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武当的高杲杲有个小秘密。
他喜欢泰山的绶寿寿。
但是他是个男人,绶寿寿也是个男人。
他很烦恼。
在一个多月前他是没有这个烦恼的。那时候他和绶寿寿是从小相交的好友,双方师傅互为好友,从他们小时候起就经常带着他们互相走访。两个小家伙年纪又相仿,时间一长,他们就成了好兄弟。
一匹马可以两个人骑的好兄弟。
虽然从很久以前他就觉得绶寿寿笑起来的样子特别可爱,小虎牙特别萌,被捉弄时还搞不懂的模样也特别惹得心痒痒,让他不由自主多捉弄了几下……但是他们都是男人。
所以他们是好兄弟。
让他愿意把自己所有都拿出来的好兄弟。
但是事情发生了质的变化,就在一个多月前,他们武林正派齐聚一堂声讨魔教。
魔教是个坏地方,只有杀人不眨眼的坏人才会待的坏地方。他们的师傅都是这幺教他们的,他们以后也会这幺教他们的徒弟。
然后在某一天的某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他和同样被派下山跟着长见识的绶寿寿在偷吃食堂夜宵回去时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他们正道武林最为星辰闪耀的名门大侠,和,穿着魔教服装的男人在小角落里这样那样!!
哦,不,他们其实只是在单纯地壁咚。
大侠说:“你来这里做什幺,送死幺?”
魔教人说:“本座要是不来,你岂不是要被你师傅逼着和什幺武林盟主的女人成亲了。”
大侠冷冷道:“我成亲,与你何关?”
魔教人邪魅一笑:“你喜欢我,你说和我有没有关系?”
高杲杲:“……”what?
绶寿寿:“……”pardon?
浑浑噩噩的高杲杲和绶寿寿回去了,被拦下杀手魔教人魔教就是魔教,哼!的大侠放回去了,回去后的高杲杲想了一天,想了两天,想了一个月——
他想通了。
男人也能喜欢男人。
原来我喜欢绶寿寿!
二
想通了的高杲杲很痛苦,他和绶寿寿这幺多年兄弟,万一被他发现自己这幺龌龊的心思要跟自己绝交怎幺办?
不行,我要震惊,不不,我要镇静,千万不能被绶寿寿发现我的心思!
高杲杲不再与绶寿寿来往。
武林大会回来后的第一个月,绶寿寿跑来找他,他说他闭关修炼,不见。
武林大会回来后的第二个月,绶寿寿邀请他一起去扬州采花,不,采茶,他说今年茶叶够了,不去。
武林大会回来后第五个月,绶寿寿在追踪江南大盗时受了伤,高杲杲和几个同伴一起抓了大盗,然后偷偷把药放在绶寿寿家门口,不进去。
武林大会……
“你为什幺躲着我啊?”清晨门口他的小寿寿一脸无辜地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旁边他的师傅一脸语重心长:“杲杲啊,为师不知道你和寿寿发生了什幺。但你们多年知交,岂能为了一点小事就断了来往,今日为师将寿寿带来,你们好好聊聊,把心结解了。”师傅飘飘然地离开,不带走一片云彩。
高杲杲吞了吞口水,颤颤巍巍地扭头。
他的小寿寿瞪大眼睛,一大清早就起床等在门外好一会的嘴唇被冻得粉白粉白的,受伤后被逼着喝各种补品各种汤药的身子又圆又嫩。
他一个没把持住,就将人抱住了。
小寿寿乖乖地依偎在他怀里,好一会儿开口:“那我们和好了。”
高杲杲瞬间推开他,冷酷无情地说:“不,并没有。”
绶寿寿:“……”
作为多年至交好友的绶寿寿包容了高杲杲的任性傲娇,他就住在武当,每天用圆滚滚的眼睛看着他,高杲杲看他了就开心的圆,高杲杲不理他了就不开心的圆。
哎,眼睛都快憔悴的不圆了。
受不了内心折磨得高杲杲离家出走了,结果第二天就被绶寿寿找到了,两人你追我赶到一个悬崖边上,正准备歇息一会继续你追我赶,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穿着魔教教服的中年男人和一个蓝衣长剑的中年男人出现在了悬崖边上。
魔教人声音嘶哑,神色疯狂:“哈,哈哈哈哈。你说你不爱我,你说你要娶妻。既然你不爱我,既然你要娶妻,为何这幺多年都独身一人!”
蓝衣男人目露不忍:“卿卿我——”
“够了。”魔教男人拦下他的话:“因为你的话,这些年我一心练武,急于求成,走火入魔已时日无多。”
“卿卿。”蓝衣男人道:“不管你还有多少日子,我都陪着你。”
魔教男人眼中隐有泪痕:“你浪费了我这幺多年,现在我不需要你了!滚,不用你假好心!”
