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凛在对面说出第一句话时, 脸色就沉了下来。沈郁转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恢复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
但沈郁能感受到,商君凛身上的怒火。
越是不表露出来, 越表明男人生气程度之深。
沈郁本来因为被冒犯感到生气的,在听到对方说出后一句话后,只觉得好笑, 这年头当真是有人因为好色连命都不要了。
陛下如此生气也是难得。
沈郁靠近了商君凛, 戳戳他手臂,低声问:“阿凛,第一次被人当街强抢是什么感觉?”
“阿郁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商君凛同样压低声音反问。
“当然生气,不过我相信阿凛会为我讨回公道的,这么一想, 便也觉得一个跳梁小丑不值得为之生气了,陛下生气吗?”
显然是生气的, 不过商君凛生气的理由和沈郁想的不太一样,他生气的是沈郁被人觊觎,那人怎么敢,觊觎他的贵君!
对面的人明显不知道自己惹上了什么人,见两人凑在一起低语, 以为是对他的提议感到心动,再接再厉道:
“你们看这里人这么多, 就算你们赶了过去, 也不见得能找到好位置,到时候被人冲撞了就不好了,跟我走完全不会有这些烦恼, 我保证我的地方不会有任何拥挤, 不仅如此, 还会有最好的视野。”
“我们公子说的是,两位莫要不识抬举,我们公子纡尊降贵邀请你们,是你们的福气。”
沈郁现在倒是很好奇华服青年的身份了,帝都权贵众多,没点权势怎么也不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阿凛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认识。”
沈郁也不认识,前世他为了越王和不少权贵打过交道,里面没有这个人,想来应该是家里有点权势,本人并无建树一类。
“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身份呢,邀请人之前不该先自报家门吗?”
“是本公子疏忽,来,告诉他们,本公子是谁。”
“我们公子是钱家的嫡少爷钱明弗,我们公子的嫡亲妹妹将来可是要进宫做皇后的。”小厮一脸自豪。
巧了么这不是,钱家正是厉王妃的母家,钱家的那位嫡小姐是厉王想方设法也要送进商君凛后宫的女人。
“阿凛,你说钱家是怎么回事,怎么公子小姐都上赶着要……”
“钱家心大了,”商君凛打断他的话,“阿郁说,是也不是?”
沈郁对钱家有所耳闻,先帝在位时,钱家只是一个小家族,后来一位钱家嫡女嫁给厉王当正妃,厉王又在商君凛登基中站对了队,钱家便也跟着一起水涨船高,在厉王的帮扶下,日渐发展壮大。
“阿凛说的是,德不配位之人,理当让贤。”沈郁道。
在厉王的操纵下,钱家有不少子弟入了官场,若是他们能干实事还好说,若只知道中饱私囊,还是早点把位置腾出来吧。
钱明弗没想到那两人并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感到惊讶,被美色冲晕的脑子终于清醒了点,但让他就这么放弃,他又不甘心。
他在人群中一眼就相中了带着狐狸面具的青年,虽然只能看到半张脸,但面具下露出的景致下颌、衣袍下不盈一握的细腰,都勾得他心神荡漾。
见惯了美人的他一眼就能看出,青年是个难得一见的极品,绝对比他品尝过的任何一个都要美味。
顾忌到青年可能身世不凡,钱明弗不敢太明目张胆,只想先好言好语将人哄骗过去,等到了他的地方,还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
他做惯了这种事,一张嘴很是能说。
沈郁装出被说动的样子:“不如我们去看看?”
商君凛不明白沈郁想做什么,但他确定自己能护住沈郁,没有反对。
见两人被自己说动,钱明弗一脸喜色,连忙吩咐小厮带路。
钱明弗说的地方是一座酒楼的高层,半开放式房间,沈郁站在上面眺望天际,感叹:“这个位置确实好。”
视野开阔,没有遮挡,焰火燃起时,可尽情享受美景。当然,若有人想在这里做什么,想呼救的人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
酒楼的人送了好酒好菜上来,确定客人没有别的需求后,退了出去。
“阿凛选的地方和这里相比如何?”若是没有糟心之人,沈郁觉得在这里看焰火也挺好的。
“阿郁若是喜欢这里,便在这里观看吧。”
沈郁和商君凛凑在一起说话,全然不管钱明弗的存在,钱明弗等了一会,坐不住了,他邀人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两人热闹的。
斟了满满两杯酒走过来:“相逢即是有缘,我敬两位一杯。”
沈郁没接。
商君凛接是接了,但一口没喝,直接放到了桌上。
“两位这是什么意思?”钱明弗脸色变得难看。
他本来还想用怀柔手段的,看来是不成了。
“没别的意思,我身体不好,不能喝酒。”沈郁像是没感觉到钱明弗的不满。
“那他呢?”
