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
黑贝乖巧的被她搂住, 蹲坐在地上,尾巴得意的大幅度摇摆着。
纪妤童见它如此不觉莞尔,这钱袋她认识, 是百晓生的。她会记得概因她第一次付他打探消息的酬金时便装在一荷包里,他便诧异的扬眉用自己的钱袋回赠, 玩笑道是权当是二人互换定情信物。
只是这钱袋怎会在这里,又怎会被黑贝藏起来?难道是丢了?可那纸条又作何解释?还是他就在附近, 那他又怎会来这里?亦或, 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一切猜测只有打开纸条看看上面到底写了什么才能确定, 她缓缓起身,低下头稍提高了音量笑嗔道:“你倒是会找东西, 果然不愧是狗鼻子。”
黑贝只知主人冲自己微笑,且听出是在夸奖自己,便仰着头摇着尾巴兴奋的大叫一声。
纪妤童转身时便将那钱袋不隐不藏的拎在手中,含英见状忙上前接过尚带泥土的钱袋,惊讶道:“姑娘这黑犬倒是灵性,说不得还是个寻宝犬呢。”
“若真如此,那我可不就发财了。”
含衣见她面上带笑, 便也跟着打趣道:“那可感情好, 有您这只灵犬在, 咱们说不得也能沾沾财运呢。”
纪妤童脸上的笑意渐深, 看在二婢眼中便以为是自己拍对了地方, 便不着痕迹对了个眼神,也暗松了口气。
姑娘在王爷面前鲜少有笑容, 似此刻这般舒心惬意的微笑便连私底下她们也不曾见过。此刻见她开心,她们也跟着开心,想来一会王爷见了也定会开心的。
“姑娘您午膳晚膳都不曾用, 空着肚子久了易伤身体,您透气可是够了?不若奴婢们陪您回去准备些吃食给您一用?”
“是啊姑娘,您不知,王爷亦不曾食用晚膳,想来定是在等姑娘与您一道用呢。”
纪妤童确实饿了,她的三餐与作息向来是正常的,以前工作原因时长昼夜颠倒乃至熬夜,作息混乱。自来到这里,她便按着健康养生的作息来调整,再加之年龄与身体变小,正是所有女人一生都想要重回的巅峰状态。遂这两年来,有纯天然的空气,水土,与食物植物滋养,她的气色,身体状态,皮肤状态都属绝佳。
便点点头让含英去准备吃食,又问含衣:“今日事出突然,刚一出茶楼我便被人群卷走,好在迷迷糊糊出了城碰到你们,否则我连路都不识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含衣较之含英少了些城府与稳重,听她带着心有余悸的语气,和温柔的嗓音说话,想到她当时举目无依的无助,便心下一软忍不住怜惜:“姑娘莫怕,都是奴婢没保护好您,让您受惊了,不过便是您找不到回府的路,王爷也会找到您的。”
纪妤童弯了弯唇,有些歉意道:“今日你们一定是着急坏了,不知王爷可有怪罪于你们,若是有,我便去寻王爷讲明情况,证明与你们无关。”
“姑娘使不得!本就是我们未曾看护好您,便是受罚也是应当的。姑娘能平安无事,我们比谁都要高兴。您不知道,王爷得知您不见的消息有多震怒,奴婢从未见王爷的脸色那么难看过。好在王爷对姑娘了解颇深,便料定会在城外等到您,您果然就在那里出现了。”
“看来王爷是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呢。对了,我未曾来得及回府,不知我的包裹可来得及收拾,有无带来?”
