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 79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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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滢就那样定定地望着他, 有些博物馆的工作人员虽然会穿复原装,但身上都是有工牌的,可他并没有。

可能是因为这也不是什么公立博物馆, 没有那么许多讲究。

“您好,我们是省歌舞团的演员,之前台里有和馆主人沟通过, 让我们来拍摄视频素材的, ”云滢道了一声谢,接过了他的帕子, 稍微沾了一下眼角, “不好意思, 我是因为眼线画得有一点往里,又戴了美瞳,眼睛就容易有些疼。”

她的眼仁又黑又亮, 天生透着一种纯净明亮,总像是含着一湾脉脉春水, 说是戴了美瞳也不算是很奇怪突兀。

那个工作人员对女孩子的化妆不当会引起什么样的反应不大了解, 他点点头, 也不在意自己的手帕还在对方那里, “原来是这样, 里面已经把拍摄棚搭好了,我现在带大家过去。”

这个私人博物馆对公众开放的区域不大,也只有一个小院子和附加绿化,在展厅的时候因为附近会有许多玻璃展示柜占用面积, 还会让人觉得有些逼仄,等她们当真正走到后院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地方到底有多么广阔。

园中的树木须得两人合抱, 中间还会有一些工人师傅在爬上爬下地做建筑维修,远处有一方宽阔的荷花池,已经过了荷花开谢的时节,只有荷叶亭亭玉立,经风一吹,露出了远处湖中心的一方凉亭,精美的画舫停靠在岸边,无人往来。

这片花园里可以见到各个季节的花卉,有些本不应该是这个时节开放的花朵,在这里也能见到。

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大海边的四合院,四合院里有大海”,说是一个私人博物馆,其实反而更类似私人园林。

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馆中的工作人员生活在这里,已经习以为常,但是云滢她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只会默默操一份闲心,这些建筑一年的维护到底需要多少人工费。

那个身穿复原装的工作人员在前面引路,云滢和同行的伙伴稍稍落后他一步,他们本来便是不认识的人,加上那种莫名的怪异感,一路上也没什么话说。

云滢的同伴见到这个讲解员的时候也有一瞬间的呆愣,不过旋即看到云滢面对这个人的样子,几个人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她们也不在外人面前问云滢一些叫人不好意思的问题,只是跟在后面离远了一些交头接耳,颇有些不怀好意地偷笑。

路过牡丹花丛的时候云雾缭绕,其中一个见云滢低头去看铺满鹅卵石的道路,促狭地往前走了一步,用鞋尖按住了她衣裳后面曳地的部分。

云滢平常也不是一个不爱说话、见人就脸红的姑娘,但仅仅是看到了对方的侧影,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低头沉默。

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偶尔看到了自己前世的另一半,只要看到他一眼,心不由自主地会如鼓擂一般,仿佛是近乡情怯,当着这么多自己认识的人,云滢都不好意思说一句“似曾相识”的搭讪话。

她步速缓慢,前面的人也照顾着她,稍稍放慢了一些步伐,不远不近,正好隔了一步。

道路两旁的牡丹花丛是用白玉栏杆雕砌成的,里面放了干冰机和早午晚温度记录表,盛放着不合时宜的美丽,人行走其中,就像是身处仙境,如果这个地方不是非对外开放区,可能已经成为打卡拍照胜地了。

然而衣裳的后摆忽然被宁绰踩住,她身体还保持着向前的惯性,一时没有留意到,一个踉跄差点撞到前面人的后背,当然她的裙摆也没有被踩的太狠,有前面人的缓冲,她就是虚晃了一下,一手靠着他的肩膀,另一手抚着她头上很有些重量的冠子,保持着平衡站起身。

方才一直在前面引路的人感知到她被裙子绊住,立刻回身去查看她怎么样,见云滢什么事情也没有,到嘴边的问询也便咽了回去。

云滢见他俯身在看不清楚的地面上去捡自己头上落下的海棠干花妆饰,回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场恶作剧的始作俑者,低头让人起来,“没关系,这个干花是我们自己搭配的,一会儿我找造型老师再要就可以了。”

