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三八:
季屿霄和林洛清一起吃了顿饭, 小憩了一会儿,就赶回去了。
林洛清则回了酒店,开始看剧本。
施正来的比较晚, 一来就给林洛清打了电话。
“晚饭吃了吗?吃的话咱们一起吃吧。”
“行。”林洛清答应道。
他们俩半年多都在忙,也时间相聚, 会儿见面了, 倒是有时间好好聊聊。
施正和林洛清说自己以后应该就会专攻电影圈了,不算《归玉》部戏, 他现在已拍了部电影了, 合作的剧组感觉都还不错,各有千秋,有个导演喜欢他, 说下次开戏还找他。
他觉得比起电视剧,他可能更适合电影。
林洛清自然是点头, 未来的影帝呢,可不是更适合电影。
“你就不一样了。”施正笑道,“你是电视剧电影开花啊,李导的戏你都演了,等到时候电影播了,你一会更红。”
林洛清笑了笑, “那也是运气好。”
他是真觉得自己运气好, 正好《桃李不言》提前播出,正好他那会儿吸了粉人气飞涨,不然他可不一能进去李导的剧组。
那就不会和宁裕认识, 自然不会接到宁裕的剧本,能有机会和余迦宥合作。
今看来,还真是环环相扣, 错一步都不行。
“那也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结果。”施正道。
他是看过林洛清拍戏的,知道他拍戏的时候有多认真,也知道他在剧组的时候对别人是什么样。
他能有现在的人气,现在的好口碑,完是实至归。
他对个世界抱有善意,世界回以他温柔,正常。
林洛清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和他说起了《归玉》部戏,个人就此聊起了《归玉》。
《归玉》个剧本,是一个朦胧的悲伤的故事。
余迦宥的语句不沉,有些还轻快幽默,可是篇细细看来,却一直萦绕着一种挥不去的悲伤。
杏花村有个笑话,提起个笑话大家都会哈哈笑上几句,有些嘴毒的还会嘲笑他,“你说他是不是傻?傻子。”
他们嘴里的笑话就是叶遇。
刚嫁到村里的媳『妇』不明白他为什么就是那个笑话,好奇的让围在自己身边的人给她讲讲,叶遇的故事也就此开始。
叶遇他长得好看,是村子里最好看的少年。
曾的他不是别人眼里的笑话,而是整个杏花村最有出息的人,因为他是村里少有的高中生,且参加了高考,只等着录取通知书下来,成为村里唯一的大学生。
每个路过叶遇家的村民都会关心的问他成绩出来了吗?
会和自己的孩子说,要向叶遇学习,那时候的叶遇哪怕穿着洗的发白的衣服,也是有人眼里的金凤凰。
可是叶遇的通知书有来,高考成绩出了,叶遇出乎意料的考砸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考的么差,他难以接受的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落下,他决复读,再考一次。
村里的人知道他有考上大学,最初的时候还只是惊讶,后面就慢慢传出了一些风言风语。
“我听说他平时的成绩都是作弊的?”
“不是说他在学校和小姑娘搞那个什么,早……早,对,早恋,搞早恋吗?”
“我早就说了他不行,叶家祖祖辈辈平农,还真能鸡窝里飞出去个金凤凰不成?”