“他啊,可能单纯就是不想喝吧,毕竟我们也不知道,这酒里有没有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沈郁轻飘飘道。
“你的意思是我会在酒里下药?”钱明弗阴狠地笑了,“本来还想让你们享受点的,既然你们不识抬举,就别怪本公子了。”
“来人,拿下他们!”
沈郁和商君凛安稳坐在原地,半晌过去,钱明弗喊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哎呀,钱公子要不要再大声点,说不定他们没听见。”沈郁单手托腮,笑眯眯道。
两人有恃无恐的模样让钱明弗慌了神,色厉内荏道:“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你们知不知道我是谁?”
“这话不该我们问你吗?钱明弗,看你动作很熟稔啊,骗过多少男子女子?”
“你们知不知道我姨父是厉王,你们就不怕厉王找你们麻烦吗?”
“厉王啊,厉王都快自身不保了,与其我们担心,不如你先担心担心你自己?”
沈郁从桌后走出来,他每前进一步,钱明弗就后退一步。
为了方便“行事”,钱明弗没在屋里留人,他本是想借酒将两人药倒,没想到对方根本不上套。
甚至有可能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想到这里,钱明弗心里暗恨不已。
烛光从斜上方倾泻而下,一半打在沈郁脸上,钱明弗看着那张被遮住上半部分的脸,恶胆从边生,伸手欲揭沈郁脸上的面具。
他要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等他出去,他一定要为自己出这口恶气!
不等他碰到沈郁的脸,一只筷子疾驰而来——
“啊!”
钱明弗捂着被戳穿的手倒向一边。
商君凛面色森寒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谁许你碰他了?”
“你们好大的胆子,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们!”钱明弗疼得倒吸冷气。
“是吗?”沈郁向前走了几步,一脚踩到钱明弗伤口处,“疼不疼?”
沈郁说话的时候,尾音是上扬的,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物,他的脚一点点加重力道,眼里的寒意也越来越深。
钱明弗疼到无官缩在一起,说不出话来。
“疼就对了,有没有想过,被你欺负的人,比你疼百倍,千倍。”
“谁在欺负我儿?”门猛地被推开,一身蓝色官服的中年男人带着一队士兵打扮的人出现在门口。
待看清屋里景象,男人深吸一口气:“你们好大的胆子,去,给本官将人拿下!本官倒要看看,谁敢动钱家的人!”
不等他的人动作,另一队训练有素的黑衣人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商君凛慢条斯理为沈郁调整好松动的面具,回头:“钱大人好大的官威。”
说话的同时慢慢解下脸上的面具。
“陛,陛下?”钱大人双腿一软,直接跪下,“臣,臣不知道,不知道是陛下,请陛下恕罪。”
说到后面,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掩藏不住的颤音。
听到钱大人话的钱明弗双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不知是被疼的,还是被吓的。
钱大人跪在地上,将姿态放的极低,“臣真的不知道小儿冒犯的是陛下,臣一定会对小儿严加管教,求陛下网开一面……”
饶是再疼爱这个儿子,钱大人此刻心里也生出了怨恨,招惹谁不好,非要招惹到陛下头上来,是嫌家族发展的太好吗?
他可以不在意一个儿子的生死,但他不能不在意钱家的生死,现在就祈祷钱明弗没来得及闯下大祸。
咬咬牙,继续道:“陛下想怎么处置小儿都行,只求陛下不要殃及无辜……”
“钱大人这话说的有意思,陛下怎么算不殃及无辜?对你以权压人的行为视而不见吗?”沈郁讽刺地勾了勾唇角,若今日出现在这的不是陛下和他,是不是就活该认命?活该被人渣糟蹋?
“臣……”
“钱大人不必多言,陛下公私分明,令郎和钱家,谁无辜,谁不无辜,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钱大人瘫软在地,厉王自顾不暇,这次真的不会有人来救他们了。
“时间到了。”商君凛冷静的声音响起。
“什么?”沈郁茫然。
“跟朕来。”商君凛牵着沈郁的手,走到视野开阔处。
几乎是他们站定的一刹那,外面响起“轰隆”爆炸声。
无数朵巨大烟花在黑色夜空绽放,将夜色染成白昼,各色光芒挥洒而下,仿若人间仙境。
吵闹人声远去,天地间只剩下开在漆黑天空的巨大花朵。
“阿郁,新年快乐。”
巨大轰鸣声中,商君凛略显磁性的声音清晰传来,沈郁眯了眯眼,道:“阿凛,新年快乐。”
这一刻,他们不是皇帝,不是贵君,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