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皇子公主赐名都是在周岁, 怕人太小,压不住名字,容易夭折, 在周岁之前都是有乳名称呼的, 圣上也担心这个,所以虽然私下里悄悄翻过书,可同云滢说起来还是想的是乳名叫什么。
“阿滢喜欢叫咱们的孩子什么?”圣上抚着她的小腹, 含笑问道:“它在阿滢的腹中,每天你都和它说话,最辛苦的也是你, 这件事娘娘自己定就成了。”
这个孩子会成为后宫中第一个降生的嫡出子女, 太后说不定不像是对待前两位公主那样放任,而是会自己想一个正经名字出来, 长辈赐名是看重,不能推拒, 云滢也是知道的。
圣上其实往常对子女的关心便如一般帝王,很少会这么在孩子的身上花费精力, 他想一想前面两个女儿的乳名,好像都是生出来之后才有的, 因为宫中人知道圣上膝下无子,所以一直不敢给孩子起指向男女太明显的乳名, 怀着孕的时候都是刻意往皇子那面引。
不过他虽然期盼和云滢能有一个皇子, 但这种事情终究看天,他们随便起个名字叫着玩也没什么妨碍,不会把腹中胎儿的性别转换。
云滢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忽然起身看向圣上,“官家, 要不然我们就叫它‘三七’好了。”
寻常百姓家会起一些贱名来糊弄阴间,省得小鬼勾了幼儿的命,但是皇室总得起些体面些的名字,不能贻笑大方。
“我在家中姊妹里行三,官家在先帝诸子中序齿第七,而这个孩子也是郎君第三个孩子,倒是凑巧得很。”
有些孩子的姓名是将父母的姓氏合在一起,但是云滢却别出心裁,把两人的排行放在了一起,正好也能凑出一味草药。
云滢倚着圣上,听着他沉着有力的心跳,便莫名会觉得安心:“三七生长于云山之南,活血镇痛,能治小儿伤寒,对孩子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了。”
这个乳名是男女都能用的,又是云滢自己想的,圣上倒也不会有什么异议,他轻轻地念了几声“三七”,欣然同意:“那以后就按阿滢的意思,等它出来,叫会宁、福宁殿的宫人也这么叫他,正式赐名以后再让宫人们改称呼。”
两人像是往常一般共枕而眠,云滢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而圣上环住她的腰身,状极亲密,她稍微有些怅然之意:“郎君,那等三七出来以后,如果真的是位皇子,不叫他和介仁两个兄弟见面吗?”
她以后就会是后宫中所有子女的嫡母,即便和河间郡王年纪相差不大,但也可以这样叫了。
圣上对待河间郡王的态度在外人看来已经算得上是皇室养父子里不错的了,但是云滢作为除了江宜则之外陪伴皇帝最长久的人,明显地能看出这一对父子并不亲近,反而像是……前世的仇人一般。
不过或许是圣上心底对皇位的继承还是十分在意,一旦同自己心爱的女子有了孩子,必然是要舍弃他的,所以不希望一个并非自己亲出的儿子存在威胁她和三七的地位。
三七同他差了十几岁,万一山陵崩,河间郡王作为先帝养子,他自然也是一个威胁。
“面上的事情还是要做一做的,”圣上的声音淡淡,已经没有起了杀心之后的那种冷厉:“等名分定下来,再让他们见面也无妨。”
皇帝所说的名分,自然就是东宫的事情。
河间郡王记在皇帝的名下,等到新的皇子出生长大一点,还是得向长兄行礼,只是长幼有序总越不过君臣尊卑去,就算是他们的孩子年纪幼小,得了册封,但也免去向臣子行礼的尴尬。
“七郎也太小气了一些,孩子之间这一点事哪里值得你在意?”云滢伏在枕上轻笑:“要是叫外人知道,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想圣上。”
“别人哪里敢臆测朕?”
