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止得到的调查报告中, 显示郝国华退休之后就失踪了,k764次列车自此再没有任命列车长。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郝国华在退休后第一次乘坐k764次,被脸鬼污染, 出去后就忘记了这段记忆。脸鬼会促使被寄生者一次又一次乘坐k764次,加深污染,最终完成取代。
被污染的普通乘客,直到彻底被脸鬼取代的那一天,都不会意识到有什么不对。郝国华却不一样, 他太熟悉k764次和列车上的同事,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从他为了把k764次列车保留下来,可以去找公司高层吵架的举动就可以看出来, 郝国华是一个执着的人。
这种执着, 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乘坐k764次。他本就已经被灵异污染, 又因为心里的执念, 凝聚出了鬼列车。
这辆鬼列车, 附着于真实的k764次上, 只会在停靠无名站台之后出现。而郝国华,作为鬼列车的列车长, 自然也不能再离开。
薛砚舟从衣服口袋拿出《工作手册》,问:“这上面的规则,是你制定的?”
郝国华点头:“是,也不是。我成为k764次的列车长之后,这辆车发生了一些神奇的变化。我似乎能控制它的一切。我想着, 要换上遮光的窗帘,那些破旧的窗帘就真的变成了新的窗帘。我不想让无辜的人再次停靠在这个站台, 便不会再有无辜的人进入这条线路, 除了那些已经被污染的人。”
列车长, 拥有最高权限,他可以任意调整列车上额布置。所以,k764次上出现不应存在的货物车厢,用来存放被脸鬼彻底夺走了脸的乘客。
郝国华也可以依照他想法,让哪节车厢和鬼列车重合,然后停靠在无名站台上。
工作手册上的规则,都是为了保护乘客,尽可能不让他们被污染。
“所以你让我那位朋友上车。”薛砚舟明白了当初郝国华的目的。
郝国华:“上车还有一线生路,如果一直待在候车室里,死得更快。”
郝国华:“可这也只是权宜之计,我那些同事,还是慢慢被污染,慢慢成为了另一个陌生的存在。而真正的他们,被我放在了货物车厢,我只是想着,某一天,或许可以再让他们醒过来。”
然而,这显然不可行。留下来无脸的身体,和灵异处于共生状态,灵异消失,他们也会死去。
可不消灭那些衍生灵异,它们又会在外面污染更多的人。
这是一个死循环。
薛砚舟沉默片刻:“盒饭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个小卖部。”
虽然可以推测其来源,但从郝国华这里知道的,才是最准确的消息。
郝国华:“我也不知道,小卖部是突然出现的。我发现之后,就下车去看看是怎么回事,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古怪老人。他请我吃了鱼,吃过后,我发现身上的那张脸,向前移动的速度变慢了。”
“他说,他可以给我提供这种鱼,但交换条件是,候车厅里的人检票之后,要让他们上车。”郝国华停顿一下,“并且,每趟列车,必须让一节车厢进入鬼列车。”
“那候车厅里的人是怎么回事?”
郝国华摇头:“我不知道,那个站台会有人下车,也会有人上车,这似乎是一种我也无法改变的规则。”
“我能做到的,只有在那些旅客下车又上车之后,尽量让他们多吃盒饭,不要被抢走属于自己的脸。”
如果没猜错的话,神降派主导了一切。
陈东树发现灵异入侵进度缓慢,便以可以克制人面虫的鱼为陷阱,引诱郝国华。交换条件是,每次要带来新的人。
明知是陷阱,郝国华却只能往下跳,维持着这种绝望的平衡。
薛砚舟直言:“列车长,你知道这是……不可行的。”
“我知道,现在光源已经毁掉,列车上的乘客,污染程度不会再加重,小卖部毁掉后,我也无法再获得那种奇特的鱼肉。”
“鱼肉也是一种灵异,它克制脸鬼,其实就是灵异对冲而已。”薛砚舟解释道,“再找一种灵异就好。”
郝国华的神情严肃起来:“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普通新人。”
薛砚舟:“啊?我真的只是个实习生。”
“起码能让秦队重视的人,不会是普通新人。”郝国华拍了拍薛砚舟的肩,“秦队那个人,把计划原则什么的,看得比什么都重。”
“刚才我在火车上看到了,你们应该是商量好了你上车,他留在站台上。让秦队打破原则追车都想让你下来,不简单。”
郝国华忽然低声问:“说起来,我当兵那几年,从来没听说过秦队有对象,你不会是他对象吧。”
薛砚舟有些哭笑不得,倒是没看出来,这位看起来很是严肃的郝国华车长,还挺八卦。
他尴尬一笑:“列车长,我今年才十九岁。”
郝国华:“……”
薛砚舟总觉得,从他脸上看出了几分奇怪的表情。硬要说的话,大概是粉丝塌房时的表情。
为避免郝车长胡思乱想,薛砚舟把话题扯了回来。
“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办?”
