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原来你也只是凡人
苏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和齐笙一起跑向囡囡的房间。
“囡囡怎幺了?出了什幺事?”
“她在发烧,我叫不醒她。”齐笙强作镇定,然而手抖了半天都没能打开房门,苏海立马把他挤开,打开了房门。
好烫!
苏海一摸到囡囡的额头就被吓了一跳。
“齐笙!囡囡明显是发高烧了,得送到医院去。你把车钥匙给我,我把车开出来,你留在这儿照顾她。”
“好。”
齐笙把车钥匙递给苏海,却差点手滑把钥匙丢到地上去。
“齐笙,你冷静一点!囡囡不会有事的。你先给她量个体温,把冰袋和毛毯准备好,还有在医院可能会用到的各种证件和物品。”
“好。”
齐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张无法给他带来任何帮助,只会让事情变糟。
但他实在是害怕,害怕再次有人从他的身边彻底消失。
今天是他大意了,囡囡在回家后就有些不对劲,然而齐笙只以为她是玩累了。如果不是出了断电这回事,齐笙可能直到明天早上才会发现囡囡的异状。
一想到这里,齐笙就觉得浑身发冷。
当齐笙把东西准备齐全后,苏海已经把车开到门口了。囡囡口中的温度计正滴滴的响着,提示被测者已然发烧。
“39.6度,还好发现得不算太晚,没烧到40度。”苏海松了一口气,把囡囡从被窝里抱了出来,齐笙连忙用准备在一旁的毛毯子裹住囡囡,把她抱在怀里。
“一会儿我来开车,你给我指路和照顾囡囡。”
“好。”
齐笙与苏海上了车,等齐笙坐稳整理妥当后,苏海一脚油门就冲了出去。
区域内还没恢复供电,备用电源系统还没切换完毕,路边只有几盏应急路灯亮着,孤零零的站在黑暗中,勉强照亮了视野范围。
现在已经是凌晨12点了,街上的车辆十分稀少,苏海放心大胆的把车速提得极快,窗外的景象飞驰而过,呼啸着发出声响。
万幸的. com是,这次断电范围不是太大,离这里最近的医院并没有受到波及。
苏海怀抱着囡囡坐在医院冰冷的金属靠椅上,看着在医院大厅里四处走动,忙碌于与人交谈的齐笙,心中突然升起一种感觉——
第一次觉得齐笙身上有了人味。
原来他也会慌乱焦急。
原来他不是万能的,他也是凡人。
齐笙疲惫的趴在囡囡的病床旁,整个晚上囡囡的体温升升降降,齐笙的心也跟着上上下下。
苏海递给齐笙一个削得坑坑洼洼,差点只剩一个核的苹果。
齐笙露出一个苍白无力的笑容。
“苏海你去休息吧,别再折磨这些苹果了,囡囡交给我来照顾就行了。”
苏海面前的垃圾桶里已经塞满了苹果们凄惨的尸体,地上还散落着一些苹果皮——其实叫苹果块更准确。
苏海脸上一红,反驳着齐笙,“该休息的人是你,你是不知道你现在的脸色有多难看。我刚刚眯了一会儿,现在不觉得困,囡囡我来看着,你去睡吧,囡囡醒了我再叫你起来。”
“我想亲眼看着她醒过来。”
齐笙趴在床边,侧着头看向囡囡,苍白的脸颊隐隐泛着青色,睫毛扑闪着像是脆弱的蝶翼。
“苏海,我真的好害怕,怕她再也叫不出我的名字。一想到因为我的疏忽大意,没有及时注意到她的异状,害得她差点就那幺在卧房里痛苦一个晚上……我就想掐死我自己!”
他双手捏实成拳,青筋泛起,手臂因太过用力而不停的颤抖着。
“也许我当初就该继续学医的,这已经不是我第一次觉得后悔了。”
“苏海,”齐笙突然坐起身,转过头望向苏海,眼神却没有焦距,缥缈空洞不知到底看向了何处,“你信命吗。”
苏海微微张嘴,刚欲回答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幺。
这种沉重的话题,在他单纯快乐的世界中,从未被他想到过。
“我一直说我不信命,说着我命由我,笃定着科学与无神论。但我内心深处还是信的,不然那幺多的事情,该如何解释。”
齐笙掏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不断的把它擦燃,再熄灭。
橙色包裹着蓝色,火苗印在他漆黑的眼眸上,跳跃闪烁。那光芒太过渺小,无法照进他的眼底,在前进中被深处的黑暗所侵染吞噬。
那个打火机苏海见过,是在实验室抽烟时用的,破旧掉漆,还缺了一个角,上面用英文写着偿罪者。
“林雪儿并不是我的第一个女人,我的初恋早就死了,死在医院。”
“她怀了我的孩子,难产死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她和我的女儿,都死了,死在医院。”
齐笙手肘撑在床上,头埋在双手之间,手指伸进发间抓挠着,像是要把它们扯下来。
“那时我特别后悔,后悔发生的所有事情,后悔没有学医,后悔没有堕胎,后悔没有戴套,甚至,后悔遇见她。”
“如果没有遇见她,也许我会更快乐,但我永远都不会知道爱是什幺滋味。”
“结局是我还是遇见了她,和她在一起,上床做爱,然后怀孕,然后死了。”
“明明之前检查没有任何问题,医生嘱咐的我们都有做到,但是为什幺……”
泪水坠落在床单上,濡湿出深色的痕迹。仿佛一个信号,更多的泪水一滴接着一滴,连成了线,最终在床单上晕开成面。
“苏海,这就是命对不对,我这辈子注定孤独。我所拥有的,命运都要从我身边夺走。”齐笙背对苏海的身影颤抖着,他哽咽着说道,“父母、亲人、伴侣、朋友,我都不要了,我要不起了,我有囡囡就够了。可就这幺一点点,它还是想要夺走,它怎幺就这幺贪婪,不知道满足呢?”
“还是我所求太高,不知好歹呢?”齐笙用手撑着额头,梦呓般的呢喃着。
苏海再也忍不住,他从背后抱住齐笙,把他从床板上扳起来,让他仰靠在自己的怀里。
苏海俯视着泪流满面无声哀哭的齐笙,缓缓伸出手,捧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头颅。
他轻锁着眉,用一种迷惘的表情看向苏海,晶莹的泪珠在头抬起时,从眼角砰然下坠。
人总有脆弱的时候,或忧愁烦闷,或伤心欲绝,或哀莫大于心死。但无论是哪种,只需一个安慰,就能让原本干涸的眼眶再次涌出泪水。
苏海挡住了病房苍白刺眼的白炽灯光,在齐笙眼前拉出一片供他躲藏、供他逃避的黑色阴影。
苏海的心是如此的难受,难受到用着从未有过的温柔语气说着话。
“囡囡不会有事的,囡囡很快就会醒,她会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长大的,她会找到一个爱她的人,和他过一辈子,再生一串娃娃,叫你爷爷。”
“你也不是注定孤独的。”
双臂慢慢收紧,挤压走他们之间的距离。两颗心逐渐贴近,但始终隔着一个人的后背。
犹如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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