,告诉那些人,不是长得壮就有力气,吃得多也一样。
当然,吴三郎一向认为,他的力气是吃出来的,而非天赋异禀。
吴二郎使个眼色:“咱们是来看热闹的,不是来比试的。”
吴三郎不说话了,吴二郎说的都对。
两人爬到一棵大树上,居高临下,能把力夫场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只见两名家丁打扮的壮汉,各自轻轻松松拎起一只石锁,吴二郎咂舌,这样的石锁,吴三郎也能拎起来,而他两只手一起用力,或许能提起来,但是若像这样,单手轻松拎起,他肯定不行。
两名家丁将石锁高高提起,顿时满场一片喝彩。
又有一名家丁捧上一只托盘,托盘里是白花花十只银锭,每只都有十两左右。
拿着石锁的家丁高声说道:“我们兄弟拿的石锁,重百斤,能单手举过头顶者,得十两,能双手各举一只到头顶者,得三十两,能将石锁玩出花样的,五十两!”
话音刚落,一名穿着粗布裋褐的汉子便大声说道:“某来试试!”
刚才说话的那名家丁放下手中石锁,冲他一抱拳:“请!”
这名汉子抱拳还礼,前面的人让出道路,他走到场子中央,弯腰拎起地上的一只石锁,没费力气便向石锁高高举过头顶,人群中爆发出一片喝彩,那人没有见好就收,手上一松,石锁脱手,眼看就要砸到自己时,另一只手忽然抬起,将落下的石锁接住,围观的百姓倒吸一口凉气,暗道一声好险。
只见这人忽然再次松手,下一刻,那百斤重的石锁已经到了他的手肘上,接着,他的手肘一抬,石锁被抛向空中,而他的身体也跟着跃起,在空中翻了一个筋头,单腿落地时,另一条腿高高抬起,石锁稳稳地落在他的脚上。
四周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屏住呼吸,一双双眼睛全都落在那只硕大的石锁上,吴三郎正是连嘴巴也张开了,在京城时,他每天都练石锁,可却不知道石锁还能这样玩,早知这样,他也玩啊,这多有意思啊。
这时,石锁已被那人重又拎在左手中,而他的右手,将放在地上的另一只石锁也提了起来,双臂抡起,将石锁舞成两个圈,这两个圈时而并列时而交叉,石锁偶尔相碰,带出一串火星。
众人全都看呆了,就连那几名家丁也同样瞠目结舌。
他们跟着主子经常过来,却还是头一回看到把石锁玩出花来的人。
此时,他们和吴三郎的想法一样,早知道石锁还能这样玩,他们一早就练了。
直到那名汉子将两只石锁整齐摆到刘管家面前,众人才找回了自己的神志,使劲拍巴掌,大声叫好。
刘管家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满脸堆笑,从托盘里数出五个银元宝,正要交给那人,又似是想起什么,又多拿了两个,一并捧到那人面前。
“这位兄弟,请问高姓大名,听口音不似沁州本地人,不知仙乡何处?”
那名汉子神情坦然,更让刘管家惊讶的是,这么一番镇仗下来,这人虽然满头大汗,但呼吸却依然平稳。
这是想来便是传说中的天生神力吧。
见刘管家这样问,那人微微一笑:“我与刘管家五百年前是一家,也姓刘,叫刘阿牛,中原阳武人氏,名字贱,您老见笑了。”
“原来是刘壮士,幸会幸会,刘壮士既是阳武人,千里迢迢来到沁州,可是来做生意的?”刘管家笑着话起了家常。
刘阿牛摇头,力气大的人,说起话来也是中气十足,加之中原口音本就带着几分耿直,因此,这人说话的声音,乍听上去就像是在吵架:“啥做生意啊,我老家招灾喽,黄河发水,村子都冲喽,沁州富庶,我和同乡来讨生活。”
刘府是官宅,每隔十日,衙门都会将邸抄送到府上,刘管家常看邸抄,知道去年夏天黄河泛滥,沿岸几处决口,正如刘阿牛所说,沁州富庶,有不少流民逃难过来,不仅有河南,还有陕西和山西的,遣回一批,又来一批,有的在这里讨不上生活,拿了救济便去了别处,还有的,找到活计,便在沁州住了下来。
刘阿牛有一把子力气,想要混口饭吃并不难,刘管家上下打量,见刘阿牛虽然穿着朴素,但身上干干净净,连个补丁也没有,人也不瘦,一看就是能吃饱饭的。
“不知刘壮士是独自一人,还是拖家带口?可有找到生计?”刘管家客气地问道。
刘阿牛笑了笑,一拍胸脯:“光棍一条,一个人吃饱一家子不饿,昨天去城外盘炕,前天去给王大户家上瓦,钱没多赚,倒是顿顿也能吃上肉。”
刘管家笑着点头,果然和他猜测得一样,刘阿牛有力气,嘴皮子也俐落,即使赚不到大钱,也不会饿着。
刘阿牛脱下身上被汗水浸湿的褂子,把七只银元宝一股脑地包了起来,也不藏着掖着,直接往肩上一背,冲着刘家众人拱拱手:“谢了。”
接着,又朝着四周看热闹的人群作了个四方揖:“各位,兄弟谢过快了,先走一步,大家发财,发财!”
说完,刘阿牛背着那一包银子,便挤出人群往力夫场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