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领, 你确定要直接进去?”陈冬树看着眼前洞开的大门,神情有些忧虑。
仇慎站在门前:“嗯,和主神的交易, 必须履行。”
还有一句话是他没说出来的, 那是来自一种直觉。他曾经是一位修真者,修真讲究沟通天地,感悟“道”。
这种沟通,往往会带来一些预示感。
仇慎很少相信这种预示感, 甚至常反其道而行之。因为他厌恶所谓的天道, 正因为天道, 那人才会陨落。
这一次,他却顺应了这种预示。
原因很简单, 他觉得,在这个副本中, 或许能找到追寻依旧的那个人。即便只是一点痕迹, 他也心满意足。
陈冬树:“可这个副本,从未出现过, 也没有任何相关资料,太危险。”
“无妨。”仇慎说了一句, 随后踏进门内。
这边谢亦明几眼看完薛砚舟递过来的纸, 眉头微皱:“眼睛?”
顾远洲点头。
看来, 两人之间的误会已经消除,接下来应当是不会再发生冲突。
薛砚舟安心下来,毕竟在他心中,已经把这几人划在了同一战线。
如果巍嵬县真的有什么秘密, 要探究这个秘密, 可以相信的也只有这三个人。
薛砚舟很好奇。
即便是晚上看见过环卫工清理外界人的凶残状况, 他依旧决定继续违反规则。
满足好奇心,可比所谓的决定安全重要多了。一成不变的生活,那多无聊。
想到这里的时候,薛砚舟又愣了一下,心中升起些矛盾感来。明明记忆中的自己,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乖孩子。
为何,会有这么离谱的想法。
“薛砚舟,出来一下。”班主任在门口喊。
“好。”
薛砚舟起身,走了出去。
“老师,怎么了?”
他觉得自己态度很好,完全是一个乖学生的样子。
没想到,班主任却皱起了眉,不用听他开口,就知道要挨骂。
薛砚舟心跳开始加速,心想不会是昨天夜游的事情被发现了吧。
没想到,班主任只扫了他一眼,视线落在了他身后。
“你跟出来干什么?护法啊……顾远洲?你又出来干什么?”
薛砚舟转身,这才发现,谢亦明居然跟在后面。也不知怎么回事,他走路完全没有声音,距离仅仅一步之遥也没有任何存在感。
更离谱的是,顾远洲也从教室里跟了出来。
顾远洲被班主任发现,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而是顺势从教室里走出来。
“老师,您不是说,要我和薛砚舟结成一对一的学习对子,寸步不离吗?”
“……”班主任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无言以对,索性看向谢亦明,“你又是怎么回事?”
谢亦明采用了最高端的战术,不予理睬。
班主任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叹了口气:“薛砚舟,你不介意吧?”
薛砚舟:“啊?没事。”
多两个人在挺好的,万一真的暴露了,打起来也有退路。
打起来?
他看了眼眼前的班主任,有些惊讶自己的思路。
班主任:“是这样的,我们刚刚接到有关部门的通知,得知你的母亲已经殉职。根据我校有关规定,现在是有两种安排。”
薛砚舟点头:“嗯。”
“我校规定,父母双亡的学生,必须住校,或者是在确定新的监护人之后,由监护人提出申请,才能继续走读。”
薛砚舟沉默片刻,“我……”
“小舟。”
薛砚舟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秦止从后方的楼梯走了上来。他没有穿昨天那身白色的制服,而是如往常一样,黑色工装裤,简单的套头衫。
“秦止哥?啊,不,秦老师。”
在学校里,还是按照对方身份称呼比较合适。
秦止停下,说:“没关系,我在学校只是兼职,按平时称呼就好。你叫我老师,挺奇怪的,不习惯。”
“好的,秦止哥。”
秦止眼中带了些笑意,点了点头,这才看向班主任:“我已经申请成为小舟的监护人,有关部门批准了。”
班主任:“好的,那么薛砚舟你是准备继续走读?”
顶着秦止有些期待的眼神,薛砚舟摇头:“老师,我想申请住校。”
“这样啊?秦老师,您的意见呢?”
