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他的属下砍了头,不过是他本人要求的,他自知必死,却又没有勇气自刎。”王靖国见李源盯着李景遂断裂的颈部看,于是在旁低声解释道。
李源微微点头,愁眉轻叹一声道:“这个李景遂,三年前朕曾在金陵见过一两回,那时候他还是个心无旁鹭寄情山水的皇太弟,唉!今日却落到如此的下场,教人不胜唏嘘,不过那也是咎由自取。
罢了,人已死,毕竟曾经也是皇族中人,不能太过轻慢。一会儿你命人寻一副棺木收殓他,把他的头缝上,身子也清洗干净,换上干净的衣服,明日命人带着棺木送回金陵去。”
王靖国忙道:“送到金陵去作甚?”
李源笑道:“当然是将他葬回金陵,同时也让金陵和江南的百姓们都看看,晋军已经彻底地被我们剿灭了,大唐已亡,大楚当兴,这大江南北,终于可安宁了。”
王靖国咂嘴道:“死得倒也算风光。”
李源呵呵一笑,摆手道:“莫说了,进湖州城去,这吴越国的湖州刺史钱弘亿倒不愧有王族风范,还特意提前为咱们楚军摆好庆功宴了。告诉将士们,今夜朕将犒赏三军,统统论功有赏,酒肉管够!战事已平,大伙儿也高兴高兴热闹热闹。”
......
五日后,刘江生率领两万马步兵抵达湖州城下。小小的湖州城眼看便要人满为患,不过楚军不好大规模进入他国城池,于是遵照李源的旨意统统在城东扎营,只允许刘江生带着众将进城。而分别月余之后,李源和刘江生兄弟二人再次会师聚首,两人均非常高兴。
午后酒足饭饱之后,李源和刘江生两人坐在湖州城中,刺史钱弘亿特意腾出来的一间大院子里品着新茶说话。
清风吹拂着生出密叶的树木,周围的几丛竹子飒飒作响。院子角落里,懂得享受生活的湖州刺史钱弘亿亲手种了不少花草,已经开了不少。东边的围墙外,花儿开得正盛,空气中弥漫着温煦的花香的味道,在和煦的阳光下尤为扑鼻。此情此景,让李源和刘江生心中惬意无比。
“哎,终于能歇口气了。一年多来,大江南北的这场乱局弄得天怒人怨,死了多少人,害了多少家庭,多少人因为战事而失去了一切。而这场乱局也改变了多少事情,造成了多少影响。现在终于结束了,大唐也彻底亡了,我大楚终于正式取而代之了。哎!”刘江生品着茶水,轻声叹道。
李源微笑道:“江生,你何时变得如此感叹起来了?怎地,待会儿是不是要吟诗一首以表心意了?”
刘江生哈哈笑道:“陛下,在您面前,臣岂敢班门弄斧。感叹是因为亲身经历了这一切,对我们而言或许还冲击不大,但对其他人尤其是百姓们而言,怕是经历了一场噩梦一般。陛下,您可知,得知战事平息李景遂授首的消息后,这一路上臣都看到了什么了么?
沿路的百姓们欢天喜地敲锣打鼓,奔走相告着这个好消息,可谓是欣喜若狂。靖国歼灭最后的晋军兵马当天晚上,臣的兵马尚在宣州,陛下派人给臣送信的人还没到,便已经全部闹翻天了。宣州城距此怎也有个二百里吧,这半日时间,消息便传过去了,跟生了翅膀似的。”
李源呵呵笑道:“是啊,消息传得是快得很。朕估摸着,这五日时间,大江南北恐怕都知道了消息了。送信的马再快,也快不过百姓的嘴巴。连吴越国的苏州刺史顾明礼都派人送信来道贺了呢!瞧,消息都到了苏州了。”
刘江生呵呵笑道:“顾明礼么?听说陛下去苏州和他顾家还拉上了关系,哈哈,那顾家的大娘子生得美么?”
李源诧异道:“你怎知道?”
刘江生哈哈笑道:“陛下,从小到大,有啥事儿你能瞒过臣么嘿嘿?”
李源骂道:“定是邹平郭秀这两个混蛋,非要给朕弄得满城风雨。定是这两个混蛋嘴巴快。”
刘江生笑道:“怎么?倒要防着臣不成?”
李源尴尬道:“朕怎么会防着你,只是这事儿告诉你,有点不太合适,毕竟你是朕的义弟,朕其实心里愧疚得很,这些年朕娶了不少女子,而你的终身大事却没有落定,岂非不太好。”
刘江生呵呵笑道:“陛下啊陛下,您能多纳妃子,多生子嗣,为大楚开枝散叶,作为大楚臣子,我们高兴都来不及!至于臣自己,其实哪有闲工夫娶妻,一心只想为陛下鞍前马后而已。
再说,莫以为臣不知道,陛下定是使美男计罢,娶了顾家大娘子,便等于拉拢了顾家以及江南几大豪族,这个道理臣还是看得出来的。”
李源眨了眨眼睛,略微吃惊道:“江生你可是一语中的,这两年你是真的成长了不少。不过这件事也不全是如此。朕确实有意拉拢顾家,但你以为顾家会因为这件事便受朕拉拢不成?
这些商贾大族可精明得很,跟着谁对他们有利,他们便会接受谁的拉拢。这中间还有许多事你不知道,回头朕慢慢地跟你说,你便知道这里边的弯弯绕了。” 刘江生笑道:“也好,回头咱们再聊此事。如今战事平息了,李景遂也死了,陛下接下来如何打算?回金陵还是回中京府呢?”
李源微笑道:“朕已经命人率精骑将李景遂的尸首送往金陵了,让金陵百姓亲眼看看我楚军得胜而归。
至于朕这边,朕已经派人去跟顾家借船了,弄个几百条船来,除了留守江南的兵马,其他人统统跟随朕走运河,再转道长江溯流直接回中京府去便是。走水路景致不错,咱们也当是散散心游山玩水了。”
刘江生笑了笑,又拱手沉声道:“陛下倒是有兴致,不过怕是有人不许呢,这安宁不知道能保到几时?
陛下,臣听闻中原周国,新皇郭荣今年即位后练兵不断,三月前竟在泽州高平一举击败了汉国与契丹的联军大获全胜,正是兵强马壮之时,陛下以前不是提及此人志在天下么?如今周国正摩拳擦掌虎视眈眈,估计接下来与我大楚的纷争在所难免。
咱们这一年来历经大小征战,战事总算了结,我大楚也岿然屹立,可国中安定之后,国外之人又怎能安眠?还有,唐国先帝的灵柩还在苏州,陛下待如何处置此事?
我大楚已立,该以什么名义迎回,若是迎回,引得百姓思念旧唐又该如何,诸如种种,总之,看似日光明媚,却是山雨欲来,怕是狂风暴雨将至。”
李源呵呵一笑道:“江生高谋远虑,朕如今对你真是刮目相看。李璟灵柩之事朕自有决断暂且不提,只说周国之事,朕便告诉你一句话,车到山前必有路。狂风暴雨要来便来,我们又何曾怕过?我们经历的风雨难道还少么?你说的这些事朕都了然于胸,朕也知道该怎么应对。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该来的战事总是要来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你要相信朕的能力,不必多想,若有风雨,便让这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且看我大楚的国运是否经得住。”
刘江生微微点头,沉声道:“陛下,臣还是那句话,臣始终相信您。”
李源微微一笑,举杯道:“吃茶,吃茶,今年的新茶。顾明礼特意让人从吴越国都城杭州送来的雨后龙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