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昌闻脸上的笑意一顿,不着痕迹的迅速打量了眼她脸上的表情,可是半点看不出对王爷的留恋不舍,或者别的什么意思。想到方才王爷有意无意流露出来的态度,他心里便是一紧。
这几日他一直在外面联络靳宁卫布置王爷交代的任务,没有空暇也不便如此频繁的过来。当时事急从权,思来想去也唯有小妹这里安静,安全。她本身又会医术,是个再合适养伤隐匿的好去处。
只是没想到不过短短几日功夫,深不可测心思从不外露的王爷竟然会对小妹有了些别的心思。别看王爷平日看似对人或事淡漠以对,但性格却尤其霸道,若他真的对小妹有意,怕是
心里几番计较他面上却不显露分毫,如常笑道:“小妹也知我那位好友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虽说他眼下看起来与常人无异,但终是不可再过多活动以免留下病根。所以,怕还是要再叨扰你些日子。”
纪妤童皱起眉,心里便有些不喜。若只是寻常伤者在这里养伤也就罢了,可此人却身份复杂,昨夜她机警侥幸只是受了轻伤,若再来几次,或是她睡得沉些,哪里还有命在?
遂摇摇头,眼神直接不避的回视他:“大哥既已知道昨夜险状,便应知我昨夜已是侥幸,可唯有侥幸二字虚无缥缈。非是我要拒大哥的面子,实在是性命攸关,我也不敢托大。南州府地广,总会有比我这里更稳妥的地方。”
钟昌闻心里叹气,他何尝不知?但他如何也做不了王爷的主意。及至此时,他已然后悔当日将王爷带到这里的主意。
“我知小妹的顾虑,但你放心,昨夜之事再不会发生。为兄这几日没有过来便是在外面处理此事,”
说着他顿了下,抬眼看了看她沉凝如水的脸色,才接着说道:“你不喜麻烦我也不与你多说什么,只是你放心,一切都已稳妥,你这里如今再是安全不过。”
见她仍然不为所动,他叹了口气,再次长身一拜,这次任她如何用力拉都不再起来,“就请小妹看在为兄的面子上再担待几日,我向你保证,待他伤势痊愈,必定还你清净,也决不再带外人来此打扰你1
纪妤童松开拉他起来的手,静静立在一旁,清凌的水眸遥遥看向远处绿林。半晌,她终是退了一步,叹道:“大哥快快起来,我应你便是。”
院中南面的二层小楼内,除了穿着寝衣半躺在床上养神的缪靳,屋内还多了几个穿着黑衣劲装,气息凌厉的年轻男子,正恭敬的垂首站在床前回话。
“属下失职,不仅让靳四伤到您,还险些坏了您的大事,请您责罚!
靳一是是缪靳亲命的靳宁卫首领,他们都是从小被培养出来近身随护,最可靠最忠诚的死士。可如今靳宁卫中却出现了叛徒,他这个卫队首领自当责无旁贷。
双膝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咚的声狠狠跪下,一旁的靳三靳五也跟着跪下请罪。
“属下失职,请王爷责罚1
缪靳冷怒的瞥了眼地上俯首三人,没有叫起,自己的亲卫队被人策反叛变,这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亦是证明他的轻敌,小瞧了那位龙椅上高座的人。
若不是靳一等人敏锐,及时发现靳四不同寻常之处,并拦截了他向京城里传递的消息,莫说他多年的筹谋布局会毁于一旦,怕是此刻不仅是他的命,北疆数十万将士的性命也都将因此葬送。
“严查靳宁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靳一身子一紧,越发的垂低了头,连忙应是。
“京都局势如何。”
“回王爷,如今朝堂之上均“相信”了那位说您是意外染病不治的说辞,除了那位仍然私下派人打探消息,明面上,看似大局已定。柳先生等人已顺利入了内阁,只待您的号令。”
缪靳高深莫测的黑眸微微眯了下,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冷冷一笑。
“北边可有消息过来。”
靳三微抬起头恭敬答道:“回禀王爷,靳二传信,言朝廷派去的宣旨官和新皇任命的定边将军已到军营,他已照您的命令,率人将二人及护送队全部拿下,有军师和您留下的军令,北疆无忧。”
“很好。”
北疆是他的大本营,百万将士只听他号令,忠诚可靠自不必多言。龙椅上那位以为暗算了自己随便派人过去就能接管,可真是大错特错,天真的可笑。
“靳四的身份留着,传一些他想要听到的消息给他。”
“是,王爷1
靳一退出去后,钟昌闻才敲门而入。他投了这位北疆王才不过三年,与跟随他多年的亲卫自是不能相提并论的。如今他名义上是谋者,却也不过是做一些钱粮运输和传递消息等触碰不到核心的事物。要不是这次王爷遇袭后恰好匿藏在南州府附近,以他如今商贾的身份,是万万没有机会,也没有资格能够如此近身伺候的。
所以,他很识趣的没有没有眼色不知进退的进去旁听插言。这次的事已然是给了他机会,而他也抓住了机会入了王爷的眼。从那一天起,他就已经不再只是一个姓名,代号,而是能够成为他心腹的人。
缪靳挥手让靳三靳五退下,才偏头看他:“说吧。”
钟昌闻拱手拜道:“粮食,马匹,兵器,身份,均已准备妥当派人分批送至沿途各个城镇。南州府对您的搜寻排查已经撤离,不过为防有诈,还请您再委屈几日为妥。”
“嗯,”
作为一个钱粮袋子来说,钟昌闻的才智聪明已经足够了,不过想要从众多钱袋子里脱颖而出,光有经商之才还不够。
看到他,自然而然便想到了那个与众不同的女子,各方局势仍在掌握,缪靳便有了闲暇。抬手抵在眉心,漫不经心道:“她如何了?”