圣上揽着她,轻轻握住她如玉一般的手臂:“也只有阿滢敢这样想,敢这样说。”
……
翌日清晨,圣上便已经早早去上朝了。
岫玉让宫人来给云滢呈递衣物,悄悄附在云滢耳边道:“娘娘,昨夜秦庶人发高热,德妃命太医去看了。”
皇后被废以后原本是要随着车驾返回宫中,而后被送往皇家寺院的,但是秦氏在路上一直病怏怏的,虽然人已经挪出了坤宁殿,可圣上出于对元后之事的追念,不愿重蹈覆辙,没急着将人送到寺庙里,把人打发到西边一座荒废已久的宫殿,留了人看守。
“她发高热,怎么没人来知会我?”云滢微蹙了眉,随口道:“德妃算是最早入宫的嫔妃,比我大了一轮,又与我共有协理六宫的权力,这些事还是能做主的。”
云滢也是过了一段时日才得知,秦氏果真被太后处以杖|乳之刑,听说人好几日不能饮食,消瘦了不少,接连的打击叫她老了不少年岁。
德妃算得上是一个后宫中隐身一般的存在,身居高位,偏偏许多年前就不再承宠了,平常请安都是免了的。就算是嫔妃们私下议论,往往也议论不到她的身上。
这次操办宫宴,她也没有到自己宫里来过,云滢成日里除了与圣上在一处也有旁的事情要忙,只让两边掌事的宫人传递文书,自己是个怕麻烦的人,所以也不愿意麻烦德妃跑来跑去,叫她在自己宫中理事就行。
“官家不让奴婢们和您提秦氏的事情……”岫玉怕云滢会多心,以为皇帝是防着她要斩草除根,把秦氏悄不作声地除了,轻声解释道:“圣上本就不愿意多提废后,又怕影响了您如今养胎,所以才不叫说起那位如何的。”
皇帝同云滢的关系当然与当年元后被废时与秦氏的关系不同,连圣上自己都承认确实有过赐死她的心思,云滢才不会插手这样的事情。
“可是德妃未免也太不知趣了一些,这种善心怎么能乱发,官家都不叫人问秦氏的死活,偏她多事,也不来请示娘娘您。”
岫玉不大喜欢德妃这般作派,皇后都已经被废了,秦氏被废前又是与云滢不睦的,她操这份闲心,那不就是在圣上面前树好人,来叫贵妃心里不舒坦吗?
“官家就算是因为先废后之死生秦氏的气,但他也不会叫秦氏死得那样难堪凄凉,让宦官去折磨她。”云滢对圣上的心性还是有几分了解的,“他不愿意旁人行的事情,自己也不会这样做。”
德妃入宫太久,与两位废后的恩怨她都不清楚,既然圣上已经对她没什么情分,云滢也愿意当做看不见。
至于做好人,那就叫德妃做算了,她是不会去做的。
还没等蕊月给她插好掩鬓,已经有宫人过来同贵妃禀明:“娘子,郡王侧妃来了,说是有事情来寻您。”
云滢微蹙了眉,“这是福宁殿,天子寝宫,她一个宗室命妇进来做什么?”
岫玉见云滢有些不高兴,含笑解释道:“娘娘您忘了,官家许您的亲人时时陪伴,您得了圣上特许夜夜留寝福宁殿,想来侧妃也是急着要见您,因此便过来了。”
“那像是什么话,圣上疼我,也只是许我进出,她一个臣下之妻,怎么能到圣上的寝宫来,不怕坏了名节吗?”
云滢知道圣上知道是她的姊妹到福宁殿其实不会说些什么,虽说臣妻不能进入福宁殿,但只要能叫她高兴,圣上自然不会在乎这事,但是莫名的,她不希望旁人给皇帝增添烦忧,万一叫外人知道,又是一桩麻烦事。
有她这么一个人来叫他劳心劳力,时刻牵挂就够了,再多却是不行,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只会消耗他们之间夫妻的情分。
“让她进来,就这一回,以后不许了。”
云滢虽然同意人进来,但是神色却不见好,以至于云瑜进来的时候,窥见云滢镜中神色,笑起来有些尴尬。
“今日是谁惹着娘娘不高兴了?”云瑜行过了常礼,含笑坐在罗汉榻上等她,“难道夜里睡得不好,是不是腿上又疼起来了?”
“官家陪着我,当然没什么捱不过去的,那个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云滢从清亮的菱花镜中看见云瑜所坐的位置,“大姐姐今天这么早过来寻我有什么事?”