大家笑哈哈的,叶遇和叶遇的家人,心里郁闷又羞耻。
八月的艳阳炙烤着大地,叶遇翻出书本,开始复习,他下决心一次一要考个好成绩,要去自己梦想的大学,要让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闭嘴。
他勤奋、努力、刻苦,他信心满满的参加了一年的高考,等着自己一次梦想腾飞。
然而他想到,迎来的又是一次绝望与冲击。
他的成绩,比上一次的成绩更差,他看着自己的分数,难以置信。
叶遇想查成绩,但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甚至还是一个穷困的只能靠读书改变自己人生的普通人。
他试了一切自己能想到的方法,却还是法查阅自己的成绩。
他不知道的是,他一次确实考的好,只是他的成绩变成了别人的成绩,他努力想要的人生被别人窃取了。
叶遇再次坐在山坡上,看着夕阳落下,他沉默又安静,像是不服输的野兽,他决心再考一次。
然而伴随着他次高考势利,那些原本还蛰伏在暗处的恶意,瞬间走到了他的面前。
比他大的同村的混混向坚带着自己的小弟蹲在路边的枯木上,看着他走过,故意道,“叶遇,听说你次又考上啊?你金凤凰怕是飞不出去了吧。”
其他人瞬间笑了起来。
嘲笑声刺耳,狠狠的扎在叶遇的自尊心与羞耻心上。
叶遇有搭理他们,他清楚他们不是一路人,他有自己的梦想,向坚种早已辍学的混混不会懂,他也不需要他懂。
向坚喊的大声,笑的猖狂,他的声音传到了其他路上的村民耳里,大家不由的望向了个曾要飞出村里的金凤凰,疑『惑』的,狭促的,看热闹的,不怀好意的,每个人的眼都不相同。
一个个,一排排,像是不同的针,一下下朝叶遇那敏感又骄傲的心扎去。
他有看向他们,继续走着脚下的路。
只是他怎么也想到,回家后,当他说出想要再次复读考试的时候,他的父母发出了激烈的反对,他们觉得次了,果一次是意外,二次也该认命了。
“咱们村就有出过大学生,别人考不出去,你也考不出去,你就放弃吧。”
“你也努力了,可你就有大学生的命,你现在高中也毕业了,学的也够多了,可以去找工作了,别读书了。”
叶遇不明白他的父母怎么会样,他们激烈的争吵,却谁也说服不了谁,最终,叶遇决自己赚钱,供自己复读。
在叶遇的梦里,时常有风筝飞过,就像他小时候站在山上,常能看到飞机飞过一样。
他也想坐飞机,他从来有坐过飞机,他只在书里学过飞机的英文,学过其实坐飞机的时候,你应该说一路逆风,而不是一路顺风。
他去隔壁的镇子里给自己找了个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看书,一边攒着钱。
工友们开始不知道他是做什么,觉得他是个文化人,对他客气又不打扰。
可随着向坚的到来,他们知道了叶遇的事情,开始劝他放弃,告诉他必要死磕读书一条路,念完大学不也是找工作、结婚、生孩子?
和他们一样。
叶遇有理,他只是继续看书,继续攒钱。
他知道自己的梦想在哪里,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完成自己的梦想,他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他清楚人不应该白来个人世间走一遭,人应该是有理想为之而努力奋斗的。
他想去更远的地方。
只是梦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大批量的工作压榨了他学习的时间,使得他不能好的复习自己曾学过的内容。
叶遇做了好几份试卷,成绩都不好。
他看着自己连二本都上不了的分数,想起了村里的嘲笑声,父母的认命,工友的不理解。
他不想自己给他们增添的笑料,于是他有报一年的高考。
他辞了工作,拿了攒下的钱,准备明年再考。
叶遇的父母知道他一年有参加高考时松了口气,正准备说他长大了,却听到他说他要再复读一年,一年,他不会再去工作了。
叶遇的父亲气得摔了碗,骂他心比天高。
“你知道现在村里人怎么说我和你妈吗?知道他们怎么说你吗?你为什么就不能好好去打工呢?考试考试考试,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只知道考试!”
叶遇的母亲也哭,“算了吧小遇,咱们叶家个命,你就是拼死了,你也考不上啊,你就乖乖的去打工吧,打工不也能赚钱吗?总好过你现在被他们笑好啊。”
叶遇看着暴躁的父亲,哭泣的母亲,陌生又『迷』茫。
他觉得自己好像跳了出来,不在他的身体里,觉得自己仿佛接受不到躁动又多样的情绪,只能呆呆的看着,说不出话。
叶遇天还亮就出了。
他出的时候,看到了天上有飞机飞过,他仰着头望着,心想,他什么时候才能去坐飞机呢?