“海棠艳而无味,我本来就不太喜欢,这套礼服本来就是拍造型的,我再去要,肯定还有更大更好看的花,”云滢把衣服后摆半扯过来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还好衣裳没脏,要不然回去得被骂死。”

筱筱和宁绰她们几个就是想捉弄一下她,倒也不是说要弄脏她的衣裳,云滢用眼神警告了一下跟在后面的姐妹们,笑吟吟地要从他手中把干花收回来,但那个人却在听见她的话之后,把那枚干花攥到了手心里,打眼去瞧她。

他的脸比一般女子还要白净,但眉眼并不像是韩式那样柔媚,又或者是整容过的生硬,反而多了些岁月沉淀过后的沧桑沉稳,虽然人一直是彬彬有礼的,但又会让旁人感受到他的客气疏离。

“你确实是不太适合这种,秋海棠的红不衬你的年纪和造型,反而会显得人老气。”

他看着云滢身上的礼服蓦然一笑,从路过的牡丹丛中随手摘了一朵月宫花蕊,它比常见的牡丹花瓣更大,但层叠感稍弱,嫩黄的蕊点缀在一片洁白之中,透着淡雅的清香。

“白乐天说,‘绝代只西子,众芳惟牡丹。’洛阳牡丹誉满中外,才能配得上你。”

云滢的身高相对于标准身材而言还要再高些,但是这个人给她簪花的时候却不需要她低头,只是轻轻一抬手,就把牡丹别进去了。

她从小就被人称赞漂亮,但是听见他这么说还是会害羞,她稍稍仄歪着头去碰触那柔嫩的花瓣,正好同他四目相对,无言相对,却又分外契合融洽,仿佛这个动作两人已经做过千万次。

宁绰轻轻咳了一下,花丛中并没有树立牌子,那个人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他和云滢站在一处的时候非常赏心悦目,但是作为一个文明人的直觉和基本素养还是让她下意识想要阻止摘花。

团里面提供的道具干花其实也不算太便宜,但是真正的牡丹花期太短,培育不易,一株牡丹苗就能卖到两百块,后面花的心思和附带设施比这两百块还要翻上不知道多少倍,也就只有古代的贵族可以消耗得起,而且还不能常戴。

那个摘花的男子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她,打量了一下她同云滢站立的距离,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吟吟地解释道:“没有关系,都是我家的。”

这让想推辞的云滢和旁边伴舞的同行姐妹彻底没了话,宁绰没想过这个工作人员就是这个资助服装和场地的馆主人或者他家族里的近亲,知道对方看出来是自己踩了云滢的裙子,连忙解释道:“真对不起,我虽然是有心的……不对,我其实没存心想把滢滢的衣服弄脏,您放心,这些衣裳还回来的时候肯定是完璧归赵……”

那个人并不在意,他轻声笑了笑,“没关系,除了这位姑娘身上的衣服,剩下的都可以算是赞助,如果你们团长不嫌弃的话,我回去跟他说一声,这些不用拿回来的。”

伴舞的衣服还比较常见一点,用来做高难度舞蹈类型的演出服或者表演背景都很合适,不过云滢这身就比较特殊,这个的造型不太适合用来跳舞,团里保存维护也是一件麻烦事。

他看向云滢,她的衣长设计确实有一点不合理,这个礼服本来是应该遮住女子的鞋面,但是她的衣服后面却稍微长了一点点,不熟悉这些衣服的人行走容易跌倒:“实在是抱歉,这个衣长问题是我们的考虑不周,我让人尽快再制一套来送给你。”

云滢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她看着周围姐妹们的眼神,实在是不好占人这么大的便宜,连忙推辞道:“没有必要这样麻烦,我其实平常也穿不上身。”

他笑了笑,大约也没怎么听她的解释,继续领着人往里面进。

云滢想一想要提供这些衣服和场地的花费,都忍不住肉疼,她看着别人有意识地慢吞吞看花,尽管那个人已经足够慢了,可宁绰她们居然就像是得了老寒腿一样,还是能落在她身后很远。

她见附近没有师傅或者是别的什么认识的人,稍微靠近了一点,轻声说道:“您真不用这样破费,我每天都有很多演出,这样漂亮的衣服根本穿不上,只能挂在衣橱里,太浪费了。”

“你也说好看。”

他回身看了她一眼,手里原本虚拢着的干花已经被簪到了黑纱帽的一边,现在认为男子簪花多是一种很“娘”的行为,但他的气质配上这身装束,一点也不显得突兀:“那不就够了吗?”

