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到九点,三局结束,大家看着余乐开始打哈欠到流眼泪的脸,不再张罗,约好明天聚会的时间,便各自散去。
余乐留在丁瓒房间里住。
可以去外面开房,但被丁瓒强力挽留,出去再回来不知道从哪里抱了个铺盖铺在空床板上,喜滋滋地说:“看,这不就能睡下了?你睡我的床,我自己买的乳胶垫,睡着更舒服,我在这边将就两晚上就是了。”
余乐这会儿困的头重脚轻,大脑迟钝,点头顺着他的安排,衣服裤子一脱,就倒在床上了。
熟悉的视野,熟悉的房间,好像不久前他还一直住在这里,放松的身体由着排山倒海般的困意涌来。丁瓒说了什么,余乐都不听不清了,眨了两下眼,好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觉,余乐睡得非常地沉。
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上午的八点,还有种没有睡够的感觉。
他掀被起身,愣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自己此刻在哪里。
丁瓒不在房间,他大学已经毕业,冬季也不用出早操,想来是去打饭。
余乐想想,自己确实是被关门声吵醒。
洗漱之后,丁瓒果然带着早餐回来,清粥小菜,配上包子鸡蛋,早餐就解决。
余乐胃口不好,勉强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碗筷。他过去一个月都在欧洲训练比赛,时差乱的一塌糊涂,睡了那么长时间的觉,身子还是乏的不行。
“今天上午训练,你要过去吗?”丁瓒期待地看他。
余乐点头:“去,看看张教,顺便把礼物直接拿给他。”
“那赶紧的,再磨叽就迟到了。”
再出门的时候,两人都斜肩背了个背包,跳水队的装备本来就少,余乐难得有种轻车简行的轻快。
通勤车就在大门口的路上等着,九点以前坐个五成满就可以发车,九点以后半个小时一班,来往于公寓楼和训练中心。
余乐上了通勤车,又遇见不少熟人,羽毛球队的师姐,乒乓球队的师兄,车厢一眼扫过去,最差的都是个全省冠军,世界冠军也有好几个儿。
这院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冠军,然而余乐这个新晋的世界冠军却格外地稀罕。
他被围着,所有人都好奇自由式滑雪这个项目,好奇他在过去两年时间里是怎么做到的成功转项。
当然坡面障碍技巧这项运动因为它潮流炫酷的特性,同是年轻人的世界冠军、全国冠军们,也免不了被那些五花八门的技巧吸引,连带着余乐也帅出了一种“未来科技感”。
“余乐,回头教我滑雪啊。”
“在雪上做那些技巧难吗?”
“你的比赛我还真就看了,当时我还和马永说看余乐拿冠军了,结果没过一个月吧,就看见你了,是真厉害啊。”
还有人直言:“没想到啊,当初你走的时候我其实挺不能理解的,老徐走了,轮也轮到你,你和丁瓒又能差多少,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拿个金牌。这么长时间都熬过来了,怎么到了最后却先放弃了,那可是滑雪,咱们华国就没听说过谁滑雪厉害。我就想你跑过去行吗?这事儿办的也太蠢了。”
说这话是前年奥运会拿了乒乓球男单第二名的师兄,说道这里睨着余乐笑,单薄的单眼皮飞扬而起:“蠢的是我自己,你要是没那把握,你能过去吗?是吧。”
余乐摸着鼻子笑:“其实挺复杂的,也没你想的那么容易,算是一步步地逼到那个份儿上,不走是不行了。”
“别说是逼的,还是自己选的,总之现在成了,世界杯的冠军,就你那运动顶格了吧?你就说值得不?”
