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医生, 我们夫妻先单独说会儿话。”
没等许意浓说话,王骁歧抢先一步说道,随后收拾好桌上一堆检查单和病历本带着许意浓出了诊室。
两人一到走廊, 王骁歧就开始翻看她病历本记录,许意浓欲从他手中夺回病历本, 却被他反囚住手, 他举起她的病历本, 脸板得像个块铁。
“这怎么回事?”他沉声质问。
许意浓嘴硬, “没什么。”
王骁歧语气严肃,直接叫她全名。
“许意浓!”
许意浓被这么一喝, 不吱声了。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走廊, 明明周身很吵却还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王骁歧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许意浓太了解他了, 那是生气的前兆, 于是在他发作前倒打一耙。
“你凶我!”
王骁歧一言不发, 只拉着她大步往外走。
许意浓试图挣扎,“你弄疼我了。”
王骁歧一个驻足,她没及时刹住车撞在他身上, 正好被他钳制住。
她抬眸, 对上他眼底的阴沉,他紧盯着她。
“那你有没有想过, 当我有天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会不会疼?你知道我刚刚听到医生的话是什么感受?”
这次换许意浓不说话了。
她头低着,一动不动看着脚下。
那段曾经在日本想他想得死去活来的日子, 曾经被她视为最黑暗的日子, 在她回来后得知有关他所经历的一切真相后, 却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她只恨当时自己没有跟家里反抗到底, 没有坚决地回国陪在他身边,没有为他们的感情再努力一下。
“我就是知道你会疼,你会担心,你会像现在这样生气,所以才没告诉你。”她放低声音坦言,“而且我回国后就好很多了,药量也在慢慢减少,因为终于不再跟你天各一方了,哪怕那时候你克制,躲着我,但只要有你在,能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王骁歧喉结微动,想起她从英国回来后哭着对他说。
“我很想你,回国后天天跟你面对面,每次难受的时候都想你抱抱我,只想你抱抱我……”
还有重新在一起后,她每晚都会蜷窝在他怀里,紧紧贴抱着他睡,他只要轻微地动一下她就会敏感地醒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寻他,开口就叫他的名字。
“骁歧?”
等他应了声把手伸过去,她会再次紧箍着他的腰埋进他胸口,哪怕再热也不会松一下。
他无比苛责地将她一把扣首进自己怀里。
“我连你生了病直到现在才知道,从前不是一个好男友,如今也不是一个好丈夫。”
许意浓不忍心他怪自己,吸吸鼻子说,“就像你之前说的,都过去了啊,现在不是好好的?”
王骁歧扳着她肩膀,“那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什么时候生的病,生了多久,又服了多久的药?”
许意浓不敢直视他的双眼,但还是老老实实说出。
“一个人在外面,人生地不熟,很多时候都挺孤独的,但好在还能倒计时你来的日子,每天都有一个盼头,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想着离见到你,离我们在一起越来越近了,后来你不来了,再后来我们分开了,我一时半会儿就适应不了,那段时间课业多,学习压力也大,国内外的就业形势都严峻激烈,我陷入了不断的自我怀疑,努力了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我曾经最想跟着一起登山的人,以后再也不在了,即使最后攀上了山顶,也是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许意浓头依旧低着,任由长发遮住脸。
“抑郁症是真的没有意识的,我都没有任何预兆,等被确诊了,已经需要用药物治疗,吃了药的确会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随着毕业后在职场里的种种压力,这毛病再次复发……”
许意浓每说一次状态他听得犹如凌迟,这些他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许意浓说起这些的时候已经刻意忽略过了绝大部分,“回来后重新见到了你,我人就好多了,药量在逐渐减少,再之后到现在已经可以不用服药了。”她再看看他,“你明白那种感觉吗?就是埋藏在心底的那份寄托,看到他时时刻刻都在,还好好的,即便是远远看着,也会觉得这个世界还有美好,不是那么的黑暗,因为你还在啊。”
王骁歧身心都疼到无以加复,那五年,他们两个天各一方,都过着人生最黑暗的日子,那是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创伤,就连对不起都在此刻显得无力苍白。
许意浓把双手插他兜里晃晃他,“真的已经都没事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再说现在当务之急是……”
“现在当务之急是你的身体健康,其他什么都没有这个重要。”王骁歧直接截断了她的话。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如果没有确保你身体恢复,我是不会同意现在要孩子的。”他拉着她径直往相关科室走,语气决绝。
他这人一向说到做到,许意浓知道他是认真的,只得叹了口气,跟他走向另一个科室。
好在结果是目前她精神状态是稳定的,可以正常受孕,但医生仍叮嘱王骁歧。
“抑郁症是个容易反复发作的精神疾病,家属平时要给予患者更多的关心和陪伴,还有耐心,这样才有助于她后期的稳定。”
虽然结果是好的,但两人走出医院的时候,王骁歧仍是一脸深沉。
他深知抑郁症发作时的可怕,“母亲”就是被这个病折磨得最终走向极端,毁了对方也毁了自己。
虽然许意浓的导因跟她完全不一样,但对他而言也是一鼎警钟,即使情况有所好转,也时刻不能松懈。
那天开始,许意浓觉得王骁歧成了一个行走的监视器,她到哪儿他就跟到哪儿,哪怕是半夜起身去洗手间也要跟着,反正只要他在,她一刻都不能离开他的视线。
有天她下班早,回来做好饭等了一会儿他还不见回来,就先去浴室洗澡了。
洗到一半门突然开了,一阵风从外灌进来还伴随着王骁歧的声音。
“浓浓?”