含衣抿嘴一笑忙道:“姑娘放心,您的包裹王爷早早便命人带上了,此刻就放在马车之中。”
纪妤童面无异色的点了下头,看着她笑道:“那便过去一趟吧,我要找样东西。”
“是姑娘,天黑您小心着脚下。”
却说含英这边,她托着那只带着泥土的钱袋快步来到靳宁卫把守的房门外,请示了后方才推门而入。
“禀王爷,姑娘被黑犬拉着一路走到林边,那黑犬便从土里挖出来这个钱袋给姑娘献宝。姑娘也很意外,但却被黑犬逗乐极是开怀,现下便是吩咐奴婢回来备膳。”
缪靳朝她手中的钱袋看了眼,虽附着泥土,其上又有咬痕,抓痕,和脱线的痕迹,但却仍能看得出料子珍贵做工精细,不是寻常百姓所有。
“它从何处寻得。”
靳三闻此便上前一步拱手说道:“禀王爷,两个时辰前,后方有一三人马队接近,那时恰逢姑娘的黑犬在马车里醒来叫唤不停,靳宁卫前来禀报后,属下便自作主张同意那黑犬下车放风。却那黑犬一下车正扑上了后方马队的马,领头一男子便跌落马下险些被马踩到,那黑犬也吓了一跳又正好踩中那人胸口,场面一度有些小乱。待黑犬再返回时,犬齿上便挂了这只钱袋,靳宁卫本欲帮它取掉,它却反应激烈,那马队似是受了惊,也已返回。想是方才我们停下后,黑犬便挖坑藏了起来,又见到姑娘欢喜,便扒出来给姑娘献宝了。”
如此说来,倒真只是巧合了。
缪靳睨着那钱袋,漠然几息,“留着,去备膳吧。”
“是,王爷。”
马车里
纪妤童让含衣点了灯后便让她在外面等着,仔细检查了下车内并无何缝隙可被人窥得,又叮嘱黑贝警戒,便快速将纸条取出,借着灯光查看。
她本以为上面会有很多内容,却不想只有寥寥几字,且内容,还是他熟悉的腔调。
“纪大夫,看黑贝活泼便知你性命无忧。不过若你需要我,就去峒菘留信给我,你知以我俩情分便是刀山火海在下亦义不容辞。当然,若你过惯了这富贵乡想换换口味,可莫要忘记三月之约,带着我俩的定情信物到老地方找我哦~”
纪妤童失笑的摇摇头,心中却是一定。虽不知他怎会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但他对她的承诺,却是她现在,亦或是将来可能会需要的。
只是她要仔细斟酌要不要将他搅入这滩浑水,他虽生意做得甚大,看样子门路也广,可对手是势力庞大重兵在握的王爷,他如何斗得过?这后果与人情,她又是否能承担得起,还得起
思忖间本想将纸条放于烛火上燃烬,又担心气味传出去惹人猜疑,犹豫间恰好黑贝支起头叫了一声,紧接着含英的声音便在外面响起:“姑娘,奴婢已备好膳食,王爷命奴婢请您回去。”
她一进来缪靳就敏锐的发现她的精神比之方才好了许多,便是脸上都还带着展颜过后的余韵。不禁低眸瞥了眼那只雄赳赳的黑狗,倒是会奉承巴结。
相安无事用了饭后纪妤童仍无半点睡意,又不想与他独处,便麻烦含英姐妹备了水到浴间泡澡。二人知她洗浴时不喜有人在侧,将她脱下的衣物的轻手轻脚的搭在屏风上后,便退了出去合上房门守在门口等听吩咐。
纪妤童回头看了眼门外,又打量了下浴间的陈设,在浴桶下方发现一条类似下水道的沟槽时,心里一喜。
拿过添水用的水漂舀了水后,将纸条浸湿才无声将之撕碎撒进水中,脱掉身上最后一层衣服后,她便抬腿入了浴桶,轻微的入水声响起时,她回头看了眼房门的方向,便又收回目光静静看着那纸条变得模糊,粉烂,才将之倾倒入沟槽,又舀了浴桶中的水倒下去,直至那些已经粉烂的白色纸屑彻底不见后才缓缓靠在浴桶中闭目养神。
温热的水包裹着疲乏的身体,蒸腾的热气源源不断的将她包围,使得她紧绷的神经和身体越来越放松,甚至又开始昏昏欲睡。
若非二婢担心她泡得久晕眩,又叫了几声无人回应失礼的不请自入,她便当真就这样睡过去了。
“姑娘以后沐浴还是让奴婢随侍吧,您在水里,睡着可是极易受凉的,而且您看你手指都被泡得有些发皱了。”
“是啊姑娘,您冰肌玉骨肤若凝脂,无暇粉嫩的,奴婢从未见过似您这般好的肤色,奴婢若是有您这样的肌肤,可一点不会不好意思。”
纪妤童听着差点笑出声来,瞥了眼眼睛恨不得黏在自己身上,表情艳羡的含衣,暗道这丫头思想倒是超前,若放在现代,必是那外向活波一挂的。
她倒也不是不好意思,温泉,spr她也是去过的,只不过那时她出钱她们出力,纯粹的金钱交易。对这二人,她总无法心安理得的享受她们的服侍,遂有些事但能自己来她便不麻烦她们。
