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身世(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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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日学习的学生时代,只要不出意外似乎总是过得很快,往往一眨眼就是一年,而初叁这年,陆萦的日子似乎一下慢了下来。

因为这年发生了一件对陆萦来说,十分不得了的大事,相比之下,父母创业成功,双双归家,专心照顾她和陆决升学的这件事,就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那是初叁的下学期,刚开学没多久,大家每天都叁点一线的上课,刷题,吃饭,几乎所有人都闷足了劲儿去学习,只为中考后能如愿上个重点高中,唯独少数几个人,每天不急不缓,完全没有中考竞争意识,而这些人,不是尖子生,就是家里有钱交择校费的,而陆萦姐弟两者皆占,所以日子过得相较其他人,确实要轻松不少。

所以这也导致了,别人下课依旧在挤时间刷题,而陆萦却有空伴着温尔雅出去打晃休息。

这日和往常一样,连续上了两节课后,好不容易迎来一次大课间,陆萦和温尔雅一下课就溜去学校的超市,买了些吃喝回教室补充能量,买完东西回到教室后,陆萦本想分陆决点吃的,结果陆决并不在教室。

她本以为陆决是去解决生理问题了,就放了东西在他书桌上要走,可离开的时候刚好碰到他的同桌柳雪晴,柳雪晴见到她,露出个有些诧异的表情和她打了个招呼,然后问她,“老师没叫你去见家长吗?刚才你走了之后,老师来班里说陆决的妈妈来了,让陆决出去见面,我以为你也去了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别人一直都以为她和陆决是一个妈生的,但其实陆决是她小表叔的孩子,只是她听说这位小表叔是个放荡不羁的苦命人,二十出头时喜欢到处探险,终年不着家,后来父母出了意外,还是她爸帮忙料理完后事后,他才赶回来。

后来因为父母双亡,这位小表叔彻底了无牵挂,更是常年在外旅行,隔了几年后才在旅途中结交了一个女朋友,并且有了爱情的结晶,后来他在一次探险中英年早逝,那位无缘见面的小婶婶因为要再嫁,便把陆决送回了陆家,交由在亲戚之中条件最后,为人最可靠的陆萦的父亲陆清也当养子抚养,所以陆决的亲妈其实另有其人。

而如今来见陆决的妈妈,恐怕正是陆萦小时候无缘得见的小婶婶,如果是她妈妈的话,一定不会只叫陆决一个人去见面的,于是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跑去问了老师,得知他们两个人的见面地点在哪后,便独自一人赶过去了。

她实在太想见见那个无缘见面的小婶婶了,她特别想知道到底是怎样风华绝代的人,才能生出陆决那么好看的弟弟。

听老师说,他们是在学校的一个小会议室里见面的,那里除了教育局的领导来开会时会用,平日里几乎很少有人会去,所以很适合母子两个人见面,而陆萦赶过去的时候,由于那里很少有人走动,所以显得特别安静,这也导致她远远地就隐约听见会议室里传出的争执声。

于是她悄声潜了过去,躲在会议室关着的门后面偷听起来,说实话,她特别好奇,为什么多年不见的亲生母子会一见面就吵架,因为在她的认知里陆决不是这样的人,他向来温顺,自从来到她家,她便没见过他发火闹脾气的样子,更何况他和亲妈多年未见,以他的性格就算不泪洒当场,那最起码也得是场感人肺腑,母慈子孝的大型催泪认亲现场,而不是此刻剑拔弩张的吵架。

她隔着门板仔细听着他们的吵架内容,只听里边有个声音略带强势的女声语气不善地说:“你的户口本来就在我名下,上边白纸黑字写着我和你是母子关系,无论是血缘还是社会关系,你都是我秦姝黎的儿子,你跟我回家有什么不对?”

“我凭什么跟您回家?是凭您让我动不动就饿肚子,动不动就一顿暴揍,还是动不动就喊我去死?”

