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第19章(1 / 1)

沉沦 郁达夫 2073 字 2021-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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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窗外本来还是细雨淋漓,下着下着就成了瓢泼大雨。雨点密集打在玻璃上,梧阳拿着马克杯站在落地玻璃窗前,周围一片寂静,只隔着玻璃看外头雨打风吹,树叶婆娑。

自从那天离家之后,小姑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回来了。没有消息,也没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就像一颗投放到大海里的小石子一样失去了踪迹。这几天来,父亲和三叔私下找了不少人去找,也没有半分消息。搜寻的人还是背着爷爷去的,更加为寻找那个让人可恨又可恶的小姑增加了难度。

偏偏爷爷头风又犯了,接二连三的打电话来,想要让小姑过去给他见见,但就是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小姑居然就不见了。再这样下去,恐怕在爷爷那边,是再瞒不住了。小姑如果真的想要藏起来,根本就没人可以找到她。

除非她自己回来。

雨下得更大了,树叶齐刷刷打在玻璃上,父亲他们早就睡了,走廊里空荡荡的让人难受。梧阳揉了揉眼,用脚踢了踢地上那把雨伞。

这已经是他守在这里的第二个晚上了。雨从昨晚一直下到现在,活像见了鬼似的缠绵悱恻难解难分。

时钟一分一秒的前进,梧阳有了些微的倦意,再一看时间,已经是午夜。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回房去的时候,庭院外面的墙上,突然闪出一枚灵巧的身影。梧阳二话不说,拿起脚下的伞就往雨里冲。

这大概是叶胜岚最为狼狈的时候了,在外地耽搁了一天的时间,生意人大都外放,这还是第一次遇见有像那个沈先生那样爱装神秘的主。要不是那位沈先生把地点约在隔壁市,她也不会在回来的路上耽搁了时间。又因为天气原因整整三天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大哥三哥会不会担心。

就这样心事重重的,她跃上了外墙。

从小爬墙爬树都是她的强项,但是前几天崴了脚之后,右脚就有点使不上力,借着外头的大树的巧力,她吃力爬上了家里庭院的矮墙。树影晃了晃,她在墙边察看地势,就看见从屋里头不要命似的跑出来一个人,拖鞋都没来得及换下来,踩在被水泡得泥泞的地上,汲了好些水,一走起路来,还发出哇哇的水声。

胜岚心里浮起一些惊慌,差点一个不留意,从墙上跌下来,她舔了舔蹭伤的手,忽然想着,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大侄子,竟这样灵敏了?

“小姑,你去哪里了?”他的眼睛正在看着她,她却懒得再睁开眼。

雨势很大,淋湿了她的衣服,风吹得树枝摇曳不定,就在树叶和树叶的间隙,她被雨打得差点连视野也要看不清楚了,只听见她的大侄子仿佛是从屋里兴冲冲跑出来,也没顾及淋在身上的雨水,对她说:“小姑,你等等,我扶你下来。”

今天还真的是流年不利啊。

看上去他是极为认真的,也不像是平常开玩笑嬉皮笑脸的样子,反正都已经被撞破,她索性坐在墙边,等着他伸出手,把她往下拽一把。因为她的脚使不上力的原因,本来还想着要怎么减少下坠的冲力,现在倒好了,天时地利人和都到齐了,这冲力也直接缓冲到大侄子身上去了。只是这么晚了,难道他一直坐在客厅那头,都不懂得回去睡觉吗?还是在他出来的时候,不巧看见她偷偷摸摸回家的样子了?