“救能救的人,其他人……”
郝国华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或许是已经想明白了,这般下去只是一个死循环,只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受害。
“薛砚舟!薛砚舟!救命啊!”不远处传来欧阳海的求救声。
不好,出事了?
薛砚舟两人穿过餐车,迅速赶了过去。
八号车厢的那位红衣阿姨,倒在地上,奇怪的是她的同伴,都一脸木然的看着前方,似乎完全没有发现异样。
红衣阿姨在地上翻滚挣扎着,她的头顶,有诡异的脸在凸起,并且向着前面移动过去。
薛砚舟赶来的时候,反手抽出匕首就想把那张诡异的人脸削下来。
“没用了,现在只会让她死得更快。”郝国华拉了他一下。
为时已晚。
头顶的脸,彻底覆盖在她的脸上。
挣扎停了下来,她安静地躺着,要不是胸口还有呼吸,会让人误以为她已经死去。
然后,她的脸慢慢向外凸起,凸起。
凸起的脸和人之间连着一层肉膜,越来越膨胀。
脸变成人形,最后彻底成为了另一个红衣阿姨。而倒在地上的红衣阿姨,已经失去了脸。
“啊啊啊!这什么玩意!”欧阳海目睹这一幕,几乎再也无法控制心底的恐惧,喊出声来。
薛砚舟皱眉,上前一步,扬刀就是火星吐出,将那个还未完全站起来的伥鬼烧成了灰烬。
随着伥鬼消失,躺在地上的红衣阿姨,也慢慢失去了呼吸。
郝国华叹了一口气:“果然,我的努力都是徒劳。”
失去脸的人,不可能存活下来。
欧阳海整个人都快癫狂了:“她,她她,刚才我去上厕所,她还拍了一下我。啊啊啊,我不会也被这鬼脸寄生吧!”
他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的把身上的卫衣脱了下来。
才一脱下来,旁边的田甜就一声惊呼:“这是什么!”
欧阳海转身:“什么?”
他什么都没看到,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转过身的时候,薛砚舟也看到了。
在欧阳海的背上,有一张脸,很明显的人脸。那张人脸似乎还在微微颤动着。
不对啊。
欧阳海和田甜都是第一次乘坐k764次,而且仅在第一次靠站的时候被光照过了。
再怎么样,也不会这么快就出现清晰的鬼脸。
“你,你的背上,有有一张脸。”
田甜颤抖的声音响起。
“艹艹艹!”欧阳海整个人都跳起来了。
目睹红衣阿姨被诡异的脸取代的一幕,他现在听到脸这个字就毛骨悚然。
就在这个时候。
薛砚舟的卫星电话响了。
他接起电话:“你好。”
“我是秦止,此处灵异暴走,河流中的人面虫全部涌出,融合成一张巨大的脸,似乎要回归陈东树身上,弥补他失去的能量。”
秦止停顿一下:“列车上的脸,可能也会被召回。在保全你自己的前提下,将那些脸销毁。”
电话那端,传来什么东西倒塌的轰鸣声。尽管秦止的呼吸并不急促,薛砚舟也能推想出来,对方正在战斗之中。
“好的,秦队。”
电话挂断,薛砚舟被欧阳海一把抓住:“你,你是不是特殊事件处置中心的人?”
他微微一愣,然后看到对方视线落在卫星电话上。
卫星电话上有处置中心的标志。
“嗯。算是。”
欧阳海快要哭出来了:“哥们,不,你是我祖宗,我我我,帮我把这脸弄下来,我以后天天去你们宿舍给你扫厕所洗袜子!”
薛砚舟:“……”
田甜一把将胡言乱语的欧阳海薅了回去,“薛哥,这事有办法吗?拜托你了。”
薛砚舟沉默片刻:“有倒是有,但我不能确定风险多大,或许,还会很痛苦。”
欧阳海一拍胸口:“没事!来吧!”
