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灯光如豆,幽幽映照在黑暗中,提灯人的手很稳,哪怕走的是山路,灯光也只有轻微的晃动。光晕如有实质荡开,周围浓重到近乎结块的黑暗像被灯光侵蚀,不甘的退到灯光范围外。但那种浓重的,说不出来的污浊恶意却仍隐藏在黑暗中,肆无忌惮窥伺着这支在山间行走的队伍。好像只要有谁脱离灯光范围,就会被黑暗吞噬一样。太黑了,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人很难想象夜晚会如此黑暗,没有一丝光,连周围草木的轮廓都无法看清,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头顶天空更是被云层遮蔽,星月隐匿,黑的渗人。才走了一刻钟,队伍里的人就自然变了队形,不再是乙零提灯带头,他们跟在后面这种,安雪锋、苗芳菲、万向春和鹿书橙去了前面,郁和慧、王澎湃在乙零左右两边,汪玉树、佟和歌、茅小乐、百飞白在乙零后面,十个人把乙零围在了中间,匀速在山间行走,所有人都在灯光‘保护’的范围内。即便如此,汪玉树也已经有些恍惚了,掠过耳边的寒风,脚下不平的地面,树叶沙沙声响,都像是恐怖的魔音,无不让他心里发憷,数不清的恐怖传说在他心中疯狂乱窜。这让他忍不住过一会就踢踢走在他前面的茅小乐,过一会就踢踢茅小乐,看他恶狠狠皱眉回头,用谴责的目光杀人一样横他,汪玉树才觉得这不是在走什么通往黄泉的阴间鬼路,他周围的人也没被悄然替换成什么僵尸死人。“小乐,山路好难走啊。”在踢了十来次,茅小乐终于烦死他了,冷酷不再回头时,汪玉树还有别的花招,他压低声音,惨兮兮小声道。“小乐,小乐,我脚后跟疼。”“唉,早知道还是走大路了。”“呜呜小乐你怎么不说话,坏了,小乐不会没了吧。我要不要开开直播啊,起码在死之前直播一下小乐变鬼,我就算死也要当观众们永远铭记的大主播。”“小乐,别了,黄泉之下我们再见——”“别说话树人,丢死人了!”茅小乐无语,知道不理汪玉树他就会很任性很烦人的一直捣乱,开口压低声音骂道:“走大路,走什么大路。才这么一会你就脚疼,还不抄近路?而且大路那边也都没灯,和这里一样黑,都一样。”茅小乐难得说这么多话,话中藏着抑制不住的躁意,周围的黑暗让他神经一直都很紧绷。他可不是纯骗人的道士,多少会一点真正的道术,危机感比其他人更强,现在也就更焦躁,脑子里一直在飞速思索一会要真遇到危险得怎么逃。他不确定自己家里祖传的那几张残符是否会对黑暗里的脏东西有用,一旦决定逃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抢向导手里那盏灯!但队里其他人恐怕也和他有同样的打算,尤其是自称保镖的那位安队长气息极悠长,绝对是个从小练童子功到现在的顶尖好手,到现在他一直走在最前面,心态恐怕也极稳。除他之外,这队里的鹿书橙跟佟和歌气息也不弱,都是有功夫在身的人。真糟糕啊,茅小乐越想越焦虑,万一出事他该怎么带汪玉树跑?他和汪玉树搭档直播也有两年,知道他虽然体力不错,但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拳脚功夫,真遇到危险可怎么办啊。茅小乐隐藏的担忧都藏在他越发不耐的语气中,他希望汪树人能听出问题来,结果汪树人真是个就会惹他生气的纯傻子!“哇小乐,我就知道你关心我,其实我脚也不是很疼啦!”汪树人很夸张的惊喜道,踩着茅小乐爆发的点,压低声音笑道:“你还记得咱们当初五天爬五岳吗,当时那系列视频的流量太惊人了。多亏小乐你坚持,不然我可能在爬华山的时候就放弃了吧,实在太——累啦。”“蠢货。”茅小乐闻言冷嗤,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看来汪玉树也看清了他们现在的处境,在给他抵话——他们爬华山那次,可不是汪玉树累了要放弃,而是在华山长空栈道那里他们遇到鬼了。当时情况十分危险,右边是钉着锁链供人抓握的山壁,左边就是万丈悬崖,脚下的栈道窄到只能供一人侧身通过,但前面的栈道上却有一大团血肉骨茬混合的肉泥彻底挡住了去路,血肉泥蠕动着,腐蚀得栈道发出牙酸的嘎吱声响,怨气极深,该是过去这么多年来从长空栈道摔下悬崖的怨气聚合体。当时危急关头就是靠茅小乐祖传的残符才逃脱升天的。汪玉树在这会提起这件事,是在暗中问茅小乐,目前这种情况,他的残符管不管用。“这里可不是华山。”茅小乐凝重道,一语双关:“快走吧,天这么黑可别掉队了,等去民宿再休息。”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之前那个十分可疑的本地向导乙零给了他们两个方案,一个是走大路去纸马塔,差不多都是水泥路面。