在宫外多待了几年,又生育了一双儿女,云瑜面上的婴儿肥彻底没了,显出几分经历过浮沉的沧桑,她轻笑道:“便是我前些日子同娘娘说起来的,婶娘递进宫的话,不知道娘娘愿不愿意应答?”
她在东海郡王府里其实最初虽然受宠,但是没什么话语权,只能小心服侍夫主,留住那一点宠爱,后来生养了孩子,旁人倒都不敢轻视她,只是生孩子是一件十分损耗母体的事情,夫君的一分宠爱渐渐淡下去了,照旧是得伏低做小。
但是后来她家中出了贵妃,东海郡王才由每月进房两三次变成隔两三日便要过来见她一次,因此对云滢的恩宠也十分上心,即便是将自己的儿女托付给王妃料理,也愿意留在宫中。
毕竟云滢的荣耀才是她在东海郡王面前得宠的资本,看在贵妃的面子上,郡王妃也对她很好,郡王虽然说不缺那一个官做,但是谁不愿意结交未来的皇后呢?
人总有路走不顺的时候,万一将来有什么,皇后在圣上面前说上一句半句,也能管用得多。
她明显察觉到云滢在她提起这件事的时候面色略有些沉下去,可还是苦口婆心道:“娘娘,如今家里面都仰仗着您,圣恩难测,您如今怀着孕还好些,可等孩子生下来,您要是再想同官家说这些,恐怕就不大好了。”
“那也不必这么急。”
云滢知道云瑜是怕自己生产之后容色消退,恩宠大不如前,心里略有些不痛快,但看在是亲姐姐的份上,还是忍了。
“这不是旁人都在抢这个盐铁的位置么,娘娘若是不提早和圣上说一说,恐怕这位置就叫旁人占了。”
“娘娘不能总赌着小时候的气,您提携家里人,将来在外面也能是个助力,”云瑜笑着劝解她道:“贵妃同陛下说上一句,旁人就算是再怎么想,也是得不到这个位置的。”
她无父无母,就是平日里郡王府有什么好东西要恩泽妾室通房的父母,也轮不到她,而有些体己事办,没有亲近的娘家人,总归是做不起来的。
“之前郑废后与秦庶人的家里人,也是这样做的,”云瑜见云滢坐在圣上的内殿闲适梳妆,并不搭她的话茬,自己便冷了场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那些世家大族都会这样互相攀扯,想来必然也是对的。”
“官家给咱们家里的恩赏不够多吗?”云滢松散地坐在梳妆台上,颇有被人宠爱过后的慵懒风流,她关心着自己头发梳成后的走向,对身后之人的话还不如对圣上之前送她的珍珠发冠感兴趣,“父母两族各追封三代,田产金银无数,又将叔伯都从外面召回来了,这还不够吗?”
云瑜微微一怔,圣上对待云滢的母族的封赏就像是没有止境一般,每每他们觉得已经足够令人瞠目结舌的时候,圣上还会有新的赐恩,叫人喜出望外。
同样,也得陇望蜀。
“前两位皇后都是这样做的……”云滢与圣上日日都在一处,有些习惯也是耳濡目染,不必刻意也会带一些,她放慢了语气说道:“所以她们后来都被废了,才轮到我来问鼎后位。”
“官家待贵妃,是与旁人不同的,”云瑜虽然只能偷偷看铜镜才能知道云滢的神色,但是她望着云滢的后背,听着她缓慢的话语,心里竟有些战战兢兢:“前面两位有的,您会有,没有的,也会给您。”
“圣上给了,才是你们的,他要是不给,也轮不到旁人觊觎。”
侍女们已经把头发的样式梳好了,但是云滢并没有转过身来。
皇帝对她的爱怜亲密足以叫他答应许多过分的要求,但是云滢却不这样想,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又不是吃青春饭的事情了,“世族的忠义传家不见你们学,这些朝廷上的朋党之争、拉帮结派学的倒是很快。”
“你说有娘家才是咱们做女子的助力,这话也不假,不过这说的也只是你,同我却没什么关系。”
殿内的宫人听着贵妃同人说话,真真站在这里听私话也不是,退出去又显得刻意,每个人屏气敛声,生怕惹了贵妃的注意。
云滢把玩着手上戴着的羊脂玉镯,用余光去打量已经从坐榻上站起来的云瑜:“他们能有今时今日的荣华富贵全部来源于我,而这些人就是我再怎么费心拉扯,也不会盖过官家去。”
云家有未来的皇后撑腰,当然有底气对上一个不受皇帝注意的郡王,但是放在她这里却不可能会这样。
她们家里没有出卫青和霍去病这种人的命,能出几个进士已然是了不得了,而她同皇帝的地位原本就是不平等的,就算有一日她由盛转颓,这些家里人连见皇帝一面都是不可能的,难道还能替她做什么事情吗?
