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艾佳的话,我已经确认,她一定跟我妈妈有过交集。
“佳佳姐,你见过她,你认识我妈妈,对不对?”
艾佳先是点头,紧接着又摇头,“我算是见过,但并不认识她。”
没用我再问,艾佳跟着解释,“我因为长得很不好看,甚至是很丑,从小到大受过很多排挤,这一度让我很自卑。
所以几年前,我去做了整容,记得那时刚到整形医院,我就被门前的大海报吸引了,上面的女人很美很美,五官很精致,美到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
后来医生问我,对整形后的脸有什么要求,我想也没想,告诉医生我也想变成海报里女人那样。
医生按照我的意愿,把海报女人当成模板为我手术,当我拆掉纱布的时候,看着镜子中陌生的面孔,我从来没有那么开心过,我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虽然不是和海报里的人一模一样,但是我已经很知足了,我从来也不敢想自己会有变漂亮的一天,而这张脸,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样子。”
“海报里的女人…”
我声音轻颤,心中已经掀起波涛骇浪,“所以…她的脸是完好的…对么?”
艾佳不明白我怎么会这么问,只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像一块巨石抛进河滩,激起我满心波澜。
她做了手术…她曾无比渴求的完好和新生,得偿所愿了…
我该为她高兴才对,但犹记得别墅中,曾看到烂脸女人对镜自怜时模糊的面容,也曾无比精致过…
那个烂脸女人,那个曾在别墅和手术台上都留下怨念的女人,真的…会是她么…
当年事件中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连魂魄都不曾留下,我要怎么才能知道真相?
忽然,我想到了,烂脸女人在这世上并不是没留下什么,还有…那一截指骨!
“佳佳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放心,你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别过艾佳,我立马赶回了别墅。
跑进卧室,我拿起床头那截指骨,微微颤抖,惨白冰凉的触感,前所未有的沉重。
骨血至亲,以血为引!
若真的是你,我的血肉亦是你的血肉,琉璃盏应该会映出你的今生。
破开手指,鲜红的血液滴淌,染满指骨,血滴从指骨上滴落,滴到琉璃盏上。
我将浸满血红的指骨按在眉心,垂下眼帘…
以我血肉,唤你过往,如果真的是妈妈,就让我…看到你吧。
杂乱的思绪里忽然涌进迷雾,紧接着,一点茫光浮现,不断放大,将迷雾撑开,画面渐渐清晰…
是我永远忘不了的那一道背影,她跨过院门,走出村口,从井子河旁经过,搭上远离苦痛的客车,渐行渐远…
她初到城市,举目无助,但内心坚定,只为找寻新生…
她进过工厂,洗过碗碟,受过冷眼,忍过嘲笑…
曾奔走在清晨的每一条街道,送奶送报;
也曾徘徊在深夜昏暗的路灯旁,在垃圾桶中翻找…
在一次偶然经过‘钟颜’的大楼时,她停住了,眼里重燃起光亮。
她毅然来到这里工作,这里是最接近梦想的地方,可以换取新生的希望…
终于,有一天,颜忠把她叫进了办公室,承诺可以免费为她手术,但代价是,颜忠研发了一种新型的药物,可以替代曾经那种绿色的药丸,不需要以后长久的服食,不过,需要有人来试药…
她同意了,几乎没有犹豫地同意了。
以她的收入,要想攒够手术的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而眼前这个突如其来的机会,正是她无数次幻想得到的。
手术很成功,当她摘下纱布那一刻,她激动的落泪,掩面哭泣。
其他人也惊呆了,她那张没有了疤痕的脸,竟是那么完美。
她的照片被做成海报,张贴在医院进门处最显眼的地方,而她也从出租房里搬出,住进了颜忠的别墅…
颜忠觊觎她的美貌,也威胁她,若是离开,她的脸,会有复发的危险。
自那以后,别墅变成了囚牢,她,成了笼中的雀鸟…
然而,美好总是短暂的,某一天,她的脸开始出现了瘙痒,然后是红色的斑点,接着…开始溃烂。
她吓坏了,那种从深渊爬出后,在到达崖边时再次跌落回去的绝望,彻底将她击垮了。
她发疯般嘶吼,祈求颜忠再次挽救她的脸。
可这是未经批准,仍处于研发阶段药物的毒副作用,已成定局,无法挽回,所有人都没有办法,束手无策。
也或许有更昂贵的办法吧,只是颜忠觉得,她已经不值得…
别墅中,她和颜忠彻底撕破了脸,任她如何苦苦哀求,颜忠只是冰冷地回绝,和无情地嘲讽谩骂。
当她怒不可遏,在颜忠脸上留下五道血痕时,那一刻,她的世界,用陷黑暗…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一切,那些属于她的过往。
画面在黑暗中永远定格,可她绝望无助的哭喊,却如惊雷般穿透我的灵魂,深深扎进我的骨髓。
原来…真的是她…
眉间指骨无力地垂落,我未敢睁眼,眼角却已有晶莹滴落。
为她凄惨的人生,为她悲哀的过往,为她不幸的命运,也为她,是我的妈妈…
我也曾无数次想过,八年前的那次分别,或许就是我和她之间最后的缘分,散了,自此便再没有机会续上。
可是若她的离去,能自此安好,我真心愿为她高兴。
却从来没有想过,与她的再见,竟是用的此时这种我最不愿接受的方式。
不管在她心中怎样看我,怨恨也好,嫌弃也罢,可无论到什么时候,改变不了的事实只有一个,是她怀胎十月赋予给我生命,我身上流淌的,是从她骨子里流出的血。
可以没有舐犊之情,但毕竟有生我之恩,我终究是要还的。
找出她的魂魄,化解她纠缠在世间的怨念,让她安心上路,我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这么多了…
只是她的魂魄…此时会在哪里?
把指骨擦干,我小心翼翼的收进包里,忽然,我的手触碰到了一个瓶子。
是装着小男孩魂魄的瓶子!
一瞬间,我想到了我妈妈的魂魄会在哪里。
她已经变成了青眼的怨魂,那她的消失,一定…和凶煞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