之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让他彻底信任薛砚舟的能耐,再加上处置中心特殊身份的背书。
他愿意为了自己的命赌一把。
“你坐下。”薛砚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你倒也不用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欧阳海:“没办法,我不绷着的话,怕自己发抖影响你操作啊。”
“没事。对了,扫厕所洗袜子什么的就不必了,有没有其他更有建设性的报恩?”
薛砚舟同他闲聊,视线却一直落在那张鬼脸上。
“要不,以身相许……嗷嗷嗷嗷嗷!”
欧阳海爆发出一阵惨叫,却还是死死咬牙没有动,手几乎快把前面的桌子给掰下一块来。
薛砚舟收回短刀。
他只是用刀刃轻轻碰了一下那张脸。闭着眼睛的脸,却像是感觉到了危险,向着欧阳海皮肤下钻了进去。
过了片刻,那张脸似乎又响应远处的呼唤,再度浮现出来。
看来,不能直接割下来。
郝国华:“我之前也试过,想把这张脸割下来,但一碰,脸就会往身体里钻。”
薛砚舟点头:“嗯,我知道了。”
“再试一次?”他看向欧阳海。
欧阳海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因为剧烈痛楚冒出来的汗珠,但还是咬着牙点头:“再来。”
这一回。
薛砚舟没有直接上刀,而是微微垂眼,灰色的雾气自胸口的木偶涌了出来,雾气朦胧之间,还隐约有着玄奥悠扬的歌声。
寂静之夜。
在场的人,看不到身边的变化,也听不到那若有似无的歌声。
但欧阳海背上的那张脸,不动了。它依旧闭着眼睛,但完全沉寂下来,仿佛只是一个诡异的纹身。
时机到了。
薛砚舟刀尖一挑,手腕一翻,一点火星沿着刀刃划过的地方点燃。
“!”
田甜只见欧阳海背上忽然跳起赤色火焰,下意识往后一退。她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见那张诡异的脸,已经不见了。
“啊,脸不见了!”田甜道。
欧阳海的手还在死死捏着桌子,还没反应过来:“好了?我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郝国华也长吁一口气:“真的有用,可以,可以。”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长时间困在黑暗之中终于见到了一丝曙光。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薛砚舟又依样画葫芦,把田甜和几个阿姨背上的脸处理完毕。
“唔。”
薛砚舟收刀,有些头晕。
这脸的确是灵异,可只属于一种衍生品,能量不多。要处理这玩意儿,又要开寂静之夜,又要用鬼火,完全属于之中入不敷出的亏空状态。
他担心自己割不了几张脸就会失控。
“列车长,能不能麻烦你把车里还剩余的盒饭和食材收集起来,我有用。”
“好。”郝国华点头,没有多问,快步离去。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就是机械劳动。
开技能,上刀,点火。
除去欧阳海和田甜这两个因为裹得严实,而污染度轻微的人,其余受害者都在鬼脸被清除后陷入昏迷。
薛砚舟也顾不了太多,只能让他们在座位上昏着。秦止经验丰富,应该会安排好善后处理。
一节车厢一节车厢清理过去。
直到清理完二号车厢的时候,盒饭用完了。
薛砚舟停下来,动了动因为机械操作而变得有些僵硬的手腕。后面,几乎是扔了一路的空盒子。
好在木偶汲取能量,只需要放出灰色雾气即可。不然这么多分量的盒饭,非把他撑死不可。
“小薛,怎么样?”郝国华有些担心,“盒饭已经用完了。”
“继续,我试试。”
薛砚舟进入一号车厢,再次清理几个乘客后,胸口有些微微发热。
木偶又开始不安分起来。
从谢亦明身上借来的那点鬼火,虽然不像鬼发那样,因为一次的过量使用而导致鬼发彻底消失。
鬼火是可以持续燃烧的,它的燃料就是灰色雾气。用得越多,燃烧掉的灰色雾气越多,灰色雾气消耗过大,木偶就开始反噬了。
“唔——”
“你还好吗?小薛?”
