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整个扎营的过程中,对面的武平军士并未如谢贵预料的那样纷纷拥挤观望,连一名将领装束的身影都不曾见到。 他们甚至连出营窥伺的斥候骑兵都没有派出,只有守卫在大营前零星的士兵懒懒散散地指指点点着,据谢贵派出的哨探回禀,离武平军营百步外便能听到热烈的说笑声。 谢贵突然觉得有些郁闷,这简直是对汉军的一种轻蔑与侮辱。若武平军以为在溪州取胜之后便能轻视自己的话,那他们可就大错特错了!自己的手下可是不折不扣的大汉国最精锐的兵马,出了名的凶悍善战。 眼下既然唐人连同他们的主帅李源如此轻视自己的大军,之后定要给他们一个重重的打击,叫他们好生领教一番,百战百胜的巨象军是多么的可怕...... “哼,这些冲车和大弩一同发动的话,怕是半个时辰便能教对面的唐军全数殒命!”谢贵极其得意地喃喃自语着。 实际上,对面山头上的李源并非对这一切无动于衷,身为一军主帅早就密切注意着汉军的阵势和规模。当得知汉军营前摆出了一辆辆攻城冲车和大弩,以及一大堆的云梯挠钩等器械时,李源的心头亦是不平静的。 这三万汉军不辞辛苦,带了这么多的攻城器械深入未探的敌境,这份决心可当真了得。虽然楚地的地形对来自岭南丘陵之地、时常翻山越岭的汉军来说,算是家常便饭,但能在马匹稀少的情况下,带着这些笨重的玩意儿。 由此可见,潘崇彻与谢贵算是准备充分,对于益阳亦是志在必得。 这么多明晃晃的攻城器械可不是开玩笑的,虽然如今的李源,手中的物资与器械十分富余,不说冲车大弩,就连稀少的投石车都在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但心头还是有些感叹,只因为汉军手头这些器械,用来进攻益阳城这座不大不小的城池来说却是绰绰有余。 何况这是守城战,益阳城内的亲从军纵有再多的战马,可无法用来抵挡对方攻城器械的进攻,再精锐的骑兵也得老老实实下马上城戍守。 打了这么些天,汉军竟然还有五百多辆攻城冲车,近日交战的惨烈难以想象。可想而知,汉军围城这段日子以来,林嗣昌与乌木特勤等将士吃了多少苦头...... 帅帐中,李源很快便召集众将商议。对面汉军大营旌旗林立,军帐如云,众将自然也都见识到了汉军的规模,人人面色严肃,不知是由于忧虑还是主帅在此的缘故,并没有丝毫神情浮动。 “诸位,汉军的实力大家都见到了,如今正向咱们展示实力,吓唬咱们呢!不过,本都督认为汉军确实有自傲的资本,动用那么些攻城器械用来对付益阳城,倒确实是富裕得很。诸位对此有何看法?”李源沉声道。 众将忽而面面相觑了片刻,紧接着出乎意料地个个面色涨红,最后竟莫名地哄堂大笑起来。 朱匡从自然是那第一个憋不住的,嘴角微微抽搐,上前拱手大声道:“大都督是在说笑么?就汉军那些个破玩意儿,如何能叫富裕?那些冲车大弩都是咱们大唐用烂了的东西,纵使他汉军有千台,也抵不过咱一台投石机!都督的投石机才是正儿八经的神物啊!” 李源轻轻摇头道:“确实如此,但你可别忘了,如今益阳城里的亲从军可是一台投石机都没有。莫小瞧那些冲车和大弩,益阳城前地面开阔,使用起来得心应手,纵使你看不上那些器械,但不知益阳城内多少弟兄都因此送了性命!切记,为将者,任何时刻都不可轻敌!” 朱匡从眨了眨双眼,继而收回轻慢的神色,恳切地点头道:“末将愚见!都督所言极是!” 李源微笑道:“无妨!实际上本都督也瞧不上那些玩意儿,只是一想到汉军用它们压制了益阳城数日,心里便有些不舒坦。亲从军尽皆是骑兵并不善守城,人数又远远不如汉军,得亏咱们及时赶至,否则便危险了......” 众将纷纷默然,作为武平军的一员,自该荣辱与共,此时想到益阳城里的同袍弟兄血战了这么多天,忽而情绪也被带动地有些沉闷。 坐在角落里的一名参军忽然开口道:“大都督,卑职是文吏,从未上阵打过仗,说的话也许不对路,但卑职也想发表一下些许看法,若是有错谬之处,还请都督勿怪!” 众将纷纷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内心暗暗为这名小吏捏了一把汗,却见李源大方地偏头笑道:“军中商谈,本就该畅所欲言!你既是本都督麾下参军,自然有资格发表看法,无需顾忌,有话便说!” 只见这名参军倒是守规矩,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毫笔,起身拱手俯身朝李源与众将行了个礼,随即缓缓说道:“多谢都督!卑职是这么想的,古人云,夫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汉军特意将那些攻城器械展露在我军面前,无非是夸耀自身的军力,以期战前震慑我军罢了! 既然是夸耀军力,展露起来自是不遗余力,那些器械看来便是汉军心里头的宝贝,更是他们的倚仗!眼下他们意欲动摇我军人心,咱们不妨也反过来动摇他们的人心。” 李源微笑道:“哦?那你说说,如何动摇他们的人心?” 参军缓缓道:“这个却是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屯罢了。既然汉军把他们的宝贝都摆在我军眼前了,那么最简单的做法便是将那些攻城器械统统摧毁,汉军丧失了倚仗与珍视之物,岂能不军心大乱?都督,这便是卑职的浅见。” 众将皱眉不已,朱匡从眼中更是已经露出不屑之色来,这名身形单薄的小吏磨磨唧唧说了半天词不达意,之后打起仗来,汉军的那些器械迟早也是武平军的攻击目标。谁不想把那些玩意儿统统摧毁,但关键是何时动手,如何动手,又由谁去动手? 这些却统统一概没说,若不是大都督在场,怕是早就有人出言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