其实历朝历代的妆造艺术之所以能存在,哪怕不符合今人的普遍审美,当然也是有其独特的美感,只是有些人撑不起来这种妆容,反而会暴露出自己五官的各种缺点。

宝剑赠英雄,名花配美人,衣裳送给她,没什么好可惜的。

她有一点局促不安,这是他不想见到的,打了个岔“其实这里已经不算是寺庙遗址了,这附近原本是文宗皇帝为皇后建立的追思院,他做了六十年太平天子,最后的一年时常会在这里坐一坐,虽不信佛,但自号居士,不住在洛阳宫中了。”

“现在这片花园是按照文宗自己所绘的御苑百景图来布置的,租借出去的明光堂也是重新翻修过的,”他望着周遭不知道花费了多少财力布置出来的花团锦簇,“当初建这个小院子的时候,也是想着尽可能在还原和创新之间找一个平衡点,不过花园还好,不用进行太多的改动。”

那副《御苑百景图》是文宗皇帝晚年绘制的,上面有许多关于他对妻子的喜好记录和想象,这些花卉在古代的时候不能在不适宜开放的节令一起绽放,但是现在借助高科技,却能尽可能复制图中的一切。

云滢在展厅里观看画作的时候见过这幅画,只是置身其中,反而因为不能纵览全局而没觉得有什么相似,她参观过不少古代宫廷遗址,但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是花园的格局本来就不大,或者就是因为连年战火和地基下沉而导致当年辉煌不再。

“那文宗一定是很喜欢孝文昭皇后了,他在序中说‘夜梦平生,历历如昨,虽有所憾,但俯仰终不愧天地,上顺父母,中有爱妻子女,下察民情幽微。”

云滢轻声笑道:“要是文宗能够活到现在,能有这些妻子的喜好之物陪着他,大约也会觉得像是她从来都是陪伴在他的身边那样,一直没有走远。”

“才不会的,那个小骗子又不会在奈何桥边等他,”他也笑了笑,失落道:“她会毫不设防地喝孟婆汤,把一切忘干净的。”

“孝文昭皇后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她盼着自己能在皇帝的前面去世,省得自己受离别之苦,反而是福气。”

他看着云滢有些惊异的目光,浅笑着解释道:“这里有不公开对外的收藏品,西洋画师弗朗明还有寺庙志里面都有写过。”

那副《帝后礼佛图》中,怀着身孕的皇后根本不知道自己要求些什么,她什么都有了,无尽的权势与宠爱,一双可爱的儿女,皇帝所能给她的一切她都不必发愁,圣上已经祈祷了健康,那她便想再要些别的。

她拈着一柱宫人捧过来的香,心里却总是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人寿有终,我如今什么都不缺了,如果非说要求些什么,那我希望有朝一日可以无疾而终,走在七郎的前面。”

还未过三十岁的皇后突然言及生死,除了理念稍微有点不同的外国画师,几乎把所有的人都吓了一跳,所以画上君主的神情才会十分严肃,但圣上又不忍心在众人面前落她的颜面。

身穿冕服的君主不顾众人的目光,将她揽得更近了一些,轻声问道:“阿滢,为什么呢?”