“要是说家里,咱们这一脉并无后嗣,已经是断了的,你何苦去管旁人?”
云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总给自己的姐姐难堪,那些都是宫人,是服侍的奴婢,怎么能够看贵妃娘家的笑话。
“凭我今日的地位与宠爱,想要为我做事的人何止他们,只要我愿意,提拔谁起来都是一样的,”云滢冷冷地投去一瞥,神情淡漠:“他们要求些什么,就叫他们自己来,跪在我面前诚心诚意地求,何必托你这样,理所当然地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长姐如母,云瑜原先在教坊里的时候当然可以对妹妹们严加管束,有做姐姐的威严,但是这一套用在现在是不行的,她意识到自己有些逾越礼法,连忙跪倒在地上,一句话也不敢说。
“大姐姐,二姐就从来不会和我说这样的话。”云滢本来也不是想叫她跪的,所以还是吩咐了岫玉搀扶她起身,“福宁殿是圣上的寝殿,别说是命妇,就算是后妃不奉诏也不能擅自进入,以后便别做这种事情了。”
云瑜当着这么多人受妹妹一通数落,心里当然也是难堪的,但是面上却只是连连称是,不敢再说些别的什么。
“家里人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我求圣上让他们入京是为了让御史台看着他们,你们倒好,反而愈发放纵了,官家疼我归疼我,还真当御史台那起子人是吃素的吗?”
云滢到了高位,即便是不问前朝,也知道这大概会叫皇帝受些言官的指责,虽然从前也不是没有,但是那些都是圣上将她放在首位,所以御史台就算是指责一些,圣上也不会让步,但为了旁人叫圣上凭空要受许多议论那是不行的。
“果真是既得其陇,而复望蜀。叫他们少在外面惹些事,贪得无厌也不是什么好事,唐明皇倒是对杨家予取予求,由着他们高官厚禄,搜刮民脂民膏,可最后几个贪心的姊妹兄弟一个也活不下来。”
“妾省得了,谢娘娘教诲。”云瑜本来是有几分卖家里婶婶一些人情的意思,做个中间人,但确实如云滢所言,家里本房早就没有嫡亲血脉了,为了旁人谋前程不值当的,“妾回去便写一封书信,叫婶娘绝了这份念想。”
“不必了,”云滢眉头微蹙,吩咐人送云瑜出去,“今日我要见嫔妃,还没换好衣裳,大姐姐先出去就是。”
岫玉在一侧服侍云滢穿衣,她见娘子略有些动怒,等东海郡王侧妃走了才对云滢说起:“娘子未免也太不留情面了一些,毕竟是自家人,您话说的太重,会伤情分。”
“那倒不至于,”云滢抿紧了的唇忽然轻启,酒窝微露,说起来竟有一点圣上的意味:“他们不敢。”
家中所有的荣华富贵悉数都源于她,这些人就是心里不情愿,面上也会装出几分笑意,对她逢迎万千。
处在这个位置,就会有这个位置带来的好处与隐患,所有她遇见的人都和善到了极点,但是他们其实都有自己的目的,稍不留心,就会有大的隐患。
“还有一桩要紧的事,等下你拿了对牌,送东海郡王侧妃和林教习出宫吧。”云滢觉得这个时候留云瑜在宫里也不大好,“各人有各人的日子要过,不好叫她单陪着我,这些日子听人说她的儿女也有些水土不服,就叫她出宫照料去罢。”