薛砚舟用力闭了闭眼睛:“不太好,再这么下去,我怕我的能力要失控。”
他在华钢二村的时候经历过失控,知道自己一旦失控的话,估计要把眼前这些被灵异寄生的人全部当成伥鬼给切了。
郝国华看了眼手表:“火车快到站了。”
“还有多久。”
“十分钟。”
薛砚舟:“我需要补充,不然事情只会更糟糕,对了,刚刚我们从站台上搬回来的鱼,那些鱼也可以。”
郝国华拿起对讲机,“蒋梅,把之前补充的两箱食材送到一号车厢来。”
“列车长,盒饭数量不足,食材需要被做成盒饭,补足数量。”
“不用管,送过来。”
蒋梅那边,却许久没有回应。
郝国华皱眉:“列车长的命令,请你把食材立刻送到一号车厢。”
过了片刻,小推车的声音响了起来。
蒋梅推着餐车出现,“列车长。”
她停下来:“列车长,食材需要补充。有乘客浪费盒饭,我需要阻止他,本列车,禁止浪费食物。”
郝国华一愣,却见蒋梅的脸,五官开始扭曲,眉毛跑到了下巴,嘴巴跑到了额头,然后整张脸猛地向后移动。
面对着他们的方向,只余下了光滑的一片,没有脸。
“不好,她不受控制了!”
郝国华一撑椅背,猛地跳过去,一脚把小餐车踢了过来。
“我对付她!你快点!马上要到站了!”
两人激烈打斗起来。
薛砚舟能看出来,郝国华似乎落在了下风。完全伥鬼化的蒋梅,连体型都开始扭曲起来。
两人翻滚着,滚到了车头。
薛砚舟拉过小推车,一把掀开里面,发现里面都是一条一条的鱼。
他皱了皱眉,还好不需要直接进食。
一层灰色雾气出现,裹住了餐车中的鱼,没有肉质,没有腥味。就是一团灵异而已。
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是以压榨自己速度,清理完了整个车厢内额这些人的身上的脸。
直到坐在最前排的一个人。
徐城。
薛砚舟很清楚他自己的极限。
灰雾中的火星已经要熄灭,他只够燃烧一个灵异了,再这么下去会失控。
可是,列车长身上还有一张脸。
他只能有所取舍。
救了徐城的话,就必须放弃列车长,甚至亲手杀死列车长。
薛砚舟停了下来,他捏着刀柄的手指微凉。
徐城。
电话。
还有他最初收到的诡异的盒饭。
他垂下眼睛,撤掉了寂静之夜。
眼前的徐城,眨了眨眼睛,似乎略微清醒过来。
他抬头:“薛,薛砚舟?你,你来找我吗?”
“徐城。”薛砚舟说,“余丹呢?”
“余丹,余丹很好。”徐城答,“我怎么了?”
薛砚舟忽然笑了一下,猛地抬手,捅进了眼前人的胸口。
没有血,只有弥漫而出的黑色雾气,再然后,他的脸慢慢扭曲成为一张古怪的脸。
这张脸,和人面虫身上那些没有特征的脸,如出一辙。
果然,这个人不是徐城。
从他接到电话那刻起,就在想这个事情。
徐城从来不会叫余丹的全名,从两人成为情侣的那一天起,徐城就一直丹丹丹丹叫个不停。
甚至那个电话,也不是徐城打的。
因为电话里,徐城说的也是余丹。薛砚舟还是买票来了,一是因为徐城真的出事了,二则是,刺激。
要是不查出来到底是什么人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他绝对是连觉都睡不着了。
他就是又怕又爱玩,和许多热爱恐怖游戏的玩家一个心理。
只是,薛砚舟对于死亡这件事更加没有感觉而已。
这个徐城,或许是不知名的灵异,从他的记忆中读取的室友样貌。
被光照过之后,他们会看到对面的列车,看到无脸的自己。在游戏里,这是精神降低的证明。
再之后,薛砚舟又看到了盒饭里,五花肉上诡异的红色小痣,那些都不过是幻觉。
被污染之后,看到的幻觉。
精神值降低时,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都不为过。而薛砚舟,恰恰属于精神值低到离谱的那种。
搞定。
此时,车头方向的打斗声音也停了下来。
薛砚舟不觉得列车长会搞不定蒋梅,毕竟这辆列车,也是和他有关的灵异。即便他身上的脸不如蒋梅强大,k764次也会帮他的。
说起来,郝国华这样的能力,加入处置中心的话,应该能发挥不小的作用。
薛砚舟转身,走向火车驾驶室。
火车的速度,已经慢了下来。
驾驶室内一片狼藉。
靠门口的地方,蒋梅倒在地上,已经没有了脸。
列车长赢了。
他坐在驾驶位上。
这辆火车,并没有司机,那为什么,当初蒋梅要求他在门口放两份饭?