“那孝文昭皇后这么想也很正常呀,”云滢提着自己的裙裳,小心翼翼地分花度柳,离摄影棚越来越近,她回看自己身边这个人,略有些奇怪他为什么不能理解:“她一辈子都是被郎君宠爱的,如果文宗去世,她作为新帝的母亲肯定不会殉葬,但生命中忽然少了一个人,自然会难过,古代女子以夫为天,文宗作为君主都会觉得备受打击,皇后当然会更痛苦。”

皇太后的日子终究不如做皇后那么轻松自在,新君也不会叫自己母亲有殉葬的可能,这样显得新君实在是太不孝顺了一些,但是文宗身为男子,总还是比女子多了许多排解寂寞的方法,沉迷神佛、巡幸各地,他传位给皇太子,臣子们对已经进行了权力和平交接的君主出宫游玩,也不会有什么怨言。

“再说文宗那么喜欢她,大概也不会舍得让她来承担这种分别的苦痛,”云滢对这段传闻中的情感倒不觉得有什么遗憾的:“他们高寿无疾而终,又有一子二女,文宗本人以及臣子写过多少赞扬妻子的诗词,分别数月便能重逢,有始有终,已经足够圆满了。”

“或许确实如此,孝文昭皇后比文宗自己更了解他会怎么想。”他不置可否,只是望着云滢,面上含着笑意:“你总是有理,谁也说不过你。”

他们只是第一次相遇,可是这个人说起话来却有许多亲近的意味,云滢正要说些什么,摄影棚里的人已经看到了她们。

“滢滢,你们怎么还在那里磨磨蹭蹭的?”a组导演喊了一声,中气十足,这个时候宁绰她们的老寒腿忽然就好了,轻盈快速地小跑过来,除了头上的发饰稍稍颤动,其余的还好。

“知道了,我马上就来。”云滢看了他一眼,权衡了一下,犹豫道:“刚刚耽搁太久,我得赶紧过去了,大家都在催我们呢。”

虽然这是他的地方,但他也知道不能干扰别人的正常工作,他点点头,目送着这些姑娘急切还要保持优雅地赶到里面去,直到那一抹俏丽的身影消失在摄影棚,才折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这个预案构思节目组导演有和他详细地解释过,最开始的场景是动起来的古画,而后画面转到真人拟态,仿佛是画里的人活过来一般,这些外拍的视频素材通过剪辑之后在晚会主场节目开始之前播放,然后才是真人演出。

他这里还有导演组提供的另外一套监控拍摄设备,因为承办单位负责人希望可以观看拍摄过程,但又不希望到现场,毕竟拍摄地太热,一般人也受不住,双方折中取了这么一个办法。

高清投屏的监控画面里,云滢已经像是画中复活过来的女子,她迷茫懵懂地看着周遭的一切,用表情和肢体动作代替语言诉说着自己的心情,这里摆满了自己同丈夫昔日经历使用过的器具物品,仿佛刚刚这里还是宏伟的佛寺,下一秒就转换到了现代。

仿佛是有人在轻声唤她一样,这个美丽的女子蓦然回首,她的眼神里面充满了惊喜,渐渐蓄出点点泪意,珠泪盈眶,一颗颗划过柔软的面颊。

画面定格在这一刻,导演立刻喊停。

“很好,女主角保持不要动,左边摄像机再移近一点,对对对,注意面部和手部特写,把头侧过去一点,眼睛不要随着镜头动。”

……

他关闭了监控的声音,走到了一幅做过特殊防腐处理,用玻璃展柜保护起来的画卷前。

这幅长长的《帝后礼佛图》真迹是由数十名宫廷画师绘制而成的,大胆结合了古代与西洋的画法,人物栩栩如生,除了纸边缘略显陈旧,保存非常完好。

而上面的题字和印章则是由这幅画最近的一位收藏者提上去的。

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那是一位她很喜欢的词人写的,她说,将来如果有机会,让这个人来教一教公主。

他望着画卷上自己的题字,忽的一笑,云散风流,岁月变迁,原来这一切已经过去一千年了。

每一次相遇的时候,她都是这么无忧无虑,无论岁月如何改变,他总能这样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出她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部分引用出自沈腾小品和苏轼诗词,晚上稍微改一下,变化不大,明天还是古代帝后日常

现代篇他们两个的故事应该不会再写了,特辑里只会写第一次遇见

今天在听王菲唱的传奇,感觉老歌真的很有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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