云滢淡淡道:“我现在又不是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她在宫里闲坐也不是一回事。”
岫玉怔了怔,应了一句是,随后还是来照料云滢的衣饰,圣上让宫中嫔妃以后都到会宁殿来向贵妃请安,今日还是头一回,自然马虎不得,比送一个郡王侧妃出宫重要多了。
东海郡王进京,确实是奉了圣命,云滢原本也是极为期待姊妹多年后重逢的,但是见了面之后反而觉得生疏,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什么话讲。
云滢多少有些失望,再加上这两日她时常同自己旁敲侧击,让圣上赏赐东海郡王或者她们叔伯兄弟一些差事,叫云滢烦不胜烦。
原本这些东西给与不给都在皇帝,圣上对云家已经是额外优容了,但是她们想要的却更多,她大姐回宫这几日不知道得了婶母多少迷魂汤,想着请云滢同圣上说一说,让她家已经中了进士的儿子调到肥缺上去,连升三阶。
圣上是最肯依顺着贵妃的,可云滢现在想一想,圣上在她心中的份量,早就比其他的人重要上许多了。
哪怕是一件不算太严重的事情,她也不愿意为此而叫皇帝为难。
“等我身子再重些,也不必叫人进来,”云滢被人伺候穿衣,忽然有些惆怅,“让人给郡王府赐些药材,要贵重些的。”
她现在也学会了怎样给人留些颜面,找个体面的台阶,但是却又有些不大情愿。
“娘子不必这样心里烦闷,毕竟云侧妃都出去那么多年,就算是一时不好,您何必为了她置气?”岫玉宽解她道:“您不高兴,送她出去就好了。”
这种失落大抵来源于期待很久后带来的落空差异,云滢摇摇头,“倒也不是同她置气,只是她同我的境遇不同,说不到一块去了。”
人都是自私的,就像是云瑜在郡王府里过得艰难,她的孩子不能继承郡王府里的大头,还是偶尔会拉拢娘家,她也不愿意为了叫圣上同她生分而因为别人向皇帝索要太多的东西。
就算是亲姐妹,成家之后因为处境不同而无话可说的也不止她们两个,没什么好生气的。
会宁殿是头一次这样热闹,虽然说贵妃之前也是有宠的,但是宫中的娘子很少与她来往,所以无论是在群玉阁还是在会宁殿,都没有多少嫔妃过来拜会过。
又或者说,贵妃成为嫔妃的时间实在是有些短,但是晋升的速度令人咋舌,让内廷里的娘子不敢望其项背,也想象不到,她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让圣上先是连续越级晋封贵妃,而后又废黜了皇后,如今已然有意令贵妃为后宫之尊,不再选秀另立新后。
如果早知道她能到这一步,是不会有人存心找没趣挤兑人的,早早便来拜会过了,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比如肠子都悔青了的王昭容。
这种事情嫉妒也是没有办法的,圣上喜欢与不喜欢都要看缘分,入宫之后,如果不是顶级的世家,家族里的势力对于她们在宫中度日的帮助不算很大,一切还是要看圣上、太后与皇后的意思。
贵妃从前再怎么低微,哪怕曾经跳舞给这些嫔妃看,从今以后,也是她们的君了,能主宰她们在内廷的一切,毕竟之前那些册封但是还没受过宠幸的嫔妃不就已经被贵妃做主送出宫去了吗?
