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将亮, 苏语凝撑着身子歪歪斜斜的坐起身,半眯的眼眸里还带着朦胧倦意。
月儿替她更衣她就软绵绵的抬胳膊,连眼皮都没有力气抬。
月儿趁机劝道:“小姐若是觉得疲倦, 今日就不要去书院了,再睡一会儿。”
苏语凝揉揉眼睛, 声音含糊细糯:“你打盆凉水来让我洗洗脸就好了。”
昨夜陪着祖母看戏看得太晚了,所以她才有些疲乏无力。
等出了府, 看到等在街角的马车苏语凝就一点也不觉得困倦了。
可等她上了马车却愣住。
“阿瑶?你大哥呢?”
马车内只见谢瑶,就连谢蕴清的影子都不见。
“大哥说让我与你一起走。”谢瑶不知道两人怎么了, 还以为是因为昨日苏语凝帮了他们说话,所以才和大哥闹别扭了。
她歉疚得跟苏语凝道歉。
“不怪你。”苏语凝安慰她。
谢蕴清又怎么会因为那事和她生气,他既然答应了不计较就不会反悔。
苏语凝仔细想想,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在躲着她, 就因为她昨日唤得那声清清?
那人一惯恪守……苏语凝眉心轻蹙, 莫非真是她逗得太过火了?
她心里忐忑不安,到了书院内也不见他的身影,问过谢予安,就连他也不知道谢蕴清去了哪里。
苏语凝这才彻底急了起来,他生气到连见她都不愿意了。
敲钟声响起,谢瑶担忧道:“大哥怎么还不来, 我明明看到他出府了。”
苏语凝咬住唇瓣, 魂不守舍的绞紧了手指, 就连夫子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有注意, 安静的讲堂内, 她突兀起身,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跑了出去。
周夫子呵斥道:“你给我站住。”
苏语凝僵在原地,不得不回过身做揖行礼, “夫子。”
“你这是要去哪里?”周夫子不满地看着她,敢这么明目张胆当着他面敢逃课的,还是头一回见。
“夫子。”一道懒怠又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学生有一问百思不得其解,想请夫子解惑。”
就在周夫子回头的时候,谢予安朝着苏语凝挥了挥手。
苏语凝快速会意,拔足往外跑去。
发现被戏耍,周夫子勃然大怒:“无法无天,简直无法无天!”
苏语凝跑下石阶,延着长长的坡道往外走。满脑子想的都是见到谢蕴清该怎么跟他解释自己不是想要“调戏”他,但好像怎么解释都不通,她就是抱着那样的心思……哪知一不留神就过了头。
坡道的那头,谢蕴清正缓步走来,四目相对,苏语凝几步跑到他面前,她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解释的话,十多年来,她早就习惯了他什么都让着自己,声音里不自觉得满是委屈,“你怎么才来?”
谢蕴清听着她的声音,喉头一阵阵的发紧,他将手里提着的油纸包递给她:“去买这个,所以迟了。”
得知他不是在躲自己,苏语凝心里一松。
“什么了不得的东西,要你特地去买,你可知道夫子都生气了。”
谢蕴清含笑听着她娇气的嗔怪,示意她打开油纸包,“应该还热着,尝尝。”
“给我的?”苏语凝诧异的打开油纸,绿豆的清香和酥油的香气窜入鼻尖。“是合福斋的绿豆糕!”
他是听见了昨日谢予安说的话,所以特意去给她买的绿豆糕……
苏语凝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
她拿起一块放到口中咬了一小口,酥香绵软入口即化,唇齿间弥漫了豆子的清香。
莹润的唇上沾了一点点碎屑,谢蕴清不动声色的看着,“好吃吗?”
“嗯。”苏语凝点点头,将手里的半块递给他。
见他没有动,苏语凝反应过来这是自己吃过的,她立马想要换一块,指尖却被一抹柔软触碰,稍瞬即逝的感觉让她耳尖滚烫。
她看着谢蕴清不紧不慢的吃下绿豆糕,颔首评价,“是不错。”
指尖上的温热是他的唇留下的,苏语凝惊慌失的将手放下,心跳的极快,她似乎无法再掌控自己的思绪。
她会
那么大胆,无非就是仗着谢蕴清的守礼克制,一旦他强势主动,她就失了方寸。
谢蕴清轻声道:“我也可以不刻板无趣。”
他以为会难以启齿的话,没想到轻而易举就说了出来。
小姑娘将来会是他的妻子,就该是怎样都可以。
见她呆愣着,谢蕴清笑道:“看着我发愣做什么?”