“值!”余乐肯定地点头。
通勤车穿过京城早上还略显清冷的街道,载着记热热乎乎的一车人来到了四环外的训练中心,大门徐徐开启,进了中心内。
这是一座占地极大的综合运动区域,光是足球场和其外围四百米一圈的塑胶跑道,就有四个,一路过去都是各种室内室外的训练场馆,密集的哨音隔着老远都能穿透车窗玻璃,落在耳膜上。
还是一样的,什么都没变。
就连那颗枝丫茂盛的老树,也只是抖落了一身的旧装,在晚冬的天空下孤傲地站着,等着春天的来临。
大巴车在游泳场馆的区域前停车,余乐与车上的师兄弟们挥手告别,一步迈入了冷风中。
训练中心占地辽阔,四周空旷,冬季的气温比公寓楼那能低上一两度,路边的花坛里还散落着未化的冰雪,顽强的植物在寒雾里凛然矗立。
从两个花坛的中间走进去,前面就是一栋由砖瓦水泥和大幅玻璃组成的建筑物。
相较于城里游泳馆的气派,这栋建筑物显然更为简洁也更为实用,包括建筑物屋顶铺开的光辐设备,在夏季的时候也能起到省点儿空调换气的电费作用。
总之,就是没什么变化。
余乐在跳水队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
在进了游泳馆后,丁瓒绕进了更衣室,余乐直接走的大门。
在走进训练场大门的瞬间,和滑雪是完全不同的感受,过于潮湿的温暖气息迎面扑来,好像瞬间身上就裹上了一层薄薄的膜,汗水也涌了出来。
余乐边走边脱衣服,视线从那片蔚蓝的,冒着白烟的泳池上移开,看向了背对着自己坐在藤椅上,埋头快速书写着什么的男人背影。
快走两步,到了近前,余乐未语先笑,喊了一声:“张教。”
张建坤猛的扭头,以一种甩断脖子的力度,仰头看向余乐。
惊讶。
继而惊喜。
“余乐!”
“张教!”
“哈哈哈哈!”
两人开心地抱在了一起。
余乐和张建坤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余乐是很感恩的性子,过去几年一直被张教照顾,逢年过节,或者是有什么天气变化,只要是让他想起了,都会打个电话过来。
也不需要说什么,问候一下,再说上两句话,但情谊就这么维持了下来,即便离开快两年,余乐也和张建坤没有太大的生分。
“你小子最近不错啊,这一个月刷新闻,就看见你的新闻了。”
“想要调整一下?也行,比赛压力大,尤其东道主的压力更大,这我明白,你尽管留在这儿玩,什么时候感觉好了,什么时候再走都行。”
“我和你说啊,东道主优势和东道主压力从来都是光影并行。你状态好赢了,人说是你的东道主优势,你输了,那就是不抗压,口诛笔伐能喷死你,呸!外面说半个字你都别听进耳朵里,他们懂个屁。”
“你们柴总身体还好吧?你有压力这事儿也可以跟他聊聊。柴总这个人我是佩服的,能力有,心态好,说实话总教练这个位置最是吃力不讨好,能干好的还真没几个人,你们自由式滑雪能有今天,就冲着他死皮赖脸的从我这里挖人不够,还要吸我血的黑心黑面,他早晚都能成功。”
“这不,我们和你们自由式滑雪做了一个联合招募计划,以后就像体操队一样,想尝试一下滑雪的都可以去看看,你们梯队培养薄弱,我们底子厚啊,万一有些孩子就像你一样,总不能把人耽搁了。总之啊,最近都挺好啊。”
张建坤一边带训练,一边和余乐聊天。
余乐拖了个藤椅坐在张建坤身边儿,一模一样叠着二郎腿的姿势,穿的整整齐齐地,看着丁瓒张阳他们从水里爬出来,一路颤着上了十米的跳台,再哆哆嗦嗦地翻下来。
记跳好了没人说,跳差了就会被骂。
“世界第一”在教练眼里也还有一堆可以改进的空间,唯有不断训练,不断调整,才能精益求精。
“咻——!”的一声锐响。
隔壁游泳池里传来整齐划一的入水声,水花四溅。
短暂的潜泳,再一冒头的时候,强壮的郭云泽一马当先,在水中划出翻涌的白浪,犹如猎食的大白鲨,在大海里横冲直撞。
从余乐的角度,可以清楚看见他被牵扯出线条的后背肌,和那高高隆起的肱二头肌。
凶猛无匹。
看到这里,余乐想到什么,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腿。
换了个运动,锻炼的肌肉群不一样了,他现在就剩下个大翘屁股,夏季里的t恤要是没有遮挡上半个臀部,他都不好意思穿。
训练中途,所有人起水休息,余乐再度被围上。
队里新进了几个小孩儿,不过这些孩子余乐都有点印象,各个都是全国青少组出来的冠军,往年队里的假期集训都能看见他们,如今到了时候,招进队里便是理所当然。
一名还没有褪去婴儿肥,看起来颇有几分珠圆玉润的小丫头好奇地问:“乐神,谭婷姐真的做手术了吗?网上都在说她做了那个,那个……真的有用吗?我也想做……”
余乐扬眉:“这个我觉得还是谨慎一点更好,谭婷这两次世界杯虽然都有些进步,但适应的过程还是有点慢,它并不是万能的,更不可能做了手术就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我觉得比起物理上的变化,它赋予的应该是一种心态上的觉悟。”
还有一点余乐没有说。
谭婷去做手术是因为她不得不去做,她的发育有点过头了,其他女性求而不得的优势,对于她来说就是完全的累赘,这才是她必须去做的原因。
但凡她发育正常一点,相信身边儿的人都会阻止她,要爱护自己,和自己的身体。
还有情窦初开的小女生怯生生地问:“白一鸣生活里也是那样的吗?不爱说话不爱笑,就是……特别酷帅那样儿。”
余乐抿着嘴笑,深深地看了一眼说话的小师妹,点头:“严格说来,生活里的小白比你们了解的白一鸣还要不爱说话不爱笑,是个很简单的人,我估计他要不是读国际学校,高考考个985211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说何宇齐奥运会结束就要退役,是真的吗?”
