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伍晨已经站起身，他定定地望着半空中垂死的田光，有些茫然和惊恐，“这…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
我看着不远处杜诗语那因为愤怒而浑身轻颤的魂魄，对田光生不起半分同情，“是他坏事做尽罪有应得，遭了报应而已。”
见我迟迟没有阻拦杜诗语的意思，邢振的语气愈发焦急，“田光确实死有余辜，但绝不是以这种方式去死，他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法律的制裁，如果每个被害人都用自己的方式去报仇，那这个世界岂不是乱了套！我是警察，抓阳间恶人，你是法师，驱阴间厉鬼，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正是为了维持两界的秩序，你怎么可以袖手旁观！”
我觉得邢振说得有一定道理，但也并不觉得自己做得有什么不对，呐呐地开口，“但我们不一样，我只是临时工，没有编制的那种…”
“陈如燚！”
邢振急得大喊一声，“纵鬼杀人，你和凶手有什么分别！”
听到这句话，我脸色一变，猛地瞪向邢振。
话一出口，他也自知失言，“对不起，我…”
“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能让诗语杀了他。”
我寒着脸哼了一声，虽然邢振的话让我很气愤，但同时也点醒了我，如果任由杜诗语杀了田光，她自身便会背上因果，阴间有阴间的规则，以鬼身伤人，必定会受到惩罚，若真的因此不能转世投生，对杜诗语来说，才是更大的不公。
我走到杜诗语身前，轻声开口，“诗语，住手吧。”
“不，我要杀了他，亲手杀了他！”
杜诗语状若癫狂，十根惨白手指依旧死死掐着田光，田光脸色紫青，脖子上已经开始冒起丝丝瘆人的乌黑鬼气。
眼见田光已经没有多少生机，我心里轻叹一声，不得不拿出一张符纸贴向杜诗语，符纸沾身的瞬间，杜诗语闷哼一声，一下被弹了开，田光顿时从半空跌落，摔倒地上大口喘气。
“为什么要拦着我，我要报仇！”
杜诗语依旧满眼怒气，仍不死心地想飞扑过来，我只能伸手拦住她，耐心规劝，“诗语，杀了他你会触犯阴规，很有可能永坠十八层地狱，为了这么一个畜生，你葬送掉自己转世的机会，不值得。”
“我不怕，哪怕永世不得超生，我也要亲手报仇！”杜诗语双目血红，忽地从我身前飞过。
“啊！”
可就在这时，瘫坐在一旁的伍晨妹妹忽然惊叫了一声。
邢振也跟着一声大喝，飞快冲了过来，“小心！”
我下意识转身，只见田光脸上带着莫名笑容，握着匕首的那只手猛地抬起，然后…
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噗嗤’一声！
那道锋利的寒光，在田光胸口处齐根没了进去，他距离我只有不到一米远，溅起的血液瞬间喷溅了我一身！
“真的有…下辈子么…”
田光嘴里‘咕嘟咕嘟’地向外吐出血沫，涣散的眼神划过眼前目瞪口呆的我，划过飞奔而来的邢振，最后落到不远处怔怔失神的伍晨方向，张了张嘴，之后…再没了呼吸。
没有死在杜诗语的手里，也没有接受到法律的制裁，最后田光竟然选择了用自杀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对于他来说，这的确是最好的选择，只是像他这种人，不知道下辈子，还有没有机会继续做人。
没有人同情地上那具尸体，邢振跑过来，紧紧皱着眉头，但脸上更多的只是没能把田光绳之以法的惋惜。
杜诗语飞掠的身形也瞬间凝滞了，两行清泪从她稚嫩的脸颊上流下，无声悲鸣。
“诗语…”
“他死了，他终于死了…”
杜诗语喃喃低语，忽地飘落下来，扑进了我的怀里，“如燚姐姐，这个魔鬼死了，我报仇了，终于报仇了…”
我无法触碰她虚幻的身体，只能轻声安慰，“诗语，一切都过去了，来世，你不会再经历这样的苦难了。”
杜诗语把头埋在我肩头，依旧止不住抽泣，“如燚姐姐，下辈子，我真的可以幸福么…”
“会的，一定会的。”
伍晨这时终于回了神，快步走到近前，瞥了一眼田光，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搀扶起一旁的妹妹，“欣欣，你没事吧？”
伍欣脸色苍白，仍旧惊魂未定，人受到了不小的惊吓，现在状态不是很好，紧紧把着伍晨的胳膊不敢放手，虽然受了些伤，但性命无碍。
伍晨扶着他妹妹看向我和邢振，“这次多亏了你们，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邢振摆了摆手，没说什么，转身去给局里打电话汇报情况了。
我看见伍欣的脖子上还在流血，虽然伤口不深，但也需要马上处理才行，“之前我误会了你，也希望你不要介意，你快带她去医院包扎一下吧，别让伤口感染了。”
“如燚，你说的哪里话，我怎么会介意。”
伍晨笑了笑，“这次的事，幸好有你，我先带欣欣去医院，等忙完之后，我再好好谢你。”
幸好有我？
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觉得，救她妹妹这件事上，我似乎并没有贡献多大帮助。
不过我也只当他是客套，没有多想，“快去吧。”
伍晨点点头，扶着伍欣走出了废旧工厂。
不多时，远处隐约响起了警笛声，声音越来越近，一串闪烁着警灯的车辆在厂区外停了下来。
毕注强夹在人群里冲下了车，第一个向我这边跑过来。
“人呢？抓住没有？”
我朝地上的尸体看了看，“算是抓住了吧…”
毕注强这时才注意到地上的田光，“死了？谁杀的？”
他看了看我一身刺目的血点，顿时满脸惊惧，“陈四火，该不会…是你吧？”
我转过头，懒得搭理他了。
汪队长从众人中当先走来，越过邢振身旁时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脸色有些莫名。
邢振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队长，嫌犯已经畏罪自杀了，这里交给你们，我就…先走了。”
汪队长一愣，“哪去？”
邢振苦着脸，“回去停职反省…”
汪队长顿时瞪起眼睛，给了邢振一脚，“臭小子，给你脸了是不是，滚回去加班！”
听到这句话，邢振嘿嘿一笑，正起腰杆敬了个标准的军礼，“是！”
此时这里尘埃落定，剩下的事跟我已经没什么关系了，我叫了毕注强一声，提着黑伞走出了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