苏语凝心乱如麻,胡乱包上油纸包,低声道:“已经敲过钟了……快走吧。”
周夫子看着去而复返的苏语凝气不打一处来,尤其是她还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在一起,就更是恼火,他虚手一点,“你给我在外头站着。”
苏语凝臊红了脸,用脚尖踢了踢谢蕴清的脚,“都赖你。”
她低头气恼的鼓起脸颊,明明谢蕴清也迟到了,夫子却只点了她一人。
细嫩的指尖悄悄攥住他的衣袖,任性道:“你得陪我一块罚站。”
谢蕴清眉目温柔,“好。”
小姑娘面上的红意更浓,说不清楚是羞还是怒。
连同在回去的路上,她也难得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自己耳边说上一路的话。
“妧妧。”
温柔缱绻的两个字从谢蕴清口中辗转念出。
苏语凝抬起头,茫然和无措都在她脸上出现。
谢蕴清扬唇笑了笑,“你那般叫我,我总该礼尚往来。”
苏语凝终于体会到他昨日是怎样的感觉,从耳根到心口都是烫的。
他声音轻浅好听,叫她妧妧的时候尤其,就像是在低声说着情话。
忽然的转变让苏语凝着实招架不住,低低的笑声传到她耳中,苏语凝紧抿着唇,他是故意的,想看她丢脸。
苏语凝忽然起身坐到他身侧,手掌撑着身下的座儿,扬起脸贴近他,因为长发被束起,下颌自脖颈勾出的弧线一览无余,眼尾轻挑起,“你叫得什么,我没听清。”
谢蕴清垂眸看着她,两人相距不过几寸,呼吸交织在一起,谁也没有先退开,仿佛是在博弈。
苏语凝早就心跳如擂鼓,握着座沿的手已经收紧到指
尖都发了白。
谢蕴清也没有比她好到哪里去,他咬紧的牙根生疼,小姑娘凑得那么近,他几乎控不住的想将她抱住怀中,就如同梦里那样。
苏语凝见他久久不说话,得意地勾唇,“清清……”
没来得及落下的尾音被谢蕴清尽数吃到了口中,唇瓣被用力的厮磨。
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甜软,相触的一瞬就让他沉沦,他勾着她的舌尖,放肆吮吻。
耳垂被轻咬住,清浅的声音早已不复存在,他哑声道:“妧妧再叫一遍。”
苏语凝绵软无力的靠在他怀里,眼眸涣散,水雾早已弥漫其中。
谢蕴清曲起指节轻抚她的脸侧,眼眸轻眯起,哪还有半分守礼克制,“这便认输了?”
苏语凝说不出话,她已经无法思考,羞意和颤栗快要将她吞没。
谢蕴清笑着退开一些,“换衣裳吧,我去外面等。”
苏语凝勉强还算步履平缓的回了府,她靠在照壁后用手贴着滚烫的脸侧,小口喘气。
夜里,叶柔去了苏语凝的院子。
“玩闹了这几日,明日起就好好在府上待着。”
苏语凝错愕不已,见母亲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才坐到她身边挽住她的手,软声道:“母亲,你早知道了。”
她惴惴地问:“那父亲他……也知道了?”
叶柔抬手点了下她的额头,摇头道:“也是宠得你无法无天惯了。”
“你去书院的第一日,蕴清那孩子就亲自来告知你父亲了。”
“他还答应了不说的。”苏语凝气恼道:“骗子。”
可细一想,谢蕴清确实没说过不告诉父亲,只说让她去。
“胡说什么。”叶柔轻斥道:“他做得对,你以为你天天早出晚归的你父亲发现不了。”
她语气严厉,“原本那天你父亲就该训你了,还有你大哥,也由着你乱来。”
苏语凝不敢再说话,垂眼听着母亲的斥责,乖巧点头。
“是谢蕴清劝着,又承诺会护好了你,你父亲才装着不知道让你胡闹了这三日。”
苏语凝微一愣,所以他早知道明日她就不能去书院了,还瞒着一直不说,苏语凝心情低落了下来。
那他今日吻她,算是什么,赔礼还是不舍?
一直到秋末,书院才停了课,苏谢两家的婚事也正式定了下来,就在后年的三月,算起来也就剩下一年半的时间了。
苏老夫人寿辰这日,府上宾客络绎不绝,苏语凝没有去前院,等祖母差人来传,才带着月儿往戏台子的方向走去。
路上恰巧遇见谢予安独自走在青石甬道上,他看到苏语凝停下来朝她笑了笑。
自从她没去书院之后,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苏语凝走上前道:“你也是去戏台吧。”
谢予安点头,“大哥和阿瑶已经先过去了,我吃了些酒就被落下了。”他说着无奈摊了摊手。
苏语凝看他确实有些面颊泛红,笑道:“一起走吧。”
走了一段,已经能听到咿咿呀呀的唱戏声,正唱道“青梅竹马两相依。”
谢予安忽然沉默了下来,苏语凝转过头奇怪地看他,谢予安也正看着她,被酒意熏红的眼睛异常灼热。
“妧妧妹妹,你说……”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们是不是也算青梅竹马。”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两小无猜。
平常这话他不敢问,可此刻他有点不能控制自己。
苏语凝看着他,掩嘴笑道:“我看你真是喝多了,没大没小,往后得叫我大嫂。”
话落便是久久的沉默,谢予安看着她,抬手抹了把脸,已经像个没事人一样了,嬉皮笑脸道:“怎么算都是我亏了,要管你这小丫头片子叫大嫂。”
苏语凝肩头一松,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快走吧,戏都该唱完了。”
谢予安苦涩勾唇,早就唱完了,他摆摆手道:“头晕的厉害,我就不去了。”
他转过身,挺拔的身影显得萧条寂寥。
月儿神色紧张的看着苏语凝,“小姐。”
苏语凝颦着眉心摇头,“我们走吧。”
……
谢予安做了一个梦,梦里与妧妧定下娃娃亲的是
他,他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只可惜还没有梦到两人长大,梦就醒了。
连梦里也不能圆满吗?
