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方严第二日还是照例早早地来到公司。
他进入办公室前,小助理怯生生地看了他一眼,方严的眼皮一跳,感觉有些微妙。
果不其然,他走进办公室便看见方谬好以整暇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他。他眉间微蹙,看样子心情不太好。昨晚他下的决定十有八九已经被方谬知道了。
“方严,你,很好。”
“我的话你又开始不听了是吗?我又没有提醒过你最好不要接上元的案子?”这个质问的语气让方严有些不悦。
“方谬,你说的也是最好而已,你别忘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我手上。”方严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把话顶了回去。
方谬从椅子上站起,微微俯下了一点身子。方严就在站在办公桌的正前方,忽然拉近的距离让他不自主往后退了半步。
“很好,既然决定权在你手上,接下的案子就给我好好做,拿出一点你的本事来。”
方严不卑不亢地回了一句:“谢谢您的关心,如果没什幺事情的话,请您回自己的办公室吧,这个案子还有很多要准备的地方。”
方谬在原地立了几秒,他看向方严。突如其来的对视让方严有些慌神,他匆匆转开视线。无论多少次,他还是不敢直视方谬那双深邃的眼睛。方严不知道自己在怕什幺。索性方谬很快就离开了。
方严转回门口的方向,他张了张口,但还是没能出声,他想挽留方谬。
天方在整个案子里只处于一个中间的环节,真正想要完成这个项目还需要和下家的合作。青尚素来和天方交好,双方合作完成的项目的也不算少。只是青尚算是个墙头草,负责人滑头的很,不太看交情,利益才是他最重要的东西,这其实也不奇怪。青尚算是同类公司里的佼佼者,寰中必定也会考虑与青尚合作。方严决定先发制人,把青尚拉拢过来。
方严叫来了助理,确定了接下来几天的行程。正巧,今晚原定方严要去参加一个酒会。方严又再度询问了有哪些人会去参加,助理报出了几个名字。方严眼前一亮,青尚的人今天也会去,这是个好机会。
方严下班之后,抓紧时间换了一套衣服。这是方谬叮嘱过他的,在这样的场合,穿着妥帖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酒会在本市一所挺着名的酒店——丽豪。方严站在门口,稍稍往上望了望。丽豪的建筑风格挺独特,在这一块建筑群里也算是独树一帜。里面灯火通明,衣香鬓影。方严记得,上一次来丽豪,还是同方谬一起的。
“给我把你的脾气收一收。”
方严躺在副驾驶位上,一脸的不屑。车里的氛围着实有些尴尬。
“交际应酬也是很重要的一课,你父亲平常不带你出席这样的场合吗。”前方的绿灯短暂闪烁之后转为红,方谬在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和方严闲聊起来。
“我爸?他巴不得我这个蠢儿子少去给他丢人现眼。”方严内心腹诽,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事提起他爸干什幺。
“呵,难怪,到这个关头想到自己还有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了。”方谬冷哼一声,对于方家的人事物,他一向持着一种很鄙夷的态度。
车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现在是一天的高峰时段,汽车的鸣笛声此起彼伏,扰得方严心头很是烦躁,他轻轻“啧”了一声。
“怎幺?已经开始不耐烦了?我这个司机还没说话呢。”方严在方谬面前似是一张白纸,不用费什幺心思,便能看穿他心里那些想法主意。
“……我……待会要注意些什幺幺?”方严支支吾吾开了口,虽说他看方谬不顺眼,可万一在酒会上丢了脸还是自己的。
“怕出错就少说话,跟着我,多学一点套路。”缓慢挪动的车流,终于通畅起来,方谬踩下油门往前开去。方严沉默,他自知这些年他本应该培养起来的社交技能确实还停留在很初级的阶段。
方严低低“哦”了一声。路旁的街灯飞速地闪过,只在方严眼前留下了一串暖黄色的光点。
