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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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铃——

朴素雅致的木门从内侧被推开,店内传出来了老店主带有决绝和不甘的送客声。

“感……感谢惠顾!”

序礼掂了掂拎着的黑色皮箱,长出了一口气,他再次观察起箱子的古旧皮革,沉浸在那种黄昏般的美中,甚至没注意到旁边有个盯着他的少女。

“喂——!”

在日本举目无亲的少年突然被搭讪也是吓了一跳,见是那个短发少女顿时放松下来。

“你又跟着我干嘛。”

少女是他房东的宝贝女儿,对最近入住家中年长几岁的少年冷漠、不满,也许继承了母亲对中国人的偏见,总是喜欢盯着他,认为他做什么坏事。

【虽然最坏的事都做尽了,】序礼想到,看少女她那倔强的模样,不禁砸了嘴,【老的喜欢偷内衣,小的又是跟踪狂……】

“你在想什么失礼的事吗?!”

少女其实算得上可爱俏丽,却和老妈一个样对人冷言冷语。

“没什么……”

夏日里,少女身着可爱的露肩短衫和热裤,明明能去更好的街区和同伴挥洒青春,却在这条电器街中萧条的小巷子里,也是一种浪费资源吧。

“不好好享受周末的下午,连秋叶原都要偷偷跟来,你还真是执着。”

他挠了挠头,便向大道走去,打算打道回府了,少女则抱着胸跟着他,“哼,还以为你终于要露出otaku的面目,去那种店了——”

“喂喂,”序礼苦笑着,“理惠酱,你到底对我有多大偏见?”

“别叫我小理惠!”

“好好,理惠小姐,”他和少女一前一后,他走得快,提着皮箱,少女跨大步紧随其后,这对不协调的组合走在这条充满亚文化和信息时代气息的街道,让冷淡的日本国路人都纷纷侧目,“这里面是耳机,爱好这些东西其实也是一种御宅族吧。”

“哼~”少女撇着嘴,显得很是失望,“又是这种东西吗,自从上次让你去给家里换个cd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啊……话说,这个很贵吧。”

“没有。”

他冷淡地回答,女孩虽然表情经常给人以不耐的印象,却意外是个话痨,好奇心旺盛。

“骗人!”

少女快步走到他面前,侧着身子让自己翘起的眉毛暴露在他的视野,“你和那个老板小心的样子就和黑市交易一样,那个店员也是,拿出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旁边试听的客人也都凑过去了!”

“你到底看了多久啊——”

男孩无力地叹了口气,他们这时已经进入了地铁站,他一边走一边给少女介绍这次的交易。

这个耳机的绝对价格是超乎一般人的接受能力的,但对于之前的市场成交价来说,已经很便宜了。

“比想象的便宜多了,不过要见面交易。”

他们乘上了地铁,继续一问一答,少年的爱好、少年的世界对于少女来说都是陌生的,她就像个好奇宝宝,但听到价格的时候,不禁颜色一变。

“七十……有这个钱去租一个更好的公寓啊!”

他摸了摸鼻头,很是尴尬,他无法向少女说明自己与她母亲的不正当的关系,但他又觉得少女似乎已经有所察觉。

毕竟就算再怎么小心翼翼,就算为了夜里尽情折腾甚至把床垫都换成更加柔软昂贵的,可她母亲对他的态度也过于随意,那可不是对年轻男人和房客该有的姿态。

车厢自少女突兀的吐槽又归于沉默,风声、广告、列车行驶在轨道上的声音给这种沉默伴奏,哐啷——哐啷——

待换乘之后,人流渐渐稀疏,他们也找到了位子坐下。

少女一边翻看智能手机一边无聊地踢着她的长腿,常年参加运动社团的她,双腿却依然十分白皙,在白嫩中还带着一种青春和健美,眼睛不知道该放在哪的序礼还是打破了尴尬的沉默,“嘛,这个东西值这个价钱。”

“哈——”

坐在他身旁的少女并不像他的小姨,有聊天和化解尴尬的天赋。

“你看到那个店主了吗,那个老先生。”

“看到了啊,悲痛欲绝的样子。”

少女笑了笑,她似乎有这种玩世不恭或者说成为女王的天赋,她翘起二郎腿、鼻子哼着,“你们对这些东西狂热也真是一种宅男啊……话说,既然那么难受为什么还要卖掉。”

“大概……大概是老了,耳朵已经背了吧。”

他心中弥漫起了悲哀,他抬起了把手挂着的皮革铭牌,上面标识着皮箱中艺术品的名字——【R10】。

“这个价格出手还要见面交易,不会是缺钱,而是要给【她】寻找一个好下家吧。”

序礼抚摸着皮箱的纹路,感受着她的温度,想象着她的过往。

“这……这不是很了不起吗的故事吗!”