她苦笑,今天的运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又放开手脚,整个人撑在大侄子身上,鼻子却灵敏的从他身上闻到一股女人的香水气。

她的身体僵了一下,却也没多余的时间精力去想什么,已经连续两天没睡了,身体疲乏得不得了,只想赶快挨着床边躺下来,再不要去管什么事才好。

两个人一前一后进了房,地毯上逶迤着都是一大片水渍。小姑也懒理,直接脱了鞋子就往房间走去,不经意瞥一眼,鞋底下全是厚重的泥沙,也不晓得之前跑去哪里瞎混了。梧阳看着她那走路重心不稳的样子,八成这几天真是累坏了。

梧阳心事重重走在后面,到最后把小姑的房门一推,已经见她整个人颓唐的倚在沙发上,像是全身无力的样子,连眼皮也懒得抬起来,索性整个人瘫倒。

梧阳拿她没有办法,只能进了门,用脚轻轻的踢了踢她的小腿:“小姑,醒醒,不要在这里睡着。”

她闭着眼睛没有回应。

他又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轻声说:“小姑,睡在这里会着凉的。”

“唔……头好重。”

梧阳索性扯过来一张薄被,直接就把她整个人包裹起来,但她刚才淋了雨,全身都湿漉漉的,头发还滴着水,身上的衣服也还没干,脸颊受了屋里热气的熏染,变得红扑扑的,用手背探了探,整个额头都是滚烫的。

也不知道小姑是在雨里淋了有多久了。

梧阳全身也淋湿了,却顾不得自己,直接把小姑的肩膀提起来,裹着浴巾进了浴室。

氤氲的水汽里,慢慢蒸腾着温软的气息。梧阳把小姑平放在浴缸里,拿着花洒放出了热水。小姑终于有了动静,揉揉眼,又打乱了自己的头发,双手撑在浴缸边,半是清醒半是迷糊的问:“我靠,大侄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事情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发展了,还好小姑还能自己冲澡,这倒是省了梧阳不少心力。只是骤然看见她披头散发在浴缸里叫骂,梧阳又觉得十分可笑。

趁着小姑还没从浴室里出来之前,梧阳脚底抹油就想走,没想到直接从脑后勺抛过来一个肥皂盒子,啪一声打在门边。

“等等。大侄子,过来帮我吹干头发。”

胜岚坐在浴缸边,因为水势的缘故比刚才清醒不少,扯过来一条大浴巾围着,懒洋洋抓着头发对他说:“我刚才眼睛进了水。”

梧阳这才敢回过头去看她。因为刚刚淋到水的缘故,小姑的眼角有微微的红色,小姑从小就怕水,更怕水进眼睛里。

梧阳有些踟蹰,可能是因为屋子里的温度太高了,抽湿机也没有运转的缘故,他觉得自己的体温上升,脸在发烫,耳朵也烫,简直要无法呼吸。

“我……我出去找阿姨过来帮你好了。”

小姑的警惕性真是比他好太多,不假思索就说:“你想让整个屋子的人都醒过来吗?快过来帮我。”

梧阳大跨步走过去,还好他还有半分的理智,但当他看见刚刚洗完出来头发半湿的小姑的时候,头还是嗡的一声炸开了,他低头想掩饰自己的情绪,却发觉无从下手。他竟然急出了一身冷汗。

小姑见他那副样子,还瞥了他一眼,鼻音很重的鄙夷他:“瞧把你急出一身汗的,不就是帮我吹个头发嘛……”

梧阳拿手揩了一下脑门子,果然出了不少汗。

小姑想是感冒得很重了,整个人昏昏欲睡,却还是抵在他肩膀上,湿透的头发把他半干的衣服都浸湿了,嘴里还是不停的嘟囔着:“平时让你剪个脚趾甲不还是心甘情愿的么,怎么今天让你做点小事就犹豫不决了……?”

