梳妆完毕,叶棠采换了一套水红撒海棠花的袄裙,就与惠然和秋桔一起出门。 青隆茶肆,这些天格外热闹,二楼大堂早就坐满了人,不远处的说书客在口沫横飞,他的周围围着一群人,正在跟他聊天。 叶棠采来到大堂,才坐下,就听不远的一个穿着体面,手拿着山水折扇的灰衣老头道:“现在应城啊,怕是……唉!” “不会吧?”周围的百姓们神色有些紧张,若攻破了,西南那边可惨不忍睹啊!说不定会攻到这边来。“冯老将军不是去了那边吗?” “这事难说。谁不知道冯家最勇悍的是去世的冯将军,可惜,唉!”老头摇了摇头,手中的折扇敲着虎口,“端午,上面都没心情到天水河看龙舟,现在连休沐都没有。反正……咱们等消息吧!”不敢多说。 大堂的人听着一阵阵的忧心,连桌上的点心吃在嘴里失了味道。 他们要等的消息,现在正呈到了龙案之上。 正宣帝脸色阴沉,目光龙案那份明黄色,朱红批写的折子上,下面一群大臣全都肃立,垂着头,不敢抬起来。在中间,伏跪着一名侍卫打扮的人。 鲁王、太子、梁王、就连年纪最小的容王,全都在此,一排站在右侧。 太子盯着那个伏跪在地的侍卫,儒雅的脸色此时极为难看。 那侍卫战战兢兢地道,“冯老将军带着粮草前往应城,不想却在离应城二十里外被西鲁贼子拦截围剿。带过去的二十万大军折损十七万……冯老将军带着剩下三万人,进了应城与冯家几位小将军汇合。但没过几日,应城就被攻破,应城……被屠……” 听到这里,正宣帝一手捂着额头,手肘撑在龙案之上,狠喘一口气。 “冯老将军和三位小将军被斩。最后两位冯小将军带着剩下的五万人退到了玉安关,现在死守在那里。”侍卫继续道。 太子声音颤抖:“粮草呢?” “粮草被抢。”侍卫低声道。 正宣帝只觉得眼前发黑。 钱志信黑着脸:“好不容易才筹备起来的军需……把咱们户部都掏空了。” “现在先别紧着粮草,倒是想一想,派谁去应城吧。”梁王冷笑。“现在很明显,冯家剩下的两名小将军不顶用,冯家废了。” 听着这话,太子、荣国老侯爷、姚阳成和钱志信等人脸色铁青。那是太子侧妃的娘家,等于是握在太子手里的兵权啊!现在,废了! 上首的正宣帝昏黄的老眼微眯,环视着下面的的大臣。 现在当用的武将,康王、许大实、荣国侯府、冯家!也就这么多了。当然,京里还有上官修、吴一义等人,但那是禁军统领和京卫大营的,绝不能调开。 想到这,正宣帝整个人都不好了,什么时候,他的武将变得这么少了?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现在眼前最重要的是应城!玉安关! 玉安关若破了,西南十二州必不保! 兵部尚书道:“不若把康王或是许将军调到玉安关。” 廖首辅立刻反驳:“西北面积广阔,只凭着这二人守着已经应接不暇。若调走一人,西鲁北军攻进来,那岂不是正中西鲁下怀?” “荣国侯府如何?”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立在一边的荣国老侯爷。那是皇后的娘家。 “这……”郑老侯爷那凹凸不平的老脸一变。“荣国侯府……在醵州,在那边已应接不暇。” 梁王扑哧一声笑:“就醵州,对着北燕那些怂货,也学人家康王和许将军应接不暇?” “你——”郑老侯爷脸上一黑,却一个字都骂不出来。 正宣帝看着郑老侯爷那怂样,气不打一处出。 荣国侯府世代镇守北燕交界的醵州,北燕是大齐附属国,又穷又怂,所以镇守醵州最舒坦了,清闲又得个戍卫国土的好名声。醵州几十年没打过丈,荣国侯府这些年越发骄奢银逸,让他们去应城,不是送死么? 送死倒是不要紧,重要是的,折损他的兵! 太子看着梁王那嘲讽的眼神,脸色也是极其难看,毕竟那可是他的外祖父。冷声道:“皇弟这般爱嘲人,不若皇弟请征吧?” 说完,太子便是一惊,他都说了些什么?接着,他脸色剧变。 “好。”