他苦笑,这样也好,他就没有妄想了。
谢予安撑着额头,没有办法再让自己想下去,就到这里吧。
否则,他会发疯的。
谢蕴清正在书房内翻看账本,谢予安走了进来。
“大哥。”
谢蕴清嗯了一声,抬头看他,“有什么事?”
谢予安走到一旁的圈椅上坐下来,“大哥,父亲想让我入仕,你怎么看?”
谢蕴清合上账本道:“父亲之前也跟我提过,你因该也知道其中利弊。”
“你如果问我的意见,我会让你去。”
谢家做为皇商,又掌握着大偃朝半数的经济命脉,朝廷本就多有忌惮,若有人肯入朝为官,自然可以权衡,但也是一种牵制。
更重要是的,谢予安离开对三人都好。他不喜欢有人觊觎他的小姑娘。哪怕知道他不会做什么。
谢予安笑着点头,“既然大哥也这么说,我就没什么顾虑了,等你和苏语凝的婚礼办好我就走。”
……
三月初三,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从苏府接了新嫁娘。
谢蕴清甚少饮酒,今日却也喝的有点多了,清朗的眼眸里染上了潋滟的醉意。
他走进屋内,红烛映照着大红色的帐幔,宽大的描金拔步喜床上是他念了十多年的人。
苏语凝透过盖头看到他就站在自己跟前。
谢蕴清挑开她的盖头,两人相视而笑,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交腕喝下合卺酒,谢蕴清挥退了屋内的人,一室安静,只有喜烛摇曳出光晕。
谢蕴清就这样看着她,那次在马车上,是他最放纵的一次,那之后的每一天他都在等着今日。
不只是吻她的唇,他想做的更多。
“妧妧终于是我的了。”被酒意浸透的声音让苏语凝心尖发颤。
是他的了,怎么都可以。
谢蕴清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顺势吻上了她的唇瓣,每一寸他都极尽温
柔。
苏语凝声音细碎,分不清是欢喜还是别的什么,她无措的喊他,“谢蕴清……”
“不是这么叫的。”谢蕴清耐心的等她改口。
苏语凝眼波迷离,无力地张了张嘴,声音比酒还要醉人,“清清……”
……
谢予安被封做二品布政使,隶属内服府,皇商与官职可世代袭承。
苏语凝大婚之后他就离开了,直到又一年岁节,才回到江宁。
丫鬟急冲冲地进来禀报,“二少爷回来了。”
谢老夫人喜出望外,“快,让人进来。”
谢予安大步而来,他较从前更沉稳,模样也有变化,眉目间更加硬朗肤色也黑了些,不像从前就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
他向众人一一问安行礼,最后才看向苏语凝,看到她隆起的孕肚微微愣住,随即笑道:“大嫂。”
苏语凝颔首微笑:“二弟。”
她和从前大不一样了,更温柔,也更美了。
谢老夫人拉着他的手,左看右看,千般不舍道:“怎么这皇城的水土也不养人,还不如在江宁。”
谢予安笑道:“秋日的时候陪着圣驾去狩猎,所以晒黑了。”
“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谢老夫人眼中含泪,“你的院子日日都有人打扫。”
“孙儿就是回来看看,不日就要启程。”
他想看看苏语凝,看到她什么都好,他就放心了。
谢予安住了三日便要启程,谢蕴清和苏语凝一同给他送行。
谢予安道:“大哥大嫂不必送了。”
谢蕴清拍了拍他的肩:“得空就多回来。”
谢予安点头笑道:“等我的小外甥出生了,我这个做小叔的自然是要回来的。”
苏语凝再三关切道:“一路小心,常写家书回来。”
谢予安颔首上了马车,车轮向前滚动,他忍还是不住启帘向外看去。
谢蕴清正搂着苏语凝往回走,他低头和她说着什么,阳光照在她的笑颜上,她弯起眼睫,眸中的灵动与俏皮是和他说话时所没有的。
谢予安放下帘子,让车夫加快了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 妧妧和清清的番外写完啦,还有最后一篇番外交代绾绾和秦大人在渔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