肉眼可见的,秦止眼中的笑意消失,却还是说:“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来。”
“好的,那我现在去办手续,对了,薛砚舟你是准备申请单独一间宿舍还是和谢亦明同住?现在学校的宿舍比较充足,这些要求都可以满足。”
毫不犹豫地,薛砚舟说:“当然是和谢亦明一起……”
话没说完,他就看到秦止的神色凝重起来,顿时心虚,小声解释道:“我,我一个人的话有点怕。”
秦止叹了口气,揉了把他的头发,“你开心就好。”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薛砚舟搬进学生宿舍,成为了谢亦明的室友。
然而,晚上放学后,谢亦明却不知所踪。
薛砚舟只得收拾了书包,自己独自一人去往宿舍。据班主任下午的通知,宿舍那边已经备好了一切生活用品,直接过去住就可以。
他沿着昨天的路,从侧门出去,转过围墙,到了后山。
后山中,依旧躺着一排又一排的小土包。那些被挖出来的棺材,躺在棺材里的人皮,都仿佛是一场噩梦。
上山的路上,有路灯,只是年久失修,路灯坏了不少,只有寥寥几盏灯亮着。山上的槐树长得茂盛,风一吹,细碎的树叶在地上落下婆娑树影。
如群魔乱舞。
巍嵬县好种槐树,园林部门还曾经拍摄相关科普片在电视台滚动播放。
[槐树属阴,对风水好,还养人,各位市民在闲暇之际,可多在槐树下纳凉,打开毛孔,呼吸槐树聚集的自然之气。]
在之后,还有些采访片段。
什么李家老太太,自从每天在槐树下纳凉四小时,腰不酸了腿不疼了,扛着大米能一口气上七层楼了。
总之,巍嵬县人都喜欢槐树。
薛砚舟也不例外,即便没有特殊的偏好,也不觉得槐树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不太舒服。走在槐树下,似乎太过阴凉了些。
这种阴凉的感觉,近乎于阴冷。再加上那些小土包,和扭曲的树影,更让这种阴冷直入骨髓。
上次来的时候,有谢亦明在,他并不觉得害怕。此时他心里却一直在发怵,总觉得土包里的人皮会忽然推开棺材从土里爬出来。
扭动的人皮,伸出一条一条白色细丝,寄生在人身上。
“……”
薛砚舟加快了步伐,低头,不再东张西望。
然而,人就是如此奇怪的生物,心中害怕,眼睛却会不受控制地用余光观察。
在巍嵬县的规则中,余光观察事物,更加危险。
“艹!”
薛砚舟忍不住暗骂一声,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会怕什么来什么吧?刚刚那个小土包,似乎动了一下?
他埋头往前走,没走几步,却发现眼前的小土包,又动了。
薛砚舟三步跨作两步,走得更快了。然而,走了几分钟,他却觉得不对劲。
为什么还没有到宿舍。才停下来,他眼角余光发现同样的方向,那个小土包又轻轻动了一下。
一而再,再而三,薛砚舟发现了不对劲。
根本不是连续有小土包在动,而是他根本在同一段台阶上打转!
眼前的石板台阶在三分之一处,有一道缺口。
记住这个特征之后,薛砚舟转身,往下方走去。
没走几步,台阶上出现了同样的缺口。
果然,他一直在同一段台阶上打转。
薛砚舟深呼吸一口,抬头,却发现所有路灯都已经熄灭。只有头顶这顶路灯还亮着,照亮的范围约莫四五米左右。
除此之外,便是一片漆黑。
脚下的台阶,似乎断在了光亮和阴暗交接的地方。远处没有灯光的地方,什么都没有,张着黑洞洞的口,似乎将要吞噬闯入的一切。
进退两难。
薛砚舟此时的处境孤立无援,除了脚下不到十米的台阶,头顶的台灯和槐树外,就只有不远处的那个小土包存在着。
他停下来,盯着小土包看。
树、灯、台阶,都很正常,不正常地只有小土包。果然,没过多久,那座土包又动了一下。
他恶向胆边生,索性冲过去,踢了一脚土包。
“是不是你搞鬼,乱动什么!”
没有任何反应。
他依旧被困在此处,很烦。
薛砚舟索性折了根树枝,开始清理土包。或许是经常被穿着红色校服的学生经常反复翻开,土堆很松软,工具不趁手也很快就露出
黑色的棺材,静静躺在土坑里。
薛砚舟停下手中的动作,有些不知所措。刚刚凭着一股子怒气,把土包给刨开了。
然而,看到棺材的时候,他又有些害怕。毕竟在棺材中,是一叠人皮,还是会动会寄生的人皮。
砰——
棺材又猛地动了一下。
薛砚舟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又停了下来。
不打开这具诡异的棺材,他根本就无法离开这个地方。
拼了。
薛砚舟上前,直接推开了棺材盖子。
出乎意料的是,棺材里面居然不是层层叠叠的人皮,而是一个人。
躺在棺材里的人,有些奇怪,半边脸覆盖着白骨面具,露出的另一半倒是长得颇为俊美。他的皮肤白得有些过分,没有任何血色,相比起人来更像一具尸体。
不会真的是尸体吧?