“有可能吧,他是这么想的,但队里放不放就不知道了。”
“乐哥,你可以帮我要张他们的签名照吗?”
“可以,不过你就在这圈子里,冠军可不稀罕。”
“滑雪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就是特别酷,而且感觉很贵的样子,你们一套装备要上万吧?”
“普通的差不多,要是定制就要贵更多。”
“哇哦!!”
余乐成了十万个为什么,问题越问越多,停不下来,余乐在那接踵而至的问题里很多时候甚至都来不及思考。
然后就有人问了:“乐哥你不是还有比赛吗?不着急训练吗?”
“急啊。”余乐想都没想地回答后,停顿了一下,又说,“但我也该休息几天了,休息是为了走更长的路。”
中午回去的时候,小队员们跑到他屋里,轮流欣赏把玩了一翻滑雪世界杯的奖杯,心满意足后,又一股脑的离开。
再度睡在床上,好像就没完全醒过的余乐,很快就又开始发困,好在今天能够听清丁瓒说些什么。
丁瓒问他:“下午训练还过去吗?”
“不了。”余乐揉着眼睛,“你起来小声点儿,我多睡一会儿,下午打算去街上买个手机壳,耳机也不好用记了,我去逛逛。”
“要不等我训练完了,我们一起出去,我正好也要买东西。”
“也行,那我就多睡一会儿。”余乐打着哈欠,“在国外这个时候在睡觉呢,不行了,脑子要停摆了。”
迷迷糊糊的,余乐听见丁瓒说:“你是够累的了,昨晚上睡觉还打呼噜,余乐,你睡觉打呼噜啊!!”
余乐闭着眼睛呵呵笑:“真的困狠了,担待一下吧……”
这一觉,余乐睡了足有五个小时,一直到丁瓒训练结束回来,他才醒过来。
这下,才算是睡足睡透了。
才从水里出来的丁瓒脸上润润的,然而皮肤还是有种淡淡的褐色,配上有着一双浓密睫毛的大眼睛,十足的异域气息。
余乐和他走在一起,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从那干爽的头发中飘过来,突然就有点惋惜,今天没有下水游一游。
出了门,张阳和他的室友一起赶过来,等到了楼下,郭云泽又带了两个人等在门口,队伍逐渐扩大,两辆车再杀到大商场,徐辉就等在那里。
高高瘦瘦,年轻健康的小哥哥们结队出行,换来商场里男男女女的驻足张望,幸好他们都戴了口罩,一时间还没有人认出来。
男孩子们逛街不是逛街,单纯就是买了东西就走,定下集合的地方,半个小时后碰头,就各自散开。
余乐买了副新耳机,又换了个手机壳。中途丁瓒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的时候递给他一袋栗子,这个可以吃。
热乎乎的蒸板栗,还有桂花的香味,香甜软糯,填了余乐空荡荡的肚子。
这么多人聚在一起,按理来说完全可以去楼上吃自助,有一个算一个,绝对可以吃回本。
然而大家顾虑着余乐忌口的禁令,买了些小吃勉强垫吧垫吧肚子,就杀进了桌游室里玩剧本杀。
满脑子就知道训练和成绩的余乐,再一次落伍了。
但不妨碍开心地看其他人表演。
就是,很放松吧……
自从有能力去争夺冠军后,他就不停地在逼自己,最近一段时间,脑子里似乎除了成绩就没有其他的东西,他不看新闻,不搞社交,本应该躺在床上玩手机放松一下的时候,都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想着今天自己还有什么没有做,什么没有做好。
这太不健康了。
人活着,不可能永远不出错,永远完美,这样不断地质疑下去,只会越来越不喜欢自己。
这些余乐都知道,只是他没办法在熟悉的环境里,一个人走出来。
他需要的就是这样的机会,有这么一群他信任也信任他的同伴,陪着他,只是单纯地玩。
当又一轮的笑声响起的时候,余乐也笑的很开心,这种傻子一样的笑,好像很久都没有过了。
夜深了,临近门禁的时间,聚会散场。
在离开前,徐辉将余乐叫到身边儿说:“感觉一下自己准备好没有,如果不够再给自己多两天的时间,明天我们再陪你出来玩。”
余乐点头:“不用了,我觉得现在就差不多。”
徐辉扬眉:“现在?”