梁王却已经单膝跪了下来:“父皇,儿臣请征。” “对,皇上,让皇子出征吧!”史部尚书柴学真立刻附和,“现在玉安关定军心焕散,若梁王殿下替皇上御驾亲征,必能鼓舞士气。” 太子和郑老侯爷等人脸色一变,太子立刻也跪下:“若是出征,也该儿臣。身为太子,自然儿臣替父皇出征。” “儿臣也请征。”鲁王和容王见状,纷纷扑通扑通跪了下来。 朝臣们个个神色精彩万分。 正宣帝老脸铁青,冷喝一声:“胡闹!你们懂什么!现在只鼓舞士气就行了吗?” “父皇,儿臣身上到底流着萧家的血。”梁王道。 正宣帝脑海里又浮现萧皇后的身影,心里微微颤抖,接着又气道:“正因为如此,你要好好保护着自己。” 若梁王去了,兵权就落到他手里了。他那昏黄的目光扫过太子,太子去了,定会被奸人所害。看着鲁王,这个想出征,先把咯血这毛病治好了再去吧!又扫过容王,若让容王去,那凭什么不让梁王去?梁王还是兄长呢! “而且,你们当战场是什么?没有将军护着,只鼓舞士气有个什么用?”正宣帝狠狠一拍桌子,怒吼出声来。“朕这泱泱大齐,就没人了吗?” 朝臣们个个垂头不语,竟然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请战的。毕竟那可是应城,这么勇悍的冯家接连死在那里,谁还敢去? “给朕想!否则要你们何用?”正宣帝冷喝一声。“此事不解决,就不用下朝了!” 众朝臣又议论起来,不住地提议,其实绕来绕去都是康王、许将军、和荣国侯府,也有提议别的贵族武官的。 但一个个提出,又一个个被别的人列出各种憋端给驳回去。 争论到了午时,还未休止。但正宣帝自己说了不解决不准下朝,但他年老体弱,到了午时已经饿得头晕目眩。最后只得自己退了朝,回去歇了,又让御膳房管了朝臣的饭,但就是不让离宫。 宫里别的衙门却都下衙了。 翰林院这两天也不修国史了,都在忙着应城和玉安关的事情,说不定能想个好计策出来。 赵凡须不住地翻着前朝国史,也查看前朝征战书籍,希望能翻出一条妙策来,如果他能解了这次危机,皇上对他定会另眼相看。 下衙时间到了,赵凡须还不愿意走,还在看史书,回头却见褚云攀在洗笔,显然要走了。 赵凡须心里一阵膈。自己为着一次出头的机会不住地忙活,而褚云攀却不紧不慢的,显然这个机会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这次危机过后,褚云攀多的是面圣的机会。 想到这,赵凡须心里愤愤不平,不由嘲讽一句:“褚修撰这是回家了?” “嗯。”褚云攀淡淡地应了一声。“娇妻在家等着。” “唉,褚修撰真是休闲,也不关心关心应城那边的战事。怎么说,那也是褚家曾经戍卫之地,现在被屠了。”赵凡须说着微微一叹,“褚家虽然走文路了,但也该做个文官该做的事情吧,至少为那边出谋献策不是?” 褚云攀眼里闪过冷嘲讽:“那赵编修想到妙策没有?” 赵凡须脸上一僵:“现在正在想。” “云攀也在想,不过不是呆这里想而已,人家是一边回家一边想。往外走走,说不定能想到妙策。”陈之恒挑着眉。“陈编修也回家去吧。” 说着陈之恒站了起来,褚云攀已经把自己的桌面收拾干净了,二人一起往外走。 赵凡须看着他们结伴而去,觉得自己被彻底排挤了。 想到刚才陈之恒的话,到外头走走,说不定能想到妙策。但若想不到妙策,而朝上那些老家伙已经把问题解决了呢?那他这个时候跑到外头,别人定会觉得他不关心应城战事。 想着,赵凡须很是犹豫,最后还是决定在翰林院呆着。那两个都准时回去了,就他加班加点,至少能博个美名。 褚云攀与陈之恒出了宫之后,便前往宫外的马馆。 二人走向停马的马棚,陈之恒道:“赵老儿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应城战事,谁不急,谁不想着对策。” 