经历过昨夜的事情之后,尸体已经不算什么恐怖的东西。更何况这具尸体还挺具有观赏价值。
薛砚舟弯腰,盯着棺材里的人看了片刻。
白骨面具,似乎有生命。他有些出神,总觉得这张面具在呼唤着他。
鬼使神差的,薛砚舟伸手,碰触到白骨面具。面具很凉,却意外地光滑,不像是人类的骨头,反而像是玉石的手感。
他轻轻一用力,面具便被拿了下来。
棺材里的男人露出完整的容貌,很完美的一张脸,从眉眼轮廓到鼻梁下巴。
死了吗?
薛砚舟却只注意到,这个人真的没有呼吸。
死了的话,能不能把人埋回去,把面具带走?薛砚舟不知为何,特别想要这张面具。
这种渴望感,似乎不是来源于心底,而是……
他下意识抬手,想握住些什么,却握了个空。
胸口空荡荡的,似乎少了个东西。不对啊,他没有带首饰的习惯,学校也不允许学生佩戴任何首饰上学。
那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的脖子上应该挂着个什么东西。
“!”
忽然,躺着在棺材里的那具尸体,睫毛轻轻动了一下。
薛砚舟一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白骨面具盖了回去。严丝合缝地盖上之后,那个白骨面具,居然慢慢消失。
仿佛是被棺材中那人吸收了一般,完全消失无踪。
在白骨面具消失的瞬间,棺材里的尸体,不,人也睁开了眼睛。
薛砚舟连退两步,手甚至在腰间虚虚握着,似乎能握住什么类似刀柄的东西。
那人坐起来,脸上满是迷茫。初始时,眼神没有焦距,过了片刻,才落在了薛砚舟身上。
“你……是谁?我,在哪?”
薛砚舟没回答,而是问:“你是谁?”
那人眨了眨眼睛,更加茫然了:“我,我是仇……”
“球?”薛砚舟一本正经地说,“我觉得你应该是个人吧,不像是球。”
“……,我在哪?我不记得我是谁了。”
这种诡异的情况,薛砚舟忽然想起“母亲”的那本日记。她也是慢慢忘记了自己是谁,从哪来。
所以,眼前这个陌生人,是从外界来的?
“这里是巍嵬县,你是外界来的?”
男人皱眉,想了片刻,点头:“是,外界。”
根据巍嵬县治安管理条例,发现擅自闯入的外界人,要第一时间上报给有关部门。然而,薛砚舟并不打算遵守任何规则。
即使眼前这人有些诡异,还让他觉得危险,薛砚舟依然不准备上报。他问:“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显然陷入了苦恼。他的眼神怔怔落在薛砚舟脸上,一片浆糊的大脑中忽然浮现出些片段。
看不清长相的白衣青年,冷声说了句:“狗剩?此名不雅,你之后可名为仇慎,不忘灭门之仇,行事但须慎重。”
“记不起来了吗?”
眼前漂亮少年的声音,将回忆中的仇慎唤醒。
白衣青年的影像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前穿着蓝色校服的少年。无论是身形还是装扮,少年同白衣青年都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但仇慎不知为何,眼中两人的身影却慢慢重合。
“仇慎,你唤我仇慎。”
“仇慎?”
仇慎的手指,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他也不知道为何,听到这个声音喊自己名字的时候,心底竟会生出无限激动。
仿佛,等了很多很多年。
薛砚舟皱眉,又后退一步。他觉得,这个叫仇慎的人,情绪似乎不太稳定。
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安全。在薛砚舟每日接收的教育和宣传中,外界人都是极为危险的存在。
“你准备去哪?”薛砚舟问。
仇慎摇头。
行吧。这个外界人似乎已经快要变成巍嵬县人了。
薛砚舟转身,看向台阶的方向。果然,远处的路灯又亮了起来。
尽管不知道为何,但薛砚舟此时只想尽快回到宿舍。
“我回宿舍了,你……找个地方躲起来好了。不要被发现。再见。”
留下这几句话后,薛砚舟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向上走了一段,他停下回头,却在朦胧的光线中,看到仇慎依旧坐在棺材里,似乎还在看着这个方向。
光线昏暗,薛砚舟看不清楚仇慎脸上的表情,却莫名觉得有些不安。
他转身,继续往前走,再没有回头。
回到宿舍的时候,薛砚舟看到门口站着一个人。
他还没看清那人是谁,就见对方大步走了过来。距离近了,他才发现是谢亦明。
谢亦明:“你去哪了?”
薛砚舟愣了一下:“我放学之后,就回宿舍了啊。怎么了?”