皇宫不是养不起这些人,赐恩放还也赐不到圣上的娘子身上,只是圣上为了博贵妃一笑,所以才下令让三千宫人出宫婚配罢了。
谁不知道贵妃是个厉害的性子,连圣上都能管得住。
这次是嫔妃们大拜会,所以哪怕是才人以下的也都来了,坐在外面等待贵妃驾临。
云滢起身平常就会稍晚一些,怀孕之后圣上也更不会叫她特意早起,嫔妃们早早候在外面,但是云滢的轿辇却是过了许久才到会宁殿。
贵妃的作派自然叫人嫉妒,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就连先前两位皇后也不能在官家自己一人的榻上过夜,都是圣上到坤宁殿去的,特别是贵妃还怀着孕,圣上却从不往旁人那里去。
只是谁也不能表现出来。
“妾等请贵妃安。”
德妃今日也是来了的,她面上的肉明显比一般的女子薄了几分,虽然只不过是年近三十,但还是有几分病态羸弱的虚浮感。
云滢听见她的呼吸急促,也知道这是个病歪歪的美人,没想与她多计较些什么,只是等到吩咐人平身以后,同德妃叙话:“你既然身体不好,便早些回去休息,以后这种日子便不必来见我了。”
德妃含笑称谢,她虽然与贵妃同在正一品,但也不是没有自知之明的,贵妃将来会是官家的皇后,说不定手中还会有一位亲出的太子,可是她虽然活在深宫之中,却已经几乎被人遗忘。
“妾有一事,想要请娘娘恕罪,”德妃坐在坐榻上,稍微有些中气不足,她的声音轻软,还带了一点诸暨乡音:“秦庶人身边的婢女来禀报,说是她已经病了许久,所以想请一位太医看看。”
“妾常年吃药,蒙圣上与太后恩典,也指派了一位太医给妾瞧病,所以就先斩后奏,叫他跟着一道去了。”德妃望向云滢:“妾听说秦庶人如今病得不成样子,心里实在是忧心,若是娘娘俯允,妾想请人留她在宫中多住些时日,等到好了再送到佛寺里去。”
关于废皇后的事情,旁的嫔妃已经见识过了圣上的雷霆之怒,即便怀疑是云滢有意不闻不问,也不敢提这个数月前还端坐坤宁殿的皇后,生怕犯了圣上与贵妃的忌讳。
但是德妃留守禁宫,似乎是在山间隐居的人一般,完全不知道这件事似的,居然还敢为她求情。
“官家下令不许宫中人提秦氏,我在福宁殿里也不大清楚外面的事,”云滢对一个说话客气且友善的女子并不反感,“不过德妃仁爱,就是换作我也会派太医过去问一问的,有什么好怪罪你的?”
云滢略微沉吟片刻,便应准了她:“虽说官家下令要人尽快养伤,迁到寺庙里面去,但德妃如此说来,倒也是件好事,就让庶人暂且留在宫中养伤,等好了再吩咐内侍送她吧。”
皇帝把人安置在荒旧宫殿里大概原也有这层意思,秦氏是再没有翻身可能的,她顺水推舟,做个人情送给德妃也好。
圣上厌恶到已经废后,并不愿听到名字的人,贵妃说留便留,连太后和福宁殿的意思都不问一句,就这么应承了,这就算是当年的秦氏坐稳了后宫也不能自主决定元后的去留,不得不叫嫔妃们有些意外。
德妃却笑吟吟地谢了恩,她达成了目的,便搭了身侧婢女的手起身告罪,乘坐轿辇回去了。
杨婉容和周婕妤都是抱了公主过来的,延寿公主已经会说话了,杨婉容让人将孩子抱得离云滢近些,延寿公主便不认生地喊了“娘娘”,惹得在座娘子以袖掩面,或真或假地在笑这个小姑娘。
周婕妤的柔嘉公主却已经懂了事,过来拜见的时候中规中矩,看见妹妹被其他庶母取笑,按照规矩口称云娘子,行完礼后回到了母亲身边。
云滢端坐在上面和这些嫔妃说话,她比较容易疲倦,是不太喜欢这种场合的,末尾也不过是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叫人散了的。
皇帝回转到内廷的时候当然也听说了今日的事情,他对秦氏并没有什么怜惜,既然已经把内廷托付给云滢,她说出口的话就不该轻易被反驳。
只是随口说起延寿公主换了一个母亲之后的确更加妥当,比跟着昭容要懂礼一些。
“阿滢近来倒是很有中宫的风范,待人宽和,对自己却严厉,侧妃说错了几句话,就被你送回去了。”
圣上寻不出什么词来形容她,“阿滢当真是雷厉风行,铁面无私。”
云滢却嗔怪地看向他:“我哪有这么大公无私,谁没有自己的偏心呢?”
皇帝都知道她姐姐在福宁殿说的这番话了,她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官家送我东西的时候,都是希望我开心,”云滢笑着望向圣上,眉目含情,“但是我一想到七郎为了博我一笑而答应这些事,暗地里却因为我家叫你头疼,就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圣上看着她这样望着自己,眼睛里盛满亮晶晶的笑意,忽然想起来内侍转呈贵妃说起的那些话,心下微动,在她颊侧咬了一口:“你还好意思说别人叫朕头疼?”