这么说虽是有又当又立之嫌,但这二人亦身不由己听令行事,她唯有在心中提醒自己不要被这样养尊处优的生活腐蚀麻痹,哪怕她现在身上穿的,用的,吃的,喝的,都是经由那个男人准备的。
一想到此,方才放松的神经和好心情,便瞬息被无名的淤堵压了下去。她闭上眼深吸口气,心里提醒自己不可让心困囿于眼前之境,不可钻了牛角尖,否则长此以往除了让自己郁结于心,不会有任何益处。
回到卧房时屋内并没有人在,纪妤童也在心里松了口气。便倚靠在床栏处思索百晓生的帮助她要不要用,又要如何用。
方才她查看背包时,里面的户籍路引,麻沸散,手术刀都已不在,必是被那人扣下了。所以她需要回去一趟将她小楼里那套备用的带上,便是那套也被收了,她也要回南州一趟,在那里她可以找到给自己办户籍的人,只要给她一天时间,这些东西就能准备好。
还有若有机会逃脱要去的地方,有哪里是他的权利纵深不到的地方。想到这里,她皱了下眉,若是早知道会出现眼下这样的变故,她一定已将这天昭国的地域情况都摸个清楚。
可世上哪有早知道一说,现下后悔已是无用。最稳妥的还是要让缪靳打消对自己的念头。她是不想躲也不能躲的,如今探寻高人异士的事情再次折戟,她的行动也失去了自由,唯有待在那个地方,说不定某一天时空通道会再次开启,将自己带回去。
总而言之,无论如何,她都不能跟着他,不论他是去京都,亦或者是回北疆,那都不是属于她的地方。
说到京都,他此番入京,虽不是大张旗鼓,可亦未曾掩饰行迹。似他这般手握重兵,且又刚刚平复战乱拥有能够动摇国本能力的人,突然入京有何目的?
北疆繁荣,边境太平,难道说,他是要参与朝政?
纪妤童猛地睁开眼,身子唰的下坐直了,眸光闪亮又无有焦距的看着前方。
一定是这样,几个月前他受伤那时皇帝刚刚登基,朝廷发布他染病身故的讣文时他正在自己那里养伤,而在此之前,他们又经历了一次杀手,前后串联起来,不难想见,他的受伤定是与皇帝有关,而朝廷宣布他身亡的消息,也必是他有意放给皇帝的。
再后来,皇帝昏庸的趋势便愈演愈烈,颇有欲使其亡,必使其狂的趋势。而北疆,和他,则蛰伏待机。果不其然,不过三月,太平盛世便被折腾的日暮西山,更是有异族大肆侵犯,而皇帝的无能懦弱,更是在本就充满了民愤的百姓中放大,而北疆王恰恰好又死而复生,又恰恰好力挽狂澜,威名瞬间盖过皇帝。
在绝境中出现,于亡国前救民于水火,这样的时机,这样如救世主般的出现,只怕他便是当时振臂一呼欲要改朝换代,天下百姓亦无有不从。
她身处北疆这座在他生死不明时亦被他的威名所保护的城池,尚已感受到他受民爱戴的程度。若他以这样看似不显露身份,实则也不曾掩饰的行程一路从北部贯穿整个天昭国再回到京都,那么这一路走来,还未从动荡中恢复,仍心有余悸已将他奉若神明的百姓得知能见到救世主而闻风而动将会有多么疯狂,多么崇敬根本不言而喻。
民心他有了,军权他有了,言顺他也有了,唯一差的,便是名!
按照历史记载和影视剧编排,他的下一步,要么架空皇帝掌控朝纲。要么,便是直接颠覆皇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论他预备如何,最关键的一步,必然会是在京都发生。
她的猜测到底是不是对的,便全看接下来他要怎么走。若是如此,他执掌天下,她想要脱身只怕更是难如登天。所以,在此之前若她仍未能伺机逃离,那么待权利更迭,王朝动荡之时,才会是她的机会。
普天之下窥一角而猜全貌之能人不在少数,可他们均是熟读史记,又知悉朝政,看得清现下局势之大才者。
缪靳未尝不知自己的布局会被某些人猜到,可那又如何,古往今来,通往权势的道路从来少不了阴谋算计,血流成河。他不过是应势而成,便是那些人猜到,必也是会举双手赞成。一个王朝想要繁荣昌盛,必得是要一个强大的帝王,而非现下座上的那位只知享乐胆小如鼠的昏君。
只是他不曾想到,一个女子,仅仅是与自己相处几日,便能将这一切串联起来,且还将他未实施的下一步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在想什么,如此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