钟昌闻闻言眸光一闪,不敢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但终是带了回护之意:“娇娇女子到底是受了伤又受了惊,面有惶惶,不太安稳。方才一直追问我可还会有如昨夜之事发生,道是再受不住再来一回。”
“几位靳大人已到,您的安全便再不是问题。这里到底简陋,有女子在怕是会有累赘,不若我替您再寻一处安全安静,更为妥帖之地?”
试探的说完,气还没落下,便瞬间感觉到一股直刺心底的寒意狠狠刮来。他不敢抬头,微有忐忑的垂首听示,但额间却溢出了点点冷汗,喉头也跟着发紧。
缪靳已放下手臂,冰冷咄人的目光逼睨着他,唇角微勾:“钟先生,不要做多余的事,更不要说多余的话。分寸二字,谨记。”
“是,王爷,是属下逾越了。”
钟昌闻没有多待,午膳都没用便匆匆下山去了,只道是有大黑在她身边,他也放心些。
黑贝是狼犬大型狗,两年前她抱来时还只是两个巴掌大的小奶狗,现如今站起来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已经快要与她同高了,平日里她一人住在这半山腰上,也是有黑贝陪着才不怕。
这几日黑贝被送去配老婆没在,也才躲过了一遭。自己跑回来后第一时间就围着她兴奋的汪汪直叫唤,亲昵了好一会才摇着尾巴满院子巡视自己的领地。狗鼻子灵的第一时间就一个劲的扒在之前有血迹的地方扯着喉咙直叫唤,随后才绷着尾巴冲那人所在的小楼汪汪直叫。
纪妤童安抚了好一会才让它冷静下来,又让它记住家里多出来的陌生气味,省得跟人起了冲突。她虽然不知道这位姓靳的不知名人士到底什么身份,但绝对不是一般的富家子弟是肯定的。
钟昌闻说是好友,但据她观察,二人相处的细节处明显是上下级关系,钟家在南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富人家,连身为大公子下一任家主的钟昌闻都隐隐以下手自居,足可猜此人身份。
虽说他如今在自己这里养病,可他们并无什么交情,黑贝在外人看来只是一条狗罢了,若真是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冲撞了,要了它一条狗命,又能奈何?
有人准备膳食,纪妤童也不需再去麻烦不太相熟的远邻,冷面青年将饭摆在院中后便神隐了,颇有武侠片里来无影去无踪的大侠风范。
安抚的冲老实听令卧在不远处对自己摇尾巴的大黑做了个手势,眸光微转随意道:“靳公子怕狗吗?”
缪靳自是听到了方才那一阵中气十足的狗吠,被狗盯视的滋味他亦从未有过。斜睨了眼趴伏在院门口睁着炯炯有神的狗眼一眨不眨恶狠狠冲自己呲牙的大狼犬,他心底冷笑,一条狗竟也敢冲自己露出敌意?
“不过一畜生尔,有何可惧。”
纪妤童执筷的手一顿,面无表情的哦了声,放下筷子召了大黑过来,抚这它柔软顺滑的颈毛柔声说道:“黑贝,这位是靳公子,是来家里看病的“客人”,要暂住几日,你且记住他的味道,可不要误伤了“客人”。
黑贝兴奋地蹲坐在她身边直摇尾巴,等她说完立马仰着脖子冲对面骤然冷下脸来的男人得意的汪了声,看那样子真跟能听得懂人话似的。
缪靳缓缓咀嚼口中的食物,幽深的眸子看了看她带着轻笑的侧脸,微眯了下,又半垂下望着它,心内暗嗤:“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