“嗯,每个人都不一样,我可能永远不可能放松下来,所以这个程度就够了,最后一站的世界杯很重要,我该回去了。”
“好。”徐辉拍着余乐的手臂,捏了捏,“祝你比赛大获成功。”
第二天,丁瓒出门训练的时候,余乐也再度背起了他的雪板,在丁瓒夸张的大笑里,嚣张的在身后交叉成一个巨大的“x”形状。
丁瓒一直把他送到大门口,接他的车已经等在这里,帮着余乐装好行李后,丁瓒目露不舍地说:“下次再来京城就住回来,这次你有比赛我也不好打扰你,等记你不忙了,咱们好好吃吃喝喝聚聚。”
“行。”余乐也不舍团聚的时光,但最后还是挥手离开。
总会再见的,就算不当运动员了,他们也还是朋友,只要有心,这份情谊就永远不会变。
车是路未方帮他找的,体育局里调度的接送小车,走高速路不到一个小时就能抵达目的地。
从热闹的大都市里驶出,上了高速公路,初初是一马平川,逐渐进入丘陵山峦地带,白雪覆盖了大山,向阳面露出嶙峋的褐色山体,背阴面却是厚厚的积雪。
这是一种从热闹到平静,从狭窄到开阔的过程,余乐回味那难得的两天闲暇时光,同时又归心似箭。
他对徐辉说:每个人都不一样。
因为认真地对待自己的未来,就是他的个性,也是能够成功的秘诀。
两天,足够了,足够他积蓄出更强劲的力量,冲击世界杯的最后一枚金牌。
……
张口子云顶乐园是这次华国自由式滑雪世界杯的举办场地,也是下一届的华国冬奥会的举办场所。
就像它隔壁的龙起山滑雪场,不久后也会大兴土木,为冬奥会筹备建设。
目前来说,这滑雪公园设施设备还是有三四年历史的“老东西”,余乐在这里度过了整个十一月份的训练期,要不是必须参加两场世界杯,他应该还留在这里继续训练。
到了地方,就是余乐指路了,熟门熟路的带着司机穿过雪山下的小镇,随后驶进他们集训入住的酒店,直至在大门前停下。
“谢谢您啦。”余乐下了车,吸入一口沁人心腑的冰冷空气,一切都是熟悉的感觉。
重整旗鼓,大雪山,我又回来了!
