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每次来剑冢,我都浑身不自在……这地方明明也没有冰,怎么就这么凉?”
剑冢大门之前,林殊一边抱着手臂一边抱怨。
“每次?你除了每年祭祖的时候,完全不曾来过吧?”我直接戳穿他的大话。
我倒是没感觉到冷,如果是弟弟的话,可能跟他的灵根属性是“剑”有关。
“就是那个‘每次’啦,”蠢弟弟顾左右而言它:“观摩前辈留下的剑就能领悟剑法诀窍什么的……听起来就不太可能。”
“至少在林家历代先祖中,借此领悟的不在少数,而且,这也算半个宗族祠堂,不要失了礼数——苏菲,去敲门。”
“好的,小姐。”
苏菲确认了一下我的轮椅不会滑走之后,哒哒哒地跑到足有一丈高的青铜大门之前,拉下一根带着齿轮的把手。
随后,有类似钟磬的沉闷声音在门上响起。
咚——咚——
随后,青铜大门缓缓向外打开。
不管看几次,这些墨家的机关都令人惊叹。
这存放历代林家剑修配剑的剑冢,自然不是林家老祖所建,即便建了,也仅能放他自己的弃剑,未免有些自大。
按家族典籍记载,剑冢建立于灵气复苏之后大约百年,恰逢朝代交替的乱世,那时的凡人朝廷还未如现在这般完全是个摆设,不少获得了力量的修士为着如今看来十分可笑的目的投身于争权夺利的各方势力,江湖上一片血雨腥风。
林家无意逐鹿,却知苍生苦楚,在乱世中倾力庇护青城山周边数百里的凡人不受战火侵袭,乱世结束之前,共有百余族中好手因此牺牲,该代家主遂立剑冢以作悼念和警醒后人之用,至于参详前辈武器以获取剑法感悟,则又是数代之后才出现的行为。
要我猜,多半又是某个“蠢弟弟”溜进去玩耍弄出来的事。
“林小姐,林少爷,还有苏菲姑娘。”青铜大门完全打开后,从中走出一名老者,头发花白,并未蓄须,身材高大,脸型瘦长,容貌如刀削斧劈般锋利,向我们略一拱手,并不多言。
这位老者的名字叫王越,是祖父年轻时游历江湖结交的好友,据说有个“剑圣”的名号。
这应该是在吹牛吧?能称得上“圣”的,为什么会给一个不算顶尖,甚至上流都勉强的剑修家族守墓?
哦,不是墓是剑冢。
“王老。”“老王~”“王爷爷~”
……蠢弟弟欠打的毛病是改不了了。
“……”王越看我一眼,又看了蠢弟弟两眼,最后摸摸凑过去的苏菲的脑袋,越过我们向外走去:“进去吧。”
“哎~老王你去哪?”
“往去处去。”
“唔……还是一如既往神神叨叨的……”
你可闭嘴吧。
————
“……好教主母知晓,少爷的伤已经不要紧了,而小姐也已经没什么大碍,此次应老爷的要求下山游历,临行前来见您一面……”
苏菲正对着主墓室一柄被陈列在透明水晶剑匣中的绛紫色软剑絮絮叨叨,而我和林殊则没什么讲话的心情。
【软剑紫薇,爱妻李红叶所佩——林远山立】
剑冢建立的原因,便是那些族人死不见尸,只能立衣冠冢,但作为剑修,以剑冢替之才是正道。
据父亲所说,他那日追杀叛徒丁夏冬,但对方早有准备,邀了同为邪修的“玄冥二姥”埋伏偷袭,父亲一时不察,被打成重伤,逃回青城山时已然药石无救,无可奈何之下,母亲用“斗转星移”将父亲救了下来,但自己却香消玉殒。
字面意义上的“香消玉殒”,父亲当日醒来时,除了这柄从不离身的紫薇软剑之外,母亲已然再无一丝踪迹。
那时他才明白,为何北冥神功中会明文禁止转移必死之人的伤势,原以为是会替死,但没想到后果更加严酷。
或许正因如此,我当初用“斗转星移”的下位术法“李代桃僵”救下蠢弟弟时,他才会如此懊恼。
作为施术者和承受者,我其实没什么意见,或许伤在弟弟身上时他很痛苦,但转移过来之后我却是直接瘫痪全无感觉,除了需要适应不能自理的生活之外,明显是赚的。
什么?天才?那种虚名谁爱要谁拿去。
“小姐,少爷,我们回去吧?”苏菲絮絮叨叨完毕之后,回身说道。
“你们先回去吧,我想和母亲单独待一会。”我摇摇头。
“那怎么行?小姐你身边不能离人呀,”苏菲顿了顿:“我在外面等小姐好了,少爷你可以先回去。”
“我……也可以等!”林殊打了个寒颤,逞强说道。
两人又叮嘱了我一番,一起退出墓室,向剑冢大门处去了。
“……”又等片刻之后,我看向墓室一角:“王老?”
“李家丫头所说不错,你果然天资非凡,”墓室侧面有暗门打开,原本已经离开的王越从中走了出来:“她说,若是有一天你施展了李代桃僵、移花接木或者空木葬花,就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母亲给我留的?”
三年前母亲“过世”,若有什么遗物遗言也该那时就拿出来才是,除非……
“这是‘逍遥派’的‘掌门扳指’,持之即为‘逍遥派掌门’,”王越近前,将一枚镶嵌着金色宝石的扳指放在我手上:“她说,若有机会去天山,便代她向师祖李秋水的排位谢罪,为逍遥派传到她手中断代之事。”
没听说过这个“逍遥派”,而且……
“若有机会?”我低头看看自己身下的轮椅。
“无妨,”王越摇摇头:“‘逍遥派’的‘嫁衣神功’原本便讲究一个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先立再破,再破再立,这种程度只是寻常。”
“……几次能成?”我听着那一大堆的“破”和“立”有点发憷。
“少则9次,多则四十二次,视破立程度而定。”王越冲轮椅示意了一下:“这种当算作9次中的一次。”
“好吧,”我叹了口气,低头稍显费劲地把金色扳指戴到拇指上:“我母亲还——”
再抬头时,墓室中已然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