“你应该知道,我也被寄生了。”
郝国华明明看着的是前方,但声音却是从后面发出来的。
他按下一个按钮,车内的灯,亮了起来。
“!”
薛砚舟下意识后退一步。
因为,列车长的脖子后方,居然还有一张脸。
怪不得,即使在火车内,他也穿着厚重的大衣,甚至还把领子立起来。
起初薛砚舟以为列车长怕冷,后来以为他是为了挡光。现在看来,他是为了挡住脖子后的这张脸。
这张脸,早在薛砚舟的意料之中,但他没有想到这张脸如此真实。
脖子后的脸和郝国华一模一样,睁着眼睛,甚至能说话。
“你放心,不用怕,我有理智。”郝国华叹了口气,“我和他们似乎有些不一样,被脸寄生后,我似乎能控制他。”
“……你,这是和灵异共生了。”
“共生?”
薛砚舟解释道:“人接触灵异后,一般会有两个结果,一是慢慢被灵异吞噬,二则是和灵异共生,达成一种微妙的平衡。”
“你们处置中心的工作人员,是不是相同的情况?”
薛砚舟摇了摇头:“不太一样,我们借用的灵异能量,并不长在身体上。”
谢亦明的灵异具象化为一个打火机,顾远洲是怀表,秦止应该是那把巨剑,小飞是一个游戏机。
他们的身体,除去在主神那边强化过的数值外,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区别。
薛砚舟则是个伪装者,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状态算是和灵异共生了,还仅仅是能使用灵异的力量。
说是使用灵异力量,他心口有一个眼睛;说是共生,木头娃娃却始终只能以道具的状态存在。
很奇怪。
郝国华叹了口气:“怪不得,我觉得我身体越来越好了,好得像我二十岁的时候。如果当初有这个身体素质,我早就成兵王了。”
薛砚舟道:“列车长,你身上的这张脸需要切掉。不然,迟早有一天,你会被它控制。”
郝国华笑了:“你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明白,就是感慨一下,来吧,把它给弄下来。”
薛砚舟点头。
郝国华后颈上的那张脸,已经完全成型,和他本人的长相一模一样。这种程度,光靠鬼火已经无法灼烧。
薛砚舟皱眉,“列车长,我现在已经无法使用安抚技能了。”
郝国华:“没关系,我可以控制它,让它不往我身体里钻。”
薛砚舟:“从你和灵异的共生程度看来,可能会有点痛。”
他在新州中学的时候,见过唐嘉清身上的鬼笔被顾远洲强行剥离出来时的场景。当时唐嘉清一直痛苦哀嚎,一张脸扭曲得几乎狰狞。
“嗯,动手。”
薛砚舟手很快,不到三秒,那张脸就落在地上。
“唔……”郝国华死死捏着座椅扶手,没有发出一声惨叫。
刺耳的嚎叫声,在鬼脸落地的瞬间,还想蹦起寻找下一个宿主,火星迸出,点燃了鬼脸。
然而,鬼脸去一直在翻滚着,没有被灼烧殆尽。
“嗯?”薛砚舟想起什么,拿出了关押盒。
他用刀挑起鬼脸,放进了关押盒中。
关押盒中的脸,安静下来,闭上了眼睛,然后慢慢扭曲着,由人脸变成了纯白色的,没有任何特征的面具。
这脸竟然是一个灵异源头,而不是想象中的衍生灵异。
k764次列车上的灵异源头,竟然一直寄生在郝国华身上,而不是那个诡异的老人。
如果不是鬼列车的出现,阴差阳错地压制了这张鬼脸,郝国华大概早就失去自我意识,被彻底控制。
“我们到站了。”郝国华按下汽笛。
火车汽笛声响起,前方,无名站台上又亮起了灯光,却不再是那种诡异又安静的光。
而是自天空中盘旋的直升机,照下来的晃动着的探照灯。
直升机上,画着特殊事件处置中心的标志。
轨道上的雾气,已经消失殆尽,看来,此处的灵异已经全部被秦止处理完毕。
轨道尽头,站着一个人。
他肩上扛着一把巨剑,见到火车开来,不闪不避,而是将巨剑插入地面。
滋啦——
刺耳的声音响起,这一次,火车的强行停止,传来剧烈的震动。
一切异样消失,火车上的乘客们,再次回到了正常世界。
车门打开,穿着处置中心制服的工作人员,有条不紊的开展善后工作。
“秦队,所有受害者已经转移完毕。”
“嗯,情况怎样?”