许意浓正在闭眼洗头,闻声直接说,“我洗澡呢,马上好,你等我会儿。”
随后她就听到“吧嗒”一声的关门声。
只当他出去了,她冲完头发用毛巾擦了擦脸,隔着满是雾气的玻璃却突然看到外面站着个人影。
猝不及防下她还是吓了一跳,赶紧用手在玻璃门擦擦,一看是穿着衬衣的王骁歧,瞬间有些哭笑不得,“老公你,你没出去?这儿热水暖气都开着,暖烘烘的,我都觉得闷,你待在这儿不热吗?”
王骁歧一只手插在裤袋,人驻靠在门框,领带早已被他解了随手挂在门扶手上,衬衣也解了三颗扣子,松松垮垮地露出里面的锁骨。
“不热。”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看得本来就热的许意浓浑身更加燥热不堪。
“我还没洗完,要有一会儿呢,饭菜我都做好了,你饿了先去垫垫肚子。”
可他又说,“不饿。”继续盯着她看。
许意浓被盯得好不自在,控诉道,“那你待这儿我怎么洗啊?”
“你洗你的,我待我的,我们又互不干涉。”
许意浓嘟囔,“可你老看着我,我紧张。”
他安静了片刻,突然驱步靠近,直接把门一拉。
许意浓还没来得及说话,被他拉着重新站在花洒下面,“那就一起洗,一起洗就不紧张了。”
许意浓看着他被水淋湿的衣服,一个劲推他,“那你好歹把衣服脱了,现在衬衣和裤子都湿了。”
王骁歧拉着她手让她给他解剩下的衣扣,有理的很,“反正要洗的。”然后作势要给她洗澡。
许意浓嗔怪他,“歪理!”
王骁歧低头,“嗯?说什么?没听清。”
许意浓凑他更近些,“我说……”
他顺势一只手将她抱起踩在自己的脚背上,另一只手抬捏住她的小下巴沉着下巴狠狠攫住她的唇。
过了会儿,许意浓气喘吁吁地挂在他身上,一双腿勾住王骁歧健壮的腰肢。
王骁歧啄啄她唇问,“下来好不好?给你擦沐浴露。”
许意浓一听立马摇头如拨浪鼓,“不行不行。”
王骁歧不解,“怎么了?”
她搂着他趴在他肩上,两人更紧密地抱在一起,听到他再次深沉的呼吸声,她告诉他,“不能马上下来,得再这么贴着待会儿才更有利于受孕。”
“……”
那一阵他们老这么做“深入浅出”的交流,许意浓觉得有戏了,可是过了段时间,她的大姨妈仍旧“如约而至”,她挫败又沮丧,不明白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再次去医院的时候,她把情况告诉医生后,医生给出建议,“如果你老公没有问题,你们自然备孕仍是久久不成功,那么我们建议你检查一下输卵管功能。”
许意浓不太懂这个,她问,“这个,这个需要怎么检查?”
“需要做输卵管造影,看看你的输卵管是否通畅。”
许意浓对这个完全没有概念,只要是能对备孕有帮助的,她都是想都不想就答应,“好的,我做。”
倒是王骁歧得知后,在网上查了很多有关造影的资料。
许意浓看他又在忧虑,告诉他,“只是个小检查而已,又不是动大手术,你不用那么紧张。”
“我是怕你受伤。”
“检查怎么会受伤呢?你总是小题大做。”
王骁歧一板一眼,“你的事对我来说只有大事没有小事。”
许意浓听得心里软绵绵,拉着他手说,“我知道你担心我,但这是个器官功能检查,不会有事的。”
王骁歧仍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许意浓去揉他脸,边揉边亲,“真的不会有事的老公。”
王骁歧拉过她的手,“你打算哪天去,我陪你一起。”
“你那么忙,我自己……”
王骁歧却态度强硬,“不行,不然免谈。”
许意浓没办法,最后只得妥协。
那天的造影检查许意浓排在第三个,第一个人已经进去了很久,等候的走廊里,她坐着王骁歧站着,全程紧握着她的手。
许意浓觉得他比她这个当事人还紧张,刚想开口说几句宽慰的话,正好诊室的门开了,他俩跟其他等候的人齐齐抬头,谁知出来的是个护士。
她探头唤着,“一号家属,一号家属在哪儿?”
立马有个男人冲过来,不明情况地焦急道,“我我我!怎么了怎么了?”
护士一脸见怪不怪的表情,“你爱人做造影的反应比较大,疼痛感很强烈,现在无法自己下床走路,你进去背一下。”然后再对着走廊,“下一个,2号准备啊。”
可这一来,走廊上的人都如同静立在原地,止步不前了。
本来就一头心思的王骁歧一听护士的话,本来就板着的脸更沉了几分,他拉着许意浓就要走。
“我们不做了,没必要为了要个孩子让你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