陆决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折,但却让躲在门外的陆萦听得心惊胆战,心里发寒。

陆决把话说完,会议室里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秦姝黎再次开口,“我承认我以前是对你有些严厉,我做错的事我认,我也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但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回去,任何要求我都可以满足你,就算你以后想要陆氏,我也全都给你。”

陆决冷笑一声,声音透着些许失望,“呵,您说得可真轻巧,您确定您只是对我有些严厉吗?您怕是忘了当初您每打必见红的本事,要不要让我替您回忆回忆?就从您刚上班那会说起吧,那会儿我刚会吃饭没多久,您就做了辣椒拌面给我吃,我那么小,哪里吃得了辣,几口下去嘴里就辣起了水泡,我因为疼,不肯再吃,几番推搡打翻了碗,您就大发雷霆把所有碗都摔了,让我光脚站在一地的碎瓷片上思过,一双脚被扎得鲜血直流,您都不曾抬过一次眼,事后更是不曾为我上过药,还有一次,我不过是想吃个水果,就因为想让您帮忙削个皮,耽误了您加班,您就不耐烦地把水果刀扔给我,让我自己削,结果水果刀正好扎在了我的肋骨上,幸好那是冬天,穿得厚,只是扎了个血洞,不然现在这个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十五岁的陆决,剩下的就不用我说了吧,如果您就管这些叫做严厉,您怕是对严厉有什么误解。”

陆萦躲在门外,听着陆决说的这事,心里慢慢涌上丝丝痛意,她终于知道陆决为何自小早慧听话,又时刻乖巧懂事,原来就是这些遭遇让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人脸色,讨人欢心。

“是,我承认我以前对你不好,但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你就让它过去吧,我现在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暴躁的母亲了,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发誓一定加倍对你好,我一定会当个好妈妈,让你过上比现在更好的日子。”

秦姝黎语气有些激动,好像迫切地想要证明自己早就已经改邪归正。

“对不起,这事儿过不去,至少在我这里这些事儿一辈子都不会过去,而且我只认叶星悦是我妈,您不……”陆决话还被说完,会议室里就传来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很显然,他的话彻底激怒了秦姝黎。

“呵,你果然不配做我妈。”

陆决声音里透着极度的薄凉,但此时已经没有了失望,因为他早就失望透了,无论秦姝黎对他做什么他心里都不会再有波澜了,早在十几年前离开她的时候,他就决定与她决裂,如今秦姝黎的举动只是让他更加确定,当初他的决定没有做错罢了。

本来在会议室门外的陆萦一听到陆决被打,在短暂的愣怔之后,是想马上冲进去把陆决带走的,但她刚把手覆在门把手上,就听见陆决说了这样一句话。

“如果你没别的事儿的话,我就先走了。”

说完,会议室里响起脚步声,但很快又顿住,“对了,你还是再生个孩子吧,以后我不会给你守灵戴孝的,你就不要费尽心机把我带回去了。”

“你不愧是陆清也的种,和他一样的绝情,你们陆家男人都是好样的,呵呵呵呵……”秦姝黎气急而笑。

“是吗?我倒觉得我更像你。”陆决的声音不冷不淡,显然并不惊讶陆清也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实,可门外的陆萦却被惊得浑身僵直动弹不得。

“滚,你给我滚出去!”

秦姝黎气急败坏,不知道在会议室里砸了什么东西,这让原本被惊得浑身僵直的陆萦突然回过神来,她在会议室外用力推开门,然后飞速朝陆决的方向跑去,挡在他身前,一手捏住拿着会议室花瓶要砸陆决的秦姝黎的手腕,质问:“你有什么权利拿东西砸他?他在我家任何人都不曾让他破过一丝油皮,你凭什么敢砸他?你今天要是敢再动他一根手指,我不介意和你拼拼命,我可是学过擒拿的,要是真动起手来不一定会输!”

说完,她手下愈发用力,秦姝黎在她的钳制下不得不放下了花瓶。

“好啊,你们一个两个,可真是陆清也养得好儿女,也不知道你妈要是知道她替陆清也尽心尽力养私生子养了那么多年,会不会气疯,哈哈哈哈哈,一群白痴!”