镇子里有专的复读学校,叶遇只能跟着一级的高三再读一年。
同村的人看到他,笑他考了三年都有考上,说他痴心妄想,癞□□心比天高。
“他们家还指望他成为金凤凰呢,结果根本就是只癞□□。”
同学哈哈大笑。
叶遇觉得自己脸上刺的难受,——他现在听的金凤凰三个字都觉得羞耻,觉得臊得慌。
同村的学生回去就告诉了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转头告诉了邻居。
邻居笑着对媳『妇』道,“你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他今年肯也会考试,我可真是太了解他了。”
一会儿,大家就都差不多知道了,都笑了起来。
他们早已从最开始的羡慕变成了现在的奚落和嘲笑。
仿佛个时候踩上一脚,就可以让自己看起来高高在上一般。
他们看到迎面走来的叶遇父母,问他,“叶遇还在读书呢?都几年了?四年了吧?大学都该上完了呀哈哈。”
“是考了四年,读了六年,再读下去,就和抗战的年份差不多喽。”有人纠正道。
“可快别说了,读了么久,不就是想当大学生吗?范进都能考到五十多岁呢,叶遇肯也行。”
叶遇的爸妈臊的和他们嚷了起来,对方扔了手里的瓜子皮阴阳怪气道,“嚷什么呢,又不是我们不让你们金凤凰往出飞,不是你们金凤凰飞不出去吗?么多年了,我看怕不是凤凰,是掉『毛』的鸡 吧。”
叶遇的父母气得和村里人打了起来,打完后,又为叶遇的不懂事而悲伤。
他们找到了学校,劝叶遇放弃,可叶遇坚持,叶遇的父亲狠狠打了他一巴掌,说他不懂事,从来不考虑父母的处境,从来看不清自己。
叶遇当着办公室老师的面挨了一巴掌,他看着自己急躁又焦虑的父母,感受到老师投向自己里的目光。
他觉得自己现在一可怜,至少在老师的眼里一可怜。
他好像难受,无法承受,可是又仿佛跳出了自己的身体,看戏一般,呆呆的站着,不知该回应。
他最终还是有离开学校。
他还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梦想,想去他去过的地方,坐他坐过的飞机。
可他偶尔复习写卷子的时候,也会想起他父母痛苦的情,想起向坚笑他“是几次了?四次了吧?”,想起村里人说“就他们家那样,还想出个大学生,真以为自己祖坟冒青烟了啊”,想起他爸妈说“你个命,认命吧。”
临近考试的时候,叶遇病了,他拖着病体去了考场,意识模糊的答着试卷。
他隐约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村子里,从村头走到了村尾,从村尾又走到了村头,他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兜兜转转的走来走去,却似乎走不出去。
他看到风筝掉了下来,他跑过去捡了起来,却发现风筝有线,他法让飞起来。
他『迷』『迷』糊糊的答着题,耳边总是嘈嘈杂杂。
一会儿是他爸妈说他心比天高,一会儿是村里人挖苦的叫他“金凤凰”,一会儿是曾的工友劝他不都是一样的工作、结婚、生孩子。
有人都在拉着他,想让他停下来。
一年,年,三年,年年此。
叶遇不是明白,他只是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为什么都要笑他。
他努力的想忽略掉他们,一个人坚强的往前走,却发现他好像越走越慢了。
叶遇的意识慢慢混沌了起来,他的笔还在写着答案,可是他的脑子已法准确的思考了。
他在最后的作文上,写了“命”个字,他不知道他的命是什么,但是……但是什么呢?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写个字是为了什么。
不出他的料,一次,他依然成绩差。
村里人已习惯了,叶遇的父母也习惯了,甚至连叶遇自己好像也习惯了。
他攒的钱花完了,他去找了工作,开始继续挣钱,看书。
他蹲在马路边,看着夕阳沉下去,一天又结束了。
每一次都一样,每一天都一样,每一年都一样,有的一切,好像都从来有变过。
还是他十八岁的时候那样,但是他已二十二岁了,他已复了四年了。
向坚从修车厂出来,看到了他,叫他,“哟,金凤凰,怎么今天回去看书啊?”
叶遇看着他抽着烟,站在夕阳下,——就连向坚的嘲笑,都和十八岁时的一样。
叶遇站起身,往回走去。
他一次开始怀疑人需要梦想吗?
或许有梦想,人才能活的更轻松吧。
叶遇扔了自己的书,点燃了自己的练习册,他学会了抽烟,和大家一起喝着酒打着扑克。
他的父母欣喜的发现儿子变正常了。
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就好,就好。”
叶遇笑的声音大,心里悲伤,他在鲜花盛开的院子里抽了一晚上的烟,『迷』茫的抬起头,却再也有看到天空有飞机飞过。
他再也有梦到风筝了。
二十五岁的时候,叶遇结了婚,结婚对象是邻村的一个女孩儿,文化程度不高,但是漂亮,向坚他们拍着他的肩膀说他赚了。
叶遇就也笑,说他赚了。
他们说起了曾的事情,向坚说,“你现在想想,你当时是不是傻啊,非要考个大学,还不早早地就放弃,会让早就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就是。”其他人笑道。
叶遇见他们笑,就也跟着笑了起来。
笑声敞亮,十分喜庆的样子。
窗外下雪了,一个晚上,就积了厚厚的一层。
叶遇送他们离开时,突然想到了曾的自己,那也是一个晚上,他蹲在生机盎然的夏天里,抽了一晚上的烟,哭哭笑笑的,恨不得死在那个夏天,死在无边的黑夜里。
可那已遥远的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他看着白皑皑的白雪,安静的站着。
大雪落下,落在他的身上,他就像一个停滞的不会思考的雪人。
许久,叶遇拿出了烟,点燃了手里的烟。
他一口一口抽着烟,最后,烟灭了,他的故事也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