余乐这次滑雪板没有背在身后,而是两个并在一起,被他提在手上,另外一只手推着行李走进宾馆。
宾馆大厅里出现了很多外国面孔,他们有的站在电梯门口等电梯,有的坐在沙发上玩手机,还有的在墙边角落里和同伴交谈。
余乐一眼扫过,没看见眼熟的人。
自由式滑雪有五个小项,再加上随后会举办的单板公园滑雪世界杯,哪怕“世界杯”有门槛,参加比赛的选手和他们的团队总人数也超过一千人。
余乐滑雪的时间不长,仅仅只能关注坡面障碍技巧这么一个小圈子,大部分人是不认识的。
但是他们认识他。
随着余乐走进宾馆,很多目光都汇聚在他的身上。
他们认出了他。
今年在坡面障碍技巧大出风头的华国运动员,国外的媒体经常会报道关于他的新闻,余乐在国外说不定比国内还要火。
论滑雪的普及度,华国还真就不如国外。
“余!”有开朗外向的人,主动向余乐挥手。
余乐不认识,但依旧礼貌地回以微笑。
但也有人很没有礼貌地直接拿手机拍他。
这种行为全世界都没有任何一个法律条文明令禁止,所以余乐也只能无视那闪动的闪光灯。
他来到前台,还没说话,漂亮的小姐姐就将房卡递给他,甜甜地说道:“还是那个房间,您说过不用换房间,我们就给您留下了。”
“谢谢。”余乐拿出小费放在了台面上。
华国没有收小费的习惯,但经常接待外国游客的宾馆有,余乐在欧洲比赛一个多月,身上常备零钱,如今提供服务和支付费用等价交换,双方也都很自然。
当然,作为自己人,前台的小姐姐提供了更多的服务。她招呼路过的同事,让他帮余乐把行李送到房间,被余乐拒绝后,小姐姐只能说:“训练顺利,比赛加油。”
“谢谢。”余乐挥手,走进一直在等着他的电梯。
记
云顶宾馆长期与国家队合作,进了雪季会有七八个,有时候甚至有十多个训练队在这里集训,所以在顶楼留了六层作为青年公寓,只入住集训队员和团队成员。其他来自各国的选手会分散在宾馆的主楼,以及后面大片的别墅酒店里。
为自家人提供的专用房间设施设备没什么特殊,但好在不是谁都能住进去,滑雪是一项很有魅力的运动,有些国外运动员私生活比较复杂,反正不去想倒是没什么,但能够区分开来还是很好。
电梯一直上到22层才停下,余乐拿着房卡走出去,来到了他住了一个月的房间,“嘀”的一声房门刷开,暗沉的房间里一个人猛的掀被坐起来,愣愣地看着他。
“小白。”余乐先招呼着。
白一鸣揉揉眼睛,躺回去拿起了手机,手机的光晃在他惺忪的眼上,在这个过程里眼眸逐渐清明。
“还没到吃午饭的时间,你继续睡,我也想睡一会儿。”余乐放轻脚步,怕影响了白一鸣接续的睡意,将行李堆在墙角就去了洗手间洗手洗脸。
一转身,白一鸣站在门口看着他。
余乐笑:“睡不着了?”
“应该能。”白一鸣绕过余乐走向马桶,余乐先一步出去,顺手带上了门。
白一鸣出来的时候,余乐裤子还没脱下来,正打算也睡一觉,白一鸣却走到窗户边,将窗帘“唰”的一声拉开。
屋里瞬间通明。
白玉似的雪山犹如一幅画卷似的铺展在余乐眼前,蓝天白云,辽阔的视野瞬间冲淡了余乐本就不多的睡意。
白一鸣脸上还挂着水珠,光线一照,细细嫩嫩的像颗小白菜似的俏生生地立在眼前,还有几分睡意的眼落在余乐的脸上,看的很是认真。
余乐扬眉。
白一鸣点头。
“怎么?”
“还行。”
“什么?”
“玩一下好了很多。”白一鸣说完想了想,补充一句,“那几天笑的很牵强,这样就好。”
余乐摸摸脸:“观察挺仔细,我都没发现。”
“都能看出来,柴总昨天开会还提到你,说要是不行就找心理医生了,你需要吗?”
余乐想了想:“应该不用吧。”
“我也觉得。”
余乐继续把裤子脱下来,团吧团吧就丢到了窗户前的单人沙发上,白一鸣理所当然地拿起来,三两下叠好,又放了回去,这才看余乐:“别睡,吃过午饭再睡。”
“我知道。”余乐钻进被窝里,舒服地叹了一声,“我就是躺一会儿,玩玩手机。”
白一鸣表情变化,定定地看着余乐,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余乐就笑:“是不是觉得我为啥不训练了?这就是疗效啊!疗效!我这两天都特别困,总想睡觉,睡醒睡够了,再睁眼心情就能好上不少。是不是有一种叫做睡眠疗法?”
“……”白一鸣还是有点儿不习惯,绕着床回去的时候,就一直看余乐。
余乐就饶富兴致地与白一鸣对视:“你最近都不刷题了,一点儿压力都没有?”