秦姝黎被气急了,整个面容扭曲而狰狞,她用力挣开陆萦的钳制,包都没拿就气冲冲地离开了会议室。

秦姝黎走了之后,陆萦突然像被抽走了全身力气,精气神一下子散了大半,她失魂落魄地滑坐进会议室的椅子里,有些吃不消今天得知的真相。

她一直以为陆决是小表叔家的孩子,虽然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把他当作亲生弟弟看待的,但突然知道他是她同父异母的亲弟弟的时候,心里一时间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尤其是秦姝黎说的最后一句话,对她来说杀伤力无敌,她那善良的妈妈,怎么就被戴了绿帽子而不自知,还替人家养了那么多年的儿子,甚至还一直对陆决视如己出……

而且陆清也当年还那么冠冕堂皇地把陆决带回家,她那时年纪小受骗就算了,怎么她妈妈也从未怀疑过这件事情的真实性,而且还那么任劳任怨地当起了两个孩子的妈,现在想来,果然是她妈太傻,太好骗了,别人说什么她就信什么!

这样想着,她心情复杂地看了陆决一眼,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咱爸亲生的?”

陆决双唇微抿,沉默片刻后,终究还是应了一声是,此时他眼底带着浓重的不安,像是做错了什么事,甚至有些手足无措,站立不安,看向陆萦的目光也带了丝怯弱。

“你就看着咱爸瞒我妈?”陆萦顿了一下,“你也瞒得挺好。”

“瞒着咱妈是最好的选择,无论是咱爸还是我,都不可能告诉她我是私生子,只有瞒着她,才能保持这个家完整。”

陆决眼中的怯弱被坚定替代,“姐姐,这个家不该支离破碎。”

“可我妈也不该被当傻子!”

陆萦有些崩溃,她一时间不知道谁对谁错,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她想不出明明看起来很爱妈妈的人,为什么会出轨,甚至还弄出个私生子,堂而皇之地带回家养,难道他重男轻女,是嫌妈妈生不出男孩,所以才在外找了个人生儿子,可如果是这样妈妈肯定会察觉,他更不会对自己宠爱有加!

自有记忆以来,陆清也就对她百依百顺,她要什么他就给什么,哪怕是要星星,他都能动用关系,用她的名字给新发现的小行星命名,所以他绝不可能是那种为了要儿子,而在外边养女人的人。

但眼下这件事情她纵使有再多疑问,也绝对不能去主动挑破,就像陆决说的,只有一直隐瞒下去,才能维持这个家的平衡,她不想让这个家庭因为这件事而瓦解,所以在几番思想斗争之后,陆萦终于下定决心,要把这件事隐瞒下来,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

只是到底心里多了芥蒂,尤其是当她得知陆决早就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所以她现在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陆决,她知道他是无辜的,也知道他选择隐瞒是为了这个家好,更知道他自小受尽苦难,比谁都渴望家庭和睦,也比谁都更渴望来自父母的关爱,可她就是觉得心里别扭,连带着看陆决都觉得别扭,她从小就那么喜欢他,如今被真相冲击,心里的那份别扭足以让她心理崩溃。

她从座椅上起身,目不斜视地绕过陆决,陆决站在她身后,只见她脊背挺直,背影透着隐约可见的决绝,仿佛是在一瞬间长大了几岁,然后步伐坚定地离开了会议室,过程中没有丝毫犹豫和拖泥带水,这让跟在她身后的陆决心中闪过一丝慌乱,他心里隐约有个念头冒了出来,他觉得只要这次自己跟不上她的步伐,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机会和她比肩而立。

于是快步追上去,想要再对陆萦说些什么,可他几次张嘴,到底都没能再说出些什么来,他好像突然丧失了语言能力,匮乏的言语向来苍白无力,他索性抿上嘴,一言不发地紧紧跟在陆萦身后,就像小时候一样,只要他乖乖听话,陆萦去哪他就去哪,老老实实做她的专属小弟,然后就能轻易博得陆萦的喜欢,让她回头牵起自己手,带他一起玩。

只是这次他心中有数,如果他还如同从前一样跟着她,却不做些什么,那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