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靳抬眸看他, 神色间看不出分毫异状:“恕你无罪。”
“谢皇上。”
及至此刻,归云方敢抬起眼,第一次将目光落在这位久闻大名的娘娘脸上。
远山般舒朗柔美的秀眉, 清澈干净无任何欲念的黑眸,挺翘流畅的琼鼻, 丰盈饱满薄厚适中的唇,形状精巧耳垂圆润的耳, 每一个五官部位都毫无瑕疵骨骼完美, 稍稍一看, 便知这是一副大富大贵之面相。
他又将目光拉远,把殿上高坐的女子整张脸完整的纳入的眼中, 只这一看,却是令他从容的神色骤变,睿智博物的瞳孔倏地大睁。
这种被人心无旁骛观相的事情纪妤童已经不止经历一次,可每次都忍不住心潮浮动无法平静。
却又在发现下方之人面色大变时,心中忽然平静下来。以往每一位名声远扬的高人在看完她的面相与手相时,都是神色从容仿佛已将她整个人看透一般,却次次结果以失望告终。
唯独这位被国民承认的天师看后面色大变, 她心中一直觉得不对劲的地方这方有了解释。只有真正能看出真章的人, 才会在看到她的面相时面露惊色。那么他, 应就是她一直想要寻找的人, 如此一想, 平静的心湖便忍不住开始雀跃起来。
二人的神色均被缪靳纳人眼中,归云的反应暂且不提, 只她的反应却是极为不对。陡然升温甚至溢出细汗而黏腻的手心,白皙的脸颊亦染上雀跃的红晕。这分明证明她此刻是极为激动的。
归云震惊失态的反应根本毫无遮掩,可见他从她面上看出了什么令他都震惊至极的东西。据她所说, 她只是想要找到家人,那么对他如此反应应该是害怕,是不安,绝绝不应该是如此刻这般隐隐惊喜的反应。
“天师可是看出了什么?”
归云下意识隐晦又复杂的望了眼目光深沉停留在身边女子身上的天子,又不着痕迹的迅速收回,垂下仍有震颤的眼眸深吸口气,方抬手请罪:“请皇上娘娘恕罪,方才臣一时晃神未能看得娘娘所求,请娘娘再给臣一点时间。”
纪妤童心中一紧,忽地想到什么,转过脸恰对上不知道何时便一直看着自己的男人,双手握紧他的手,清眸晃动,嗓音发干道:“我好紧张,我有些怕”
缪靳则一手将她两只玉手反握在手心,一手揽上她的肩紧了紧,温言安抚道:“妤儿莫怕,你忘了朕方才对你说的话了嗯?”
纪妤童仰头看他,眼中的不安果然少了些,脸上也浅浅露出笑来,粉唇弯起皓齿微露端得是可人可爱:“我记得,有您在,我安心。”
如此乖巧,如斯可人,直令缪靳冷硬的心肠柔软爱煞。但幽深如海的眸子却依旧是那般莫测,“妤儿很乖,你只需牢记这一点,其余万事都有朕来为你操心。”
见她乖巧的点头,细嫩的肩头亦松松放下,他方转了眸看向殿中:“天师,你定要不负天师之名,莫要让娘娘失望。”
归云已将方才的震惊压下,俯首应道:“臣遵旨。”旋即便闭眸五指快速掐算。
琳琅满目华贵奢华的大殿里,仅有三人在内,只此刻却无一人说话。
纪妤童本想着许是会要等上一等,却不想连盏茶时间都未到,下方玄妙高深的天师便蓦地眉头紧皱噗的吐出一口鲜血,下一瞬人便踉跄着退后两步单膝跪倒在地。
这一变故实在惊人,纪妤童惊愣了瞬当即就颦着眉腾的下站起身,松开手便提着白青色宫缎雪锦裙要步上前去,腰间却蓦地被一条铁臂圈住生生止了步。
发间簪着的红绯玲珑玉步摇也因着突然止步的动作发出轻灵悦耳的叮叮脆响。
她着急的回首瞪他急道:“你--”
“不需劳动你,安心坐着便是。”
“可我是大--”
纪妤童话未说完,余光便见有人从侧门快步进来,也不说话便小心翼翼将人从地上搀扶起来,放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迅速探了探脉搏,才对着上首恭敬的行礼后再次无声而迅速的退了出去。
缪靳这方沉着眼开口说道:“天师现下如何,方才何故如此?”