白一鸣把枕头掀起来,露出了下面的同步练习册,“昨晚上刷了。”
“啊!还是你厉害,每次看见你刷题减压,我都惊叹。”
白一鸣继续说:“刷到半夜三点。”
余乐叹息。
但白一鸣今天的倾诉很强,还在说话:“乐哥会觉得和我一起很无聊吗?”
“啊?”
“因为无聊,所以觉得不开心。”
“没,不是,你想说什么,直接说,我糊涂了,你知道我从来没有这种想法。”
“还是因为我的成绩,我说过的话,所以和记我在一起只会有压力,才会离开去调整。”
余乐已经完全坐起身,想了想,不太确定:“因为我去找丁瓒他们,所以你不开心?”
“嗯。”白一鸣很乖地点头,垂下的眼眸在眼睛下方落下大片的阴影,年轻人的嘴角抿紧,淡声说着,“我的想法如果给乐哥压力,很抱歉,我以后不这么想了。”
余乐已经掀被下床,他为难地想着该怎么安慰这个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推,自责的小孩。
最后他伸出手,揉了揉白一鸣的脑袋,接着手腕用力,往后一推,看着被推的摇晃的年轻人惊讶地抬头,笑道:“刷一晚上的题,就得了个这么样的答案,看来用处也不大啊。别胡思乱想的,行了,不睡咱们出去走走,亨利他们过来,作为东道主该主动一点。”
长篇大论的安慰不是余乐的风格,既然他走出当前的环境可以减压,那么同样的办法用在白一鸣的身上也是有效的。
白一鸣不是没有压力,只是他太强了,压力远没余乐大。但一个人在熟悉过分的环境里久了,难免无法控制过于散乱浮躁的思绪,这也是为什么国家队员会有很多的集训点,时不时还要搞点团建。
他们这个职业,注定了是在厚沉的压力下,拼命前行,每一步都很难。
才脱下的裤子又穿上,等着白一鸣梳洗的功夫,余乐给亨利他们发了消息过去。
没有一个人回复。
也对,他们时差都倒的这么辛苦,这帮子老外只会更加痛苦,这会儿估计还在被窝里睡大觉。
不该去打扰他们,但话都说出口了,余乐干脆带着白一鸣下楼瞎逛。
两个男人能逛什么,真就是瞎逛。
跑去健身房看一眼,又去游泳池和自助餐厅转一圈,然后去前台租了个小电驴,余乐骑着车,载着白一鸣在别墅区里转来转去,最后按了两下喇叭,“叭叭”,神气地开出了宾馆大门。
一直安静跟着的白一鸣终于开口:“去哪儿?”
“不知道。”余乐在冷风里嘶吼。
白一鸣沉默了一会儿:“去镇里吗?”
“不知道!”余乐继续大声回应。
白一鸣这次沉默了更长的时间。
余乐微微回头对白一鸣笑:“看看山,看看雪,看看树和草,没有目的,没有时间,走到哪儿是哪儿,想回去就回去。”
“……”白一鸣闷闷,“乐哥在原本的队里,学了很多……”
“对啊,所以我就用在你身上了,我现在挺轻松,你也轻松一点,单纯地玩玩不好吗?”
然后余乐听见风里传来的声音:“好。”
他们骑车在镇里绕了一圈,穿梭在车辆和人群中,最后却连车都没有下,就又绕了回去。
路过宾馆过门而不入,一路开到了缆车站,但余乐提前在拐上了一个岔路,那是他们从没有去过的地方。
往山上开的小路清扫的很干净,没有积雪的路面干爽平整,道路两边栽种的松柏像列兵一样整齐列队。
电摩托的动力不足,载着两个成年男性实在有点吃力,慢慢悠悠的,摇摇晃晃。
直到小路到了尽头,竟然是一处平台。
“原来是个停车场啊。”余乐一脸失望,还以为这上面有什么好玩的。
将电摩托端正地停在一个停车位上,余乐的目光落在了围墙上挂着的冰层,找来树枝去戳,冰层松动悉悉索索地落下,在地上砸开大朵的雪花,露出围墙顶原本青黑的颜色。
余乐转头去看白一鸣,笑的眉眼明丽,将树枝递给了他。
白一鸣沉默着把百米围墙上的冰层都戳掉了,还有几分意犹未尽地挥了挥树枝,偏头倾听那划破空气时,“嗖嗖”的破空声。
记余乐就像看着小孩儿胡闹的家长,坐在摩托上耐心地等待,目光里都是纵容。
然后大声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