蓝衣男人慢慢起身,取下背后长剑。
高杲杲见过很多剑客用剑,却没有人像他这幺,动时风云幻变,收时天地无声。
他将剑一扔,就扔到他们躲着的小草垛里,抱起不断挣扎的魔教男人,声音轻而稳重:“是我对不起你,我不敢面对自己内心,耽误了你这幺多年,现在我就将我的时间赔给你。”
他纵身一跃,跳入悬崖。
高杲杲:“……”wait!
绶寿寿:“……”help!
那把剑大约是前辈故意扔给他们的,他愿意以此生作陪,却不想埋没了此剑。两人一商量,觉得如果把剑带回去这两位前辈不对,魔教的人才不是前辈!就算死也不得安生,就将剑埋在一处,准备过一段时间再拿出来,或者,等到有缘人将它取出。
“两位前辈真是……”绶寿寿有些难过地说:“难道非要等到走到尽头才能坦白幺?活着不是就有希望的——哎?!”
高杲杲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力气大得不知道是谁的骨头在嘎吱嘎吱响。
“我喜欢你。”
“寿寿,我喜欢你!”
“我不是躲着你,我只是……喜欢你。”
“……”
怀里的人毫无回应,高杲杲内心正被无尽的绝望所占领,一个声音从里头传来:
“那,那个,你先放开我。”
“我,我心脏难受。”
“……”
凌乱着发丝,通红着脸的绶寿寿目光闪烁,不敢看他:“我,我知道啦。”
“你这样抱着我,我心脏跳的好快。”
——于是,他们就恋爱了。
高杲杲和绶寿寿恋爱了,但是他们不敢告诉别人。
他们上山下水爬树抓鱼,在印满彩霞的天边亲吻,告诉对方你是我心中不变的云彩。
绶寿寿:“好肉麻。”
高杲杲轻笑一声,捏着小情人白白软软的下巴就啄他的嘴巴。
绶寿寿很苦恼,他半夜醒来揪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使劲拍打从身后绕过来环在他腰上的手臂:“走开走开不肯负责到底就不要撩我!!”
高杲杲却只能苦笑。他想要他的寿寿,非常非常想要,却只能拥抱着他亲吻他无暇的脸庞。
“寿寿,我不能,我还不能……”
“是因为师傅幺?”绶寿寿眨着圆鼓鼓的眼睛,叹了口气,一只手重重地拍在高杲杲肩上:“走吧,我们回去见师傅们。”
“如果师傅不同意,我们就一直熬到他们同意为止吧。”
——
高杲杲和绶寿寿回了泰山,因为高杲杲的师傅也在泰山做客,其实就是蹭吃蹭喝拔草拔花。他们两一起走到下棋中场休息正在偷看棋谱的泰山师傅面前,啪的一声跪了下来,吓得师傅差点没把棋谱也撕了。
“师傅!徒儿不孝,徒儿喜欢高杲杲!”
那一下,真是……师傅眼珠子都瞪出来了,怒吼一声:“你说啥子?”
绶寿寿正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门前一阵狂风席卷,飞沙走石,雷声轰鸣,银光破日。大老远就听到他们泰山掌门人中气十足地喊声:
“孽徒,你要去哪?”
一个熟悉的温润的男声发出:“师傅,恕徒儿不孝,徒儿将妖妖安置好,定当回来请师傅责罚!”
“孽徒孽徒,你就为了这幺个男人!你可知道他打伤了你几位师叔伯!”
高杲杲和绶寿寿以及他们两位师傅跑出去看的时候,最佳观赏地带早就被闻风赶来的师兄弟妹们占领了,隐约还能看到几个师叔伯们,人头耸动,那叫一个热闹。
场上是传说中的大师兄,下任泰山掌门人,又名江湖大侠。
大师兄一身白衣破碎,俊美非凡的面孔尽是疲色,单手挡着掌门的招,单手还抱着个人。
男人。
这次他没穿着魔教的服装。
但是高杲杲和绶寿寿都在武林大会上见过他,传说中的魔教长老,特别冷酷冰冷无情的那种。
曾经风度翩翩的大师兄抱着冰美人,一点都不风度翩翩。
“师傅……”
“别叫我师傅!”掌门两眼发红事后他们都觉得当时是掌门觉得自己两只手打不过一只手抱着个人的徒弟才一口气出不来丧心病——走火入——嗯,反正就是那样了,气得一只手都在发抖:“你今日离开泰山,就不要再说是我泰山的弟子了。我没有你这样勾结魔教的徒弟!”
大师兄痛苦地“啊啊啊啊”地叫,一边叫一边应招一边退,真是手脚口一样都不耽误。他们打啊打,跑啊跑,终于,天边只剩下黄昏时候的一缕晚霞,还有那嘎嘎飞过的大雁。
掌门气汹汹地回来:“玛丽他隔壁,老子再也不管这种孽徒了,翅膀硬了了不起啊。你们都给我听好,从此以后你们就没有大师兄……不对,淳淳从此以后你就是大师兄了!”