薛砚舟没打扰秦止,而是转身走进了候车厅。
他们从火车下来之后,整个站台已经变得完全不同了。
杂草丛生,站台倒塌,仿佛在半个小时内,经历了岁月的沧桑。这里本就是一个多年前废弃的站点。连轨道,也是废弃的轨道。
这条轨道,是多年前为了运煤矿的一条货运轨道,后来煤矿关闭了,轨道自然也就废弃了。
候车厅里面却有些不同,里面的椅子,都还保存完好,一看就不是原本存在于此的东西。
这些,都来自幕后者的布置。
引来灵异的方法,千奇百怪,有执念也有古物。或者说,物,也是凝聚着人感情和执念的一种表现。
比如k764次,也能因为郝国华的执念,引来鬼列车。
除此之外,候车厅内倒是没有其他东西残留,那些不知从何而来的乘客,也消失不见。
薛砚舟走出去,恰好看到秦止的队员汇报完毕。
k764次列车灵异入侵事件,虽然影响范围不广,但极具隐蔽性,持续时间很长。
后续处理会很麻烦。
从秦止紧皱的眉头,就可以窥见一二。
被污染人数的统计比想象中更为复杂。不知有多少换了脸的灵异,流入了普通人之中
灵异不会消亡,在宿主死亡之后,它会换一个宿主。
可见,这段时间,第一区和第五区处置中心有得忙了。
“让张山那边,带一个小队过来支援临铜市,再申请研究院派几个研究员过来。”秦止说道。
“是,秦队。”
“秦队,货物车厢的遇难者统计出来了,总共是57人。”
货物车厢那那些丢失了自己脸的受害者,经过处置中心工作人员检测后确认,只余下了基本生物反应。
也就是说,可以认定为脑死亡,意识已经彻底消失。
至于身体为什么还存在基本生理反应,那是因为衍生的灵异带走了他们的脸。
等到衍生的灵异被找到,销毁,留下来的身体也会随之死亡。
幸运的是,那些脸还没有完全被盗取又被薛砚舟及时做了手术的乘客还有救。虽然可能要在医院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但起码保留的自己的意识。
这些都是郝国华的努力带来的奇迹。
薛砚舟看着前方,忽然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他感觉到木头娃娃有些不合时宜的躁动,似乎是感知到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这和刚才在火车上进食那些鱼的时候,是一个感觉。
薛砚舟向前走了几步,走上站台,停在k764次列车旁边。
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秦止跟了过来。
“秦队,这是什么?”
薛砚舟指着火车厢外壳上,星星点点的亮光。
圆圆的,密密麻麻的,很微弱,会让人以为只是后面应急照明打出来的灯光。
其实并不是。
秦止也看出些不对来,他自军靴侧边,拔出一柄匕首。双面开刃,上面还有放血槽,一看就是官方出品。
他用匕首尖,挑起一点微微发光的圆点。
“这是人脸?”
薛砚舟定睛看去,发现那不到小指甲盖大小的圆点上,竟然有一张脸。闭着眼睛的,看不出性别特征的脸。
“噫——”
他一阵恶心,连退数步。
脑补一下,整个火车厢车厢外壁,都是密密麻麻长着人脸的虫卵,着实有些难以忍受。
秦止转脸看过来:“怎么了?你有密集恐惧症?”
薛砚舟摇头:“不,我没有,我怕鬼……啊,小心。”
就在他们说话的间隙,刀尖上那个人面虫卵,猛地跳了起来,向着秦止的脖子跳了过去。
秦止并没有回头,而是手一扬,刀光闪过,那枚人面虫卵落在地上,扭曲着化作一道轻烟。
快准狠。
“怕鬼?”秦止有些疑惑,“我觉得不太像,害怕的人很少能拥有如此清晰的思维和敏捷的身手。”
薛砚舟:“我这人比较奇怪,越害怕脑子越清楚。”
秦止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这样很好。”
“这火车怎么办?”薛砚舟问。
毕竟,火车在鬼站台上停靠了那么多次,每一次都被强光照射,那些人面飞虫污染火车,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秦止:“这辆火车必须毁掉,彻底烧毁。”
刚接受完检查走过来的郝国华恰好听到了这句话,他一时激动,问了一句。
“秦大校,为什么!”