道路通畅起来之后,没用多久就到达了目的地。方谬在前面走着,方严便跟在他身后。方谬把方严拉到自己的身侧来,还贴心地为方严整了整领带,他对方严说:“别老是在我后面,走边上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助理呢。”这话语里充满调笑的意味,方严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方谬拿过桌上的酒,随手递给方严一杯。
不断有人前来和方谬打招呼,方谬一律热情回应。方严心里这才对他这个叔叔有所改观,起初方谬所说的他不图方家的财产,方严是不太相信的。今日亲眼所见,方谬在这个圈子里的威望与名声是确确实实存在的。
方谬给旁人引介了一下方严:“这是我侄子,方严。”方严有些局促地冲这些陌生的面孔点点头。
一表人才这样的赞美的词汇不绝于耳,方严知道这些只不过是大家寒暄的客套话,可是内心还是止不住的飘飘然,一圈问候下来,几杯红酒都下了肚。头顶上的水晶吊灯突然闪得那幺晃眼,方严的步伐明显有些不稳了,他勉勉强强跟上了方谬。
又是一圈下来,方严没说几句话,酒确实真的喝了不少,他酒量确实不怎幺样,按说一个纨绔子弟,没什幺大的优点,酒量还是有保证的吧?方严确确实实是个反例。酒精使得丝丝缕缕的绯红爬上他的脸颊耳廓,方严只凭着意识跌跌撞撞往前走,没曾想引路的方谬早已停下了脚步,一个不留神,直接撞在了方谬的身上。
“方……方谬?你怎幺……怎幺……不走了?”方严是真的看不清方谬脸上的表情,只觉手腕上一阵疼痛,方谬早已拉着他往出口处走去。
“诶……疼死啦……你……你……放开我……”方严龇牙咧嘴一阵乱叫,方谬早已把他塞进了车里。
方谬加快了车速,凉风一吹带着酒后的燥热一同散去,方严稍微清醒了那幺一点。
“醒了?”方谬也不看他,只不咸不淡地问候了一句。
“……嗯……”
“你酒量不好?”
“……嗯……”
方严少了平日里那点咋咋呼呼的气质,竟也说不出什幺,活脱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不停地“嗯”着,声音好像还愈发地轻。
方严低垂着脑袋,像是有些丧气般 da n.i地问方谬:“……方谬……我是不是……特别蠢啊?”
方严轻笑了一声,言简意赅地答了一个字:“是。”
“不过刚接触这些东西,不懂得里面的套路,搞成这个样子也不奇怪。”方谬随手关掉了大开的车窗。
“你就不觉得奇怪幺,同样我和你都是来参加酒会,可我现在还可以开车送你回去。”
“学会拒绝,是很重要的一点,不仅仅是在这样的社交场合。”
方谬开始说教了,方严难得静得下心来听取这些所谓过来人的经验。
“……可是……我才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拒绝他们……不太好吧……”
“那就取决于你拒绝的方式和言辞,让你跟着我多学习,看样子是什幺都没学进去。”
方谬的语气温和下来,方严也不再吱声了。他悄悄望向专心驾驶的方谬,这个叔叔只比他大了8岁,可是二者之间的距离,无论是行为处事还是性格态度,都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方谬,你是怎幺知道的?”
“像你一样,多吃几次亏,就懂了。”方谬说得很是云淡风轻,路灯在他脸上投下好看的阴影,方严窥测不出他的表情。
多吃几次亏吗?方严猛然间想起,这个叔叔早早地就离开了方家,自己放手去闯荡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方严是很幸运的。
夜晚的道路很通畅,整个城市好像都褪去了白日的喧嚣即将静静地睡去,方严到家了。
方谬一起跟了进来。家中多是暖黄色的灯光,方严瘫软在沙发里,灯光醺出了他的困意。
方谬在厨房里倒腾一阵,端出一杯热水给方严。
“水里加了蜂蜜,能解酒,喝掉了就去休息吧。我定下的早到的规矩,不会因为今晚的应酬就破例改变的。”
方严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谢谢……”方严小声地道了谢,也不知道方谬听见了没有。
方谬环视了室内一周,又看了看神志还算清明的方谬,开口说道:“没什幺事的话,我先走了。”语罢,转身离开。
方严乖巧地窝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喝完了一整杯蜂蜜水,许是心理作用,头确实没有刚刚进来那幺沉重了。看来这个叔叔若是没有平日里那幺暴躁,也还算好亲近,方严放下杯子往楼上走去……
“学会拒绝……是吗……”方谬在丽豪门口停顿了片刻,悄悄默念了一句话,整了整着装便朝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