只不过这条路比较绕,有四五公里,得走一个多小时,走到纸马塔可能要到九点。还有一个方案是走小路,穿过山林走他们本地人踩熟的小路,大概半个多小时就能到,他们还能赶上在民宿吃顿晚饭。其实按正常来说,安雪锋他们是不想选什么山间小路的,这玩意一听就危险,尤其是有这么诡异的向导带路,危险系数简直加倍。然而当向导带他们走进森林公园之后,所有人亲自感受到周围翻涌的黑暗有多不祥恐怖,心态顿时都变了。即便大路晚上也没有灯,只能依靠向导手中那盏灯微弱的光芒驱散黑暗……那位被称为‘郁教授’的人谨慎问了下向导手里的灯能亮多久。乙零微笑,用很轻柔的语调说这盏灯要在一个小时后才会熄灭,只是它里面特殊的灯油会在半小时后效力逐渐减弱。“白虎会保佑拜山的家人们,但这里存放的灯油不多了。”乙零轻声道:“家人们会在民宿住两晚,那边一定要留灯油才行,否则会发生一些危险的事情。”“每一个家庭都非常重要,希望在真正拜见圣山前,家人们都不要出事才好。”真的,虽然乙零说话时垂眸微笑,很温柔优雅,但却莫名有种玩味阴冷感,像什么诅咒一样。每听他嘴里说一个‘家人们’,汪玉树的鸡皮疙瘩就一斤一斤的往外冒,从周围人大多都忍不住皱眉的表情来看其他人应该也是这种感觉。总觉得被这么个诡异的人称为‘家人’,只要应上一声,好像就要被拉进什么危险诡异的‘家庭’里一样。即使乙零紧接着笑眯眯从袈裟袖中拿出名单,像正经旅游团一样按家庭点名,那种诡异感还是没散。大家都没什么敢应声的,见一号家庭中看起来很可靠的安雪锋是举手应是,其他人也都有模有样,只举手不吭声。既然灯油有限,那最终只能选小路,没人敢赌灯油熄灭的后果,甚至连‘灯油效果减弱’都不愿经历,哪怕看起来很刺头的鹿书橙都没多说什么,只想最快先到达民宿再说。这旅队里都是年轻人,而且看起来体格身手都不错,连最文质彬彬的郁教授都像是经常健身的,本来速度该比现在快很多才对。问题还在向导乙零身上,他一直以一种不紧不慢的匀速在走,周围人的速度根本影响不到他,反倒走前面的人走太快就会离队,不得不只能回身来找他,这样一来他们整体的速度就被拖慢了。万向春刚才悄然看了下导航,神情凝重。他们距离纸马塔还有足足一点五公里,但他们已经走了十五分钟了,距离半小时的界限只剩一刻钟,后面传来主播和道士窃窃私语的声音,队里气氛也越来越紧绷压抑,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开口,尝试着去和乙零搭话。“向导……我们要怎么称呼您呢?”苗芳菲第一个打破僵局,大胆和乙零搭话。黑暗中她紧张的攥拳,这一举动其实是很冒险的,因为刚走上这条山路时王澎湃就笑着想跟乙零说话,结果刚张口就见乙零含笑竖起手指,嘘了一声。当时所有人就心中一凛,苗芳菲也脑补了很多,觉得可能走这条路时不能说话是规则,否则会引起什么其他可怕的存在注视之类的。但到现在她一直在观察周围,同时让怀中的金蚕蛊感应四周,觉得应该没有不能说话的规则——或许只是在路口那时很危险,现在就还好?总之苗芳菲鼓起勇气迈出了这一步,总不能再按现在的速度走下去,乙零手里的灯光好像已经有点暗了!“叫我零导就好。”万幸乙零没有再对她嘘,而是笑着答道:“家人们终于缓过来了,真好啊,这一路上本来该由我向大家介绍一下张家界森林公园的,但我看大家都累的说不出话来,就决定让大家歇一会啦。”苗芳菲:“啊??”什么累的说不出话来?不是,不是你最开始嘘了一下,让大家不要说话吗??“零导,我们体力都很好,不累啊。”王澎湃顺势接话,可怜巴巴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之前我就想和您聊聊民俗了,但当时您不是嘘了一下吗,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的,不能说话的规则嘞,难道不是吗?”“不是哦,不是规则。”乙零笑眯眯侧头看向他:“王先生,您之前是刚抽过烟吧。抱歉啊,我这个人闻不得烟味,所以那时候在您开口的时候,我只能‘嘘’啦。”说话间乙零还作势抬手捂了下鼻子,露出了一点嫌弃的表情,却像和好朋友开玩笑一样:“修行就是要互相包容,王先生和大家都愿意包容我,真是个很有肚量的人啊。”啊??竟然是因为他最开始嘴里有烟味吗??“呃。”王澎湃难得哽的说不出话来,只觉得拳头硬了。后面的汪玉树也忍不住心里咋舌,救命,这向导绝对是故意的吧,他怎么这么恶趣味,心眼好坏啊!作者有话要说王澎湃:啊?啊?啊?王澎湃:我@!#&*·——*零导坏心眼【X】猫好,人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