少女打断了他妄想得到的自己的时间,她转过身靠了过来,“能得到那种没几个客人、昏黄暗淡的专业店铺的master的认可,你也很能干嘛!”

建筑和电线杆的阴影滑过他们的脸庞,少女露出了学园大姐大般的笑容,他却苦笑得更难看了。

“我觉得应该不是这样,我的日语还没好到那些专业词汇都能弄明白地步……也许碰到谁就给谁了吧——”

少女蜷缩着琼鼻,咬着嘴唇,对他这种说法很是不满。

令人意外的是,少女的样子竟然让他想起了远在海对岸的可人。

也许他今天就不该来赴约,也许他早就该放弃玩声音回放系统,爱好是那么浪费钱财,就像爱情浪费人的时光一样。

序礼把皮箱摆平,拨动圆形金属片,打开锁扣,带着昭和年间风情的木碗展现在两人面前。

“也是没办法的事吧,”他没有管要出口打断他的少女继续说着,“自己已经行将就木,孩子也不懂这些吧,比起麻烦的老设备,新时代的设备简单易懂,一切都集成到一切,一切那些大企业都帮他们做好了,一切都那么秩序井然,一切的质量都那么平均……这种情怀与其砸在自己手里,还不如给个不认识的外国人,再怎么样也比留在自己手中有更多可能性吧。”

少女愤怒的脸渐渐缓和,被老店主更深层的心理感动了,热血上涌脸蛋都红了起来。

“对,就是这样!”

少年提着头梁拿起了保养出色的股东耳机,“是不是很美。”

带有光泽的木纹映着少女的脸,她点了点头,“恩,这么说确实。”

“她比你……不,比我都要年岁大。她是曾经工业帝国的体现,那个时代的最高峰,”男孩说着说着,诗兴大发,“她就是罗马帝国,就是蒸汽时代,就是……就是旧日的情人。”

他鼻子轻嗅过木碗耳罩,望向少女,“不是很可悲吗,把这种美丽的老情人拱手让人。”

少女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看到了他目光里的哀伤,那是感同身受的哀伤。

她正过了身,双手撑着座椅继续提着双腿,“哼,真是个奇怪的人。”

“哈,真是谢谢你的评价了。”

少年把耳机戴到了她的头上,还问她回去要不要用用老人的旧情人,少女轻笑着双手调整着耳罩,他的声音被阻挡在了耳罩外。

不知不觉间,他们原来已经是可以斗嘴的关系了。

但她想到她的母亲,她的猜想,又想到之前他脸上不似作假的表情,心却沉了下去。

“喂,你有过吗?”

她摘下了封闭式的耳机,低着头让刘海挡住自己的脸,“旧情人,在大陆那边?”

她一边问一边偷偷撇着,他的脸如同她意料中一样变得僵硬,半晌后才点了点头。

“有。”

“她美吗,就像这个一样美吗?”

“美……也许比这个还美。”

他没有感情却肯定的话语莫名让少女有些不甘。

“那为什么要分开呢,你这个家伙也没那么可恶啊!”

“恩……也许不是我的问题吧。”

城铁转了弯,阳光直射着二人这一面,那阳光,刺眼。

“也许不是我们之中谁的问题。”

“那为什么!”

女孩心中的不甘又被另外一种跟不可思议的情感代替,身旁的人高大壮实,在少女看来他情趣高雅,喜欢音乐还喜欢书法,连把耳机放回箱内都是那么小心翼翼,和同龄人是如此不同,又怎么会伤害那个旧情人。

“嘛,理惠小姐……你知道吗,我骗了那个店主。”

“什么?”

“我骗了他,我根本不会保养这孩子。那个店主是行家里手,我却对电路、焊接、擦油护理什么的一窍不通,但是我说我会好好保养它,我才得到了她,我骗了他。”

“哈?”少女的表情好像综艺搞笑艺人的颜艺,一副不敢置信,“你,你这个混蛋——”

“但是保养有用吗?你知道吗,官方早就没法维护修理她了,”他拿出了藏在上面板的说明书,指着耳机的编号和生产年代,“十年前,那海绵就该失去弹性松懈了,头梁的皮也要脱落了,她的线材,她的单元,总有一天会坏掉,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再维护再去修理,只会失去本色……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别去听她,别去碰她,把她放在柜子里,束之高阁,只有这样,她的美还会保留的久一些。”

少年望着天空,望着海的彼岸,少女讨厌这种样子,她不讨厌他装作哲学家的自大,她讨厌的是两难的抉择。

“……保存在记忆里,那就美好了?真是矫情的男人。”

少女隐藏起了心中对他的同情,表现得嗤之以鼻,“真好呢,在记忆里她的笑才是最美的吧?”

“不,她不爱笑。”

********************

是的,她其实不爱笑,她从来都不爱笑。

但是,她很是需要笑,她从来都笑得最好看,用笑容把自己武装得严严实实。

她母亲说她心思重,姐姐们说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哥哥根本就没听见,而她父亲和外甥都只是笑笑。

他们不在乎,所以她才会偶尔对那老头和小男孩真正地笑,笑得也并不可爱。

她努力地让自己最好的一面都展现给他,但任哪个女人遇到眼前的情况都不可能还能强颜欢笑。

她等着外甥等着那人放学,忍受着他该死的没有准的高三课程时间,想象着和他进餐观影,看到的却是他和另一个女孩儿在远处聊天。

她僵硬地迈着步伐走向他们,看着面对自己的那个小婊子买弄着青春的可爱,越靠他越近,她甚至发不出声音,走到男孩的身后才动手拽了他。

“哈哈,是啊,还有那个,网上评论……啊?”

男孩转过头愣了一下,恍然大悟之后,又继续愣住了。

“唉,是谁?”

那个女孩声音很细很润很好听,让声音略显低沉的她不想张开嘴,只能不停摆放自己套装下的高跟和丝腿找寻自信。

“啊……我之前不是说了吗,在等人,我小姨。”

【我小姨——?】

多么轻巧的三个字,她觉得实在自己太过轻巧。而在那个秀丽年轻的女孩面前,最让她自卑的是,她还被特意强调了她的亲属身份。

“恩,”她像在工作时间一样笑着,虚伪又好看,“你是序礼的同学吗?也来看电影吗?”

“是的,阿姨。”

【阿姨——!?】

她实在不想在脑内露出少女漫画里面晴天霹雳的样子,但也只能如此来缓解自己的心痛,尤其是他还在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想和乐他看一样,不过好像没票了。”

【乐?那是什么简称?用姓做的昵称吗?】

她一瞬间就在脑内演绎出了各种他和这女人在校园内的故事,莫名感到寒冷,寒冷又委屈。

“你们来多久了?”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没,没多久,刚想给小姨打电话。”

“是吗,”她冷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聊不完呢,上课憋坏了吧,唉,现在学校的课程安排……对了,你家长呢?”

她自以为巧妙地转折,适当稳妥地逼近却换来的是更大的危机。

“我妈说让我们自己来看吧,她不喜欢看大片。”

【我妈……我们……】

“唉?阿姨不是有事才——”

迟钝的男孩没说完就被小姨攥上了手臂,他第一次明白带着恶意的暴力是多么让人痛苦,而女孩不知道是意识到了氛围还是没意识,继续阐述着男孩不知道的事实,“她说看完了让乐同学送我回去就好了。”

“唉?”

“唉什么唉?你还真是被同学家长信任啊,序礼。”

男孩惊慌失措的模样并没有让女同学放弃进攻,“阿姨,要是没票的话,不如您先去看,我和——”

她立刻打断了面前清爽到不可思议的女孩,“不,这都买好了,浪费了怎么办。”

“那,那”姑娘羞红了脸,按着自己的邮差包,瞄向了他,“我和乐先去看可以吗。”

“回家复习去,你们还太早了!”

说完她就揪着男孩离开,男孩的头瞻前顾后,让她更是无名火起,本来买好在边角方便亲热的座位,也没有发挥出本来的价值。

她冷着脸,没有表情,嘴巴微微抿着,没有了从前在黑暗中的从容挑逗。

他自知理亏,却越发觉得把疼忍在心中的小姨好看,他想去吻她,他贴到了她的面颊,却没得到任何拒绝和迎合,原本的清香也带着一种沉沉死气。

他摸她的手,迎来她的微笑;她搂她的臂膀,她并没有凑过来;他拂过她的套裙探向她的双腿,她说话了。

“她是谁?”

小姨说话的音量完全没有压低,本来电影就不是在热闹场景,这一声在影院就更显突兀。

序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境况,前后左边的人全部都看了过来,而女人却无表情有倔强的直视着他。

【她能是谁?】

“她不是谁,她又不是你。”

序礼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问,她应该是聪慧的,应该是明白的,他平时都在干什么全都有据可查,尤其高三这种氛围,而痴迷于女人的他怎么会就突然移情别恋——她怎么会如此不顾影响追问这种愚蠢的问题?

屏幕间断而闪烁的亮光照清了现实,他眼前的女人咬着嘴唇渗出了深色粘稠的液体,她的胸口起起伏伏。

他拉着她从影院落荒而逃,然而他不知道为什么女人为什么会突然情感爆发。

她不跑,他拽着她跑,她的高跟鞋不适合跑,他抱起她跑。

她如同公主蜷缩在骑士怀里,路灯下,四周看向他们的一道道人影,就像阻碍他们的恶党,他披荆斩棘,平时内向的他总能做出出乎人预料的出格举动,而这样的他让她危机感更甚。

“两年了……”

女人小声说着,“你是不是腻了……该玩的早都玩过了吧?小姨是不是没意思了?小姨是不是让你觉得麻烦了?——”

一路上她从来没有过地絮絮叨叨让他觉得慌乱,觉得失措,甚至觉得陌生,觉得害怕。那是他第一次怀疑爱的美好。

********************

他不想回忆起那一天,但那一天的种种总是见缝插针寻找机会再次浮现,挥之不去。

回到了居住的房东家,他本想邀请那少女听听买来的老古董,却因路上沉郁的氛围说不出口。

他为自己好为人师感到羞耻,他喜欢看书,却从来都不是早熟的孩子,要不然他早该看出小姨眼中的焦虑。

序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不觉间,这房间已经完全被他占领,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他的衣物,他的书籍,他的电脑和游戏机……

他早已没没了初居异国的漂泊感,和内衣小偷的关系稳定后,他开始觉得离开家乡几年也不错,离开那个地方审视自己的人生,有这种距离感才能审视透彻从而规划未来吧。

【不,其实本来我也就没拒绝——】

他要是真的不想来也没人能硬逼着他出国,他只是顺势而为了,他想稍稍离开那个和她纠缠在一起快乐又悲伤的地方,那种不再作从前自己的可能性肯定让他兴奋过。

可看看他的屋子,来到这里的他不仅又开始练习曾经放下的大字,甚至沉迷收集旧物件,中古cd、游戏卡带堆得到处都是,连书桌上都摆上了他寻觅到的各类电磁炉和玻璃管子。

明明自她的婚礼后他就拒绝再烧这些,看到他们就会想到无能的自己,抛弃了小姨的自己。

“……给小姨看看今天买的吧。”

他自言自语着。

虽然他理惠那姑娘说得干脆利落,但却没有哪一天拉下和她的联络,他一次又一次地确认她们的感情,每每得到丁点儿回应,就让他幸福无比,而幸福过后又是恐惧。

“啊——”

原来他得到回复后就匆忙出门,忘了拿手机,现在房间里也找不到了。

【也许看电视时候放在客厅了吧。】

他找到了一种逃避今日的小姨的借口,满屋子的旧物件让他沉浸在往日,他想回忆那美好的不用担心明天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他开启了淘来的sacd转盘,预热胆机,找到了珍藏的卡朋特的《singles 1969-1981》。

没有戴手套,也没有供奉,直接拿出了古董木碗,插上接口,播放起那首经典的怀旧歌曲——《yesterday once more》。

“When I was young ——”

当卡朋特妹妹开始唱歌,他就没了从椅子上直起身的力气。

他回忆起他坐在他姥爷三轮的后座上,他回忆起跟那老头学着给金鱼换水,他回忆起那老头唱的马连良的老生。

“真难听——”

那姑娘突然闯进他的回忆插嘴道。

【不……别……】

他想忘记的画面又涌了出来,那是那天的最后,他们窝在卧室的毛绒地毯上,两人都赤身裸体,光滑湿润的皮肤,饱含信息素的男女汗味,一切都那么清晰,连阴部毛发上的粘液他都记得。

发泄够了的男女喘着粗气,他环着长发散乱的小姨,阳具半软着贴着女人的髋胯,抬握着她的小臂吻着她的手背,诉说着自己的相思,女人开始还撅着嘴和他打闹几下,后来就沉默不语,他以为她还在为那不存在的小三儿生气,甚至说了【爱她】的告白,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也因为告白让她下定了决心。

她转过身伏在外甥胸膛,坚定地注视着他。

“序礼,我们私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