小姑从刚刚时不时的嘀咕几句话,到现在半阖着眼闭目养神,抿着嘴不发一词。

梧阳还是头一回帮人吹头发,其实不过是用毛巾把湿透的头发擦一擦,再拿吹风筒吹干,小姑的头发不长,其实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这么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他已经累得满头大汗。

实在是因为屋子里的温度太高,而小姑又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靠的缘故。

到帮小姑把头发擦干,衣服渐渐烘干,她已经闭着眼睡过去了。估计在睡梦里是梦见了什么,眉头紧紧蹙着,手指也抓着衣角,嘴上还一副愤愤的样子。

也不知道小姑在外头吃了多少的苦头。本来和那些小混混打交道,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梧阳放下吹风筒,把小姑凌乱得服帖在脸上的头发往耳朵旁掖了掖。小姑清秀的侧脸就这样展示在他面前。

她那样硬朗,从小就像个男孩子一样,不想示弱,也从不示弱。打架简直不在话下,在外头也没有被人欺压的道理,但是说到底,在这三天来,他也不是不担心她的。

他想过很久,自己和小姑的关系,从小时候的玩伴,到长大了关心则乱的地步,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这份压抑在心里的奇异感。这份感觉让他心乱如麻。

甚至在和程若秋在一起的时候,也没有这样的感受。

为了区分这份感情,这三天里,他在学校里和程若秋走得很近。他尝试和程若秋牵手、接吻、抚摸,但都没有那种让人怦然心动,又觉得矛盾重重的感觉。

小姑给他的感受,是别人无法给他的,连和他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若秋也不能够。

他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这份感情,其实小时候他从来就没把小姑当男人看过,一起打架,一起翻墙爬树,一起联合大院里的小伙伴干坏事,小姑总是和他旗鼓相当的。她总是那么出色。

他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留意她的?他却毫不知情。从那天晚上偷窥到她的秘密,偷偷出去抽烟,在枕头下面放三叔的照片,她就好像在他身体里投放了一颗种子,或者说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咒语。让他疯魔,让他着迷。让他朝着某个不可预知的方向前行。

尽管他知道前方,是魔障,是对未来不可名状的畏惧感。如果有了某种肯定,他想要义无反顾的前行。

他觉得自己被吸进一个奇异的世界里,在那个世界里头,他想要探知她的一切,她被收养之前所过的生活,她以前的家庭,她现在过的开不开心,她和三叔的关系……这么多这么多纠结的事情,他都想要知道。

眼前的人是谁,是自己从小玩到大的小姑啊!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疯了。

梧阳摇了摇头,正想要走,怀里的小姑却咕哝了一声,又转了身,头发不经意,就勾到了他衣服的扣子上。

她吃疼,在睡梦中还咒骂了两句,却还是没有醒来。

梧阳没办法,只能低下头,在昏暗的灯光下,细细端详被盘进扣子里的几缕头发。为了不拉扯到她的头皮,他又朝着她的方向挪了挪。

小姑的头发并不长,这样一来,他们靠得更近了些。不知道为什么,梧阳忽然萌生出一些紧张来,在鹅黄色的温软灯光下,小姑的脸靠在他的鼻尖下,眼睛紧紧闭合着,嘴小小的,鼻子也是小小的,看起来却是倔强而勇敢的样子。

却让人不得不生出一味的怜惜来。

这种不言自明的感觉让他浑身都不舒服起来,却不晓得要怎么排解,他低下头,和小姑头碰着头,忽然间,就想在她清减的脸庞上,落下自己的痕迹。

他这么想着,也这么做了。

不过是在头发揪出扣子的那一瞬间,在脑袋将近充血的状态里,隔着照进屋子里的月光,在她的脸颊上,和春风拂面一般,轻轻的掠过去。只是嘴唇轻轻碰到她的嘴唇,已经让他战栗不已。

之前他也想亲她,但一半是因为好奇,一半是说着好玩,在和程若秋亲吻之后,他已经没了想要探究的心里,那种唇舌交战的感觉,亲到最后,已经成为麻痹的感官,没有任何快感。但他却想要在这静谧的夜晚,轻轻的吻一吻她的唇瓣。

再端详一回小姑沉睡中的侧脸,他突然无法正视她的脸,在之后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