谢亦明:“现在,十一点半。”
“十一点半?”
不对吧。九点半放学,薛砚舟感觉自己在那段诡异的台阶上,也就困了十几二十分钟。
怎么会是十一点半?
“先上去。”
过了十二点,进入宵禁时间,最好不要大摇大摆地在宿舍门□□动。
“嗯。”
两人转身上楼,一边上楼,薛砚舟见谢亦明情绪依旧不太好,决定解释一下。
其实,谢亦明脸上表情很少,高兴不高兴几乎都是一个模样。
可薛砚舟就是能很敏锐地感知到对方的情绪,像是相识多年的旧友,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理解对方的意思。
“刚才,我被困在一截台阶上了,无论是往上走还是往下走,都会回到原地。”
谢亦明:“台阶?然后呢?”
薛砚舟:“大概是五六米的范围,其他的路灯都不亮了,我往返了有三四次的样子,都回到同一盏路灯
“原来如此。”谢亦明说,“那里面的时间,不一样。你怎么出来?”
“旁边有个小土包,我把那个小土包刨开,就出来了。”他随口解释一句,也没有说那个外界人的存在。
谢亦明却很敏锐,追问:“土包里有什么?”
“有……”
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薛砚舟停在宿舍前。他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和盘托出,却看见门从里面打开了。
站在宿舍里的人,居然是顾远洲。
“你怎么在这?”
薛砚舟还没开口,就听身后的谢亦明语气不善地问了一句。
充满敌意的一句问话,顾远洲却依旧礼貌一笑:“你好,我是你们的新室友,希望接下来的日子可以和睦共处。”
“哼。”谢亦明的回应。
“好了,先进来吧。”顾远洲毫不在意谢亦明的态度,侧身道。
一进宿舍,薛砚舟又愣了一下。
本来空空荡荡的宿舍,居然有四张床上都已经铺了床单。一张床是谢亦明的,一张是他的,一张是顾远洲的。
那,还有一张呢?
薛砚舟问:“我们还有一个室友?是谁?”
顾远洲:“不知道,我过来的时候,这张床就已经铺好了。不如问问谢同学?”
“我在外面找你。”
谢亦明言简意赅,“刚才,你想说什么?”
“啊,对。”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薛砚舟决定全都说出来。相较于那个叫仇慎的外界人出现时带来的危机感,眼前的两人明显更让人信任。
“那个小土包刨开时候,我打开了里面的棺材,里面躺着个外界人,活的。他说,他叫仇慎。”
“仇慎?”
这个惊讶的声音,却不是谢亦明或者顾远洲发出的,而是来自门外。
薛砚舟转身看过去,与此同时,门被打开了。
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秦止。
“秦止哥?你怎么在这?”
秦止:“老师也可以申请教职员工宿舍。”
他随口解释一句,又问:“你刚刚说外界人?仇慎?”
宿舍的门很薄,隔音效果也很差,再加上七楼只有这间宿舍有人入住。薛砚舟刚刚说的话,自然被门外的秦止听了个一清二楚。
薛砚舟见秦止表情不对,也不纠结老师怎么能申请学生宿舍这种小问题。他点头:“嗯,那人躺在棺材里的时候,脸上有一张奇怪的面具,我还拿起来看了一下。”
“拿起来看了一下?”秦止皱眉。
“怎么了?秦止哥你认识他?”
秦止摇头:“不认识,但是……我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
“熟悉,是朋友吗?”
薛砚舟并不奇怪秦止会认识外界人,或许,他们都是外界人。
从“母亲”的日记就可以看出,巍嵬县会让外界人慢慢变成真正的当地人。那他们也有可能是“外界人”。
“与其说是朋友,感觉更像是敌人。”
敌人吗?
薛砚舟沉默下来。
仇慎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攻击性,似乎还失忆了,但第一感觉的确是极其危险的人物。
忽然,窗外响起了刺耳的防空警报,几人顾不上太多,直接走到了阳台。
远处,巍嵬县广播电视大楼上的广播塔,亮起了猩红的光芒。那诡异的光亮,让整个巍嵬县都笼罩在一片红光之中。
而沿着广播塔亮起的红色光线,在夜色之中,像是一只巨大的眼睛。
这只眼睛,和薛砚舟梦中出现的眼睛一模一样,螺旋状的诡异的眼睛。
[巍嵬县治安管理中心发布紧急通知——]
宿舍内的广播,同时响了起来。
[有大量外界人偷渡进入巍嵬县,为保障市民的人身安全,现启用戒严令,所有市民不许离开家中。]
[戒严令及时生效,解除时间另行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