归云眉头紧皱,脸色煞白难看至极,额头上布满冷汗,嘴角还挂着丝重又溢出来的血迹。整个人似是在承受莫大的痛苦,若非手臂撑在扶手上险些连腰都直不起来。
他深吸口气却禁不住闷声咳了几下,稳住气息后方缓缓摇头,嗓音紧绷的请罪道:“臣下失仪,并无大碍,请皇上,娘娘,恕罪。”
无故吐血怎么可能会无事,纪妤童皱着眉端详他的情况,按照后世的科学解释,似他这种情况必是遭受重击才会如此。可他却好似是无故自身体内部受创而气血翻涌,只不论是因为什么,今日她怕是都等不到一个结果了,现下要紧的是要他尽快就医,看一看五脏六腑是否受伤。
“天师今日身体不便,还是先回去好生修养,待身子当真无碍后再有劳你便是。”
说完又转脸看向表情冷肃看不出情绪的男人,体贴道:“天师乃国之宝器,现下身体有恙耽搁不得,我之事,缓过几日也可。皇上以为呢?”
缪靳从归云身上收回视线,看着她点点头:“便依妤儿所言。”
归云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却实在是起身不得,便只能不敬的斜坐在椅子上拱手告罪:“臣谢皇上,娘娘。”
待殿内恢复安静后,一道饱含复杂情绪的叹息声缓缓响起。
缪靳揽着她捏着她软腻的后颈令她抬起头,幽深的黑眸望进她的眼底,低声轻笑道:“妤儿莫要叹气,今日事出突然,朕已命太医院医术最好的太医前去诊治,定让他赶快痊愈,好为妤儿寻得亲人。”
纪妤童没有说话,就着他的力度柔顺的靠在他怀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眉头却是微微皱了起来。
夤夜,京都城内,归府
白日里无故受了重伤的归云此时却并未卧床养病,五月里已进入初夏,便是夜风也不再泛着凉意。
虽依然面色泛白,但整个人的精气却已恢复了十之七八。他身上披来了件外衣坐在院中挂了竹帘的凉亭下首,神色郑重的对上首之人说道:“臣未能完成皇上所托,请皇上责罚。”
低醇华贵带着与生俱来的威严嗓音划破谧静的夜色响起:“今日你都看出了什么,又是因何受了重伤,且都据实讲来吧。”
想到今日所观之相,归云心中仍是忍不住发凉。他想到了当日他于凤凰城内为皇上看出的红鸾心动之人应就是这位娘娘,却没想到,她就是那能乱了王心之人!
且今日一看,她的命线甚至已经能够影响到朝政国事,乃至于天下民生。在一女子身上看到这样的命线他如何能不惊憾。
似这种命线两级,一为大喜,一为大难之相,他亦是平生第一次见到。不过万事万物均有两面,端看要如何选择。
按理此种命线有异之人是不可伴在王侧,可皇上对这位娘娘执念深重,她主动逃离尚不得偏安,更罔论要将她驱逐一说,这无疑是在戳皇上的肺管子嫌命太长了。
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自是要为主上排忧解难。遂,唯有将这不安大难之因素从根本上扼杀,方为上策。
“启禀皇上,臣无能,虽算不出娘娘来历,但却看得出娘娘命格贵极,今又伴在君侧,沾染龙气,已有定国安国,抚民安民之凤气。臣之所以算不出娘娘命格,概因娘娘乃天佑之人,臣本凡夫俗子,竟敢窥探天意,自是受了天罚。遂,臣此番遭罪,乃自食其果。”
缪靳眯了下眼,他倒是没有对她身具凤气可安国抚民之能有何猜忌,他若有意,她便能化凤气为凤身,一国之母,自当有安国抚民受万民爱戴之尊。
“天佑,天罚?”
他将这两个玄妙之词轻喃出声,棱角分明的威严俊脸上一片深沉,须臾便浮现一抹势在必得的强势与高昂的战意。
便她是天女,如今也已是他怀中女子,便是天要与他争,他也丝毫不惧!纪妤童,她注定就该是他的女人!
“你可是一点都不曾算出她的来历,亲人?”
归云虽不敢直视圣颜,但他陡然散发出的浓烈强霸之气,却是无差别的将他笼罩,天子威压扑面而来,令他几欲呼吸停止。
他自是知道皇上对纪娘娘的占有欲与征服欲已升至无可比拟之地,而他方才之言亦更是功不可没。便是他真的算出什么,为了皇上,为了天启,为了苍生黎民,也只能对不起她了。
“回皇上,臣确实窥得些许天机,娘娘之亲人臣算不出,但与夫人纠葛甚深之处,臣却是能推演一二。”
说罢,他抬眼望着尊贵霸气的天子,在他不怒自威的目光中,缓缓说道:“我朝地处中部偏南一禺乃娘娘凤起凤栖之地,臣斗胆,皇上与娘娘心中所求,或可都于此地有解。”
天意不可测,归云到底托大,未曾仔细推演便将之说出,却是险些酿成大祸,陷人间龙凤被迫分离,亦是险些让百姓黎庶重陷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