云滢知道圣上的意思是觉得她才是最令人头疼的那个,也不用内侍和宫人掀动珠帘,自己就转到了屏风里面。
“阿滢这是要做什么?”
福宁殿早早就铺上了厚地毯,那些带棱角的、或华丽或是古朴的装饰也都撤下去了,他倒是不担心云滢走得太快会跌倒,但还是跟了上去。
“把官家的枕头丢出去,叫七郎受一夜风,那才叫真头痛。”
云滢冷着脸,真的要去丢他的枕头,却回身被人揽住,圣上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吻,轻柔得像是一片羽毛,可是足以哄好她了。
“七郎,我是真心想同你过一辈子的,”云滢微有些失落,但是似乎又极尽依恋地整个人靠在他怀里:“我不要别人陪,也不要你给我那么多的金银珠宝,等孩子出生的时候官家来陪我好不好?”
最初的时候,她也是爱攀比的,圣上给的金银珠翠越多、对母族的封赏越厚,好到令旁人嫉妒,那就已经是喜欢了,但是云滢现在却觉得那些已经不重要了,她依旧喜欢华服美食,也爱珍珠翡翠,但是获取这些是在不能叫她的夫君为难前提下。
当那种未能确定心意的时候,她的情爱更偏向霸道与占有,源源不断地索取,来证明他能为了一个自己宠爱的嫔妃做到哪一步,但是当两个人当真心意相通之后,云滢却又舍不得圣上这样无尽的包容与宠爱,那些都只许对着她一个人,不能再有旁的东西牵扯进来。
“这个是自然,”圣上感受着她的依赖,亲了亲她的发心:“等阿滢生产那日,朕一定寸步不离,辍朝三日,如何?”
云滢倒是不信他这般油嘴滑舌,轻声取笑他道:“如今五日一朝,还是我叫三七选一个中间空档的好时辰,最好出来的时候正好是在一个不冷不热的春日,省得叫七郎这样大费周章。”
只是她这样说了,孩子出来的时辰却实在不是人能控制住的。
转年正月,或许是因为十五元夕夜的时候贵妃陪圣上出去走百病稍微有些活动过了头,正月十六的早上皇帝刚出福宁殿去前朝议事,云滢又过了一刻钟晨起,便发现裙底染了些深色印记,而腹中也是一刻不宁,比往常的宫缩都严重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推荐基友完结文《病娇厂督的小宫女》by蜀国十三弦
【病娇大太监*狗腿小宫女】
作为厂督梁寒的对食,见喜很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就是个给厂督取暖的玩意儿
厂督杀人她递刀,厂督放火她盯梢
厂督咬她脖子她就忍着
厂督捏她小脚她就憋着笑
见喜什么都听厂督的,也任凭厂督欺负。
后来,梁寒从她的小匣子里翻到一本《保命手册》,随手翻开一页:
厂督今天又生气了呜呜,会不会把我手脚砍掉!我一定要在厂督面前演好小白兔,不然小命难保qwq
梁寒嘴角笑意渐渐凝固,又翻开一页:
厂督今天又杀人了呜呜,好可怕好可怕π_π
梁寒脸色沉得滴水,烦躁地翻到最后一页,墨迹还是新的:
厂督替我教训人的样子好好看,厂督最好啦,我好喜欢哦>3<
都说那东厂提督权势滔天、手段狠绝,这小宫女跟他做对食,恐怕要被磋磨死了。
后来众人发现,见喜非但没死,反倒是打骂过见喜的宫女被砍了手脚,偷看过见喜的侍卫被东厂来人提走,据说被挖了眼,剥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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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寒永远记得从净身房出来的那一日,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疼痛欲死,是一个呆呆的小宫女拿来两块馍馍给他填了肚子。
她身上暖烘烘的,搂着他安慰道,“漂亮哥哥,你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
他这一生吃过太多苦,唯有见她才得欢喜。
【食用指南】
*男主真太监,又坏又疯
*1v1小甜饼感谢在2021-09-14 23:36:33~2021-09-15 23:31: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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