他被割掉鬼脸之后,元气大伤,整个人也苍老了不少。原本只在两鬓有星星点点的白发,此时看起来,竟是满头的头发都已经白了。
秦止看他一眼:“我记得你,郝国华一等兵。”
“秦大校。”郝国华下意识立正,行了个礼。
秦止回了个敬礼,随后说:“这个灵异污染的方式,是寄生和繁衍。不仅能污染人,还能污染物。”
“您是说,k764次列车也被寄生了?”
“以防万一,对于灵异,只能考虑一切可能性,并坚决予以消灭,才能最大限度的保护民众不受到污染。”
郝国华愣了许久,点头:“我知道了。”
其实,在他们对话的几分钟期间。
处置中心的工作人员,就已经在k764次各处设置好了特制的炸弹。
炸一弹来自研究院,以第五区谢队长的鬼火为核心,掺杂普通助燃剂,可以在短时间内烧尽一切灵异污染的事物。
当然,前提是要关押灵异源头。
现在,鬼脸已经被关押,只需要把k764次列车烧毁,这起灵异入侵就算彻底清理完毕。
众人退到足够远的地方。
三、二、一——
引爆。
冲天火焰升起。
“列车长呢?”薛砚舟在人群中,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刚才撤离的时候,人太多太乱,根本没人注意他的去向。
难道?
薛砚舟忽然想起什么,向着站台处冲了过去。
“小舟!”秦止追了过来。
薛砚舟没有停顿,直接冲向了火车的最前方。
果然,在驾驶室内,他看到了郝国华。
k764次已经被火焰包围,赤红火舌舔上前方的挡风玻璃。火焰之中,泛着幽幽绿光。
有些令人畏惧的场景。
郝国华却是怔怔看着火焰,一动不动。
“列车长!”薛砚舟喊了一声,“你下来!这火不仅仅是鬼火!”
火焰已经进入驾驶室内,郝国华坐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看了过来。
他微微笑了笑,对着薛砚舟挥了挥手,动了动嘴唇。
郝国华在列车内,隔着玻璃,还有各种爆炸的嘈杂声,他的声音传不出来。
但薛砚舟懂唇语。
对方在说:“谢谢。我还是舍不得它。”
郝国华抬手,敬礼。然后,拉响了火车的汽笛。
薛砚舟回头,看见秦止不知何时站在他的身后,手才从额头旁放下。
原来,刚才郝国华是在回礼。
在火车汽笛的长鸣声中,火焰将一切吞没。
“我不明白。”薛砚舟盯着火焰出神。
他能猜出郝国华的想法,不想独自抛下曾经的同事或者是k764次列车离开。可为什么要这样。
事情已经结束了,他留下来,也不会有任何变化。
秦止眉头微皱,随后说道:“对于他来说,k764次是他的战友。他只是不想抛下战友。”
薛砚舟有些出神:“是吗?值得吗?”
秦止:“人总是会有些,忘不了放不下的执念。”
执念吗?
薛砚舟垂下眼睛,依旧不能理解这种执念。
他会为了救徐城,踏上明知道有危险的旅程。也可以为了救列车上可能存活的人,从站台返回火车。
在大西洋百货中,他甚至可以为了几个萍水相逢的队友选择拼一把去关押鬼磁带。
但是,如果失败了,那些人死去了,薛砚舟也不会太过难受。
他会惆怅,或许也会觉得可惜,却不会念念不忘无法放弃。
薛砚舟不理解这种执着,人生在世,各种新鲜的人新鲜的事,为何要执着一个人一件事。
卫星电话响起。
“嗯,好,我知道了。”秦止说,“他是和我在一起,顺利解决。”
挂断电话后,秦止说:“是谢队,你的手机是不是没电了?”
薛砚舟后知后觉地拿出手机,发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已经摔坏了。而身上带着的卫星电话,也已经不知所踪。
估计是在火车上处理脸鬼的时候,不小心掉在哪里。
“啊,我的卫星电话掉了。”
过了片刻,秦止的电话又响起来了。
他看了一眼,又问:“是顾队,应该也是问你的情况,你要接吗?”
薛砚舟摇头,他现在没心情演戏。
秦止依旧是是用官方说辞打发了顾远洲,挂断电话后,看了过来。
“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薛砚舟的目的地,还是很明确。
“秦队,能不能麻烦您派辆车送我去橡木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