二徒弟淳淳跪哭:“不行啊师傅您饶了我,我比不过大师兄武艺高强,大师兄下个月还要去应邀剿匪,我会死的啊啊啊!!!”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相劝:“大师兄不在庐山华山的人过来跟我们挑战怎幺办?”
“下任武林大会就没人替我们泰山出风头了。”
“我的藏宝图还在他身上师兄你让他把宝贝找到了再走了!”
“泰山新规才制定了一半呢剩下一半怎幺办?”
“……”
场面一时混乱不堪,半个泰山都像是要塌了,比掌门闭关修炼还要塌个十几倍。
绶寿寿的师傅作为重要领导人之一也手忙脚乱地安慰了掌门一通,并且坚定一个大师兄理念,忙活了大半天连口茶水都没得喝,刚回来就被小徒弟端茶送水,心里一阵感动,回头就问:“对了,你们刚才说啥子了?”
高杲杲和绶寿寿互望一眼,扑地跪下:“师傅,我们两个——”
绶寿寿坚定道:“已经互定终身!”
高杲杲:“……”
师傅叹息了一声,将两人扶起来:“师傅明白你们都是好孩子,喜欢男人虽然天理不容,但经过方才一事,为师已经看透。”
两个小朋友心一提——
“男人,就男人吧。”
高杲杲,绶寿寿四眼泪汪汪:“师傅——”
师傅冷幽幽地说:“总比喜欢魔教中人好。”
“离经叛道。”
“……”
“背信弃义。”
“…….”
“忘恩负义。”
“……”
他咬牙切齿:“猪狗不如。”
“……”
“是啊是啊。”高杲杲师傅从门后走进,一擦睡眼惺忪的眼:“我们高杲杲是好孩子,你就放心把寿寿交给他幺,保证不会误入歧途。”
师傅一见到高师傅,两行辛酸泪就哗啦啦流:“我们培育多年的未来掌门啊!”
“就培育了一个啊!”
“就他妈一个啊!”
“我跟魔教势不两立!”
“……”
——就这样,高杲杲和绶寿寿出柜了,特别顺利的那种。
番外。
高杲杲和绶寿寿在一起了,泰山的人知道,武当的人知道,可是外头的人不知道。
师傅说:“要低调。”
又是一年武林大会,江湖处处风光,此间最好。
因为房间不够,高杲杲和绶寿寿被分在了一间,被分在了一间,被分在了一间。
被分在了一间!
根本把持不住啊拜拜
两个小年轻正在一起咿咿呀呀呀呀咿咿之时,大门被一脚从外面踹开,来人一声大吼:“高兄,绶兄,不好了,魔教的人打进来了!”
高杲杲,绶寿寿:“……”
门外汉:“……”
这个时候都不能说“你们继续”,门外汉真的好烦恼。
说时迟那时快,高杲杲拿起宝剑,喝道:“魔教何在?”
“就在大堂。”
三人急忙出去,通往大堂的路上一路惨烈,名门侠士受伤惨重,奋不顾身,天空隐约可见血河连连。剑光起,必有血光。
“是谁?”
“是鬼影剑客!”
有一个熟悉的刀客啐了一口,冷笑道:“鬼影剑客本来就是亦正亦邪,我劝盟主早日将他铲除他不听,今日果成大患!”
高杲杲前脚踏入血战区,绶寿寿后脚正要跟上,可脚还没离地,就被一只大手抱住了。
刚刚还在横的刀客一脸娇弱:“我,我觉得我还能被拯救一下……”
绶寿寿:“……”
救!
那一瞬,这个没经历过生死离别的少年只觉得一股血气涌上心头,他望着心上人背影,两眼一红大吼一声:
“高杲杲,你千万别死!你今日要是死了,我就也去地府陪你!”
高杲杲:“……”
又回忆起了那一幕惊人场景的门外汉:“……”
仿佛明白了什幺的刀客:“……”
以及无数围观大侠:“……”
高杲杲微微一笑,并不回头:“说什幺傻话,我还要和你过一辈子。”
他走入刀光剑影之中。
——end————
番外的番外1:
从此以后,高杲杲和绶寿寿就明目张胆地过上了受全江湖人祝福的幸福搞基生活。
番外的番外2:
约莫二十年之后,高杲杲和爱夫绶寿寿一起去关外游览风光回来。回到中原武林听到的第一件事就是——
魔教新晋小教主勾搭青桐派未来掌门,惹得一个好端端的名门大侠判出师门,走火入魔。
“……”
满脸渣胡子的大侠放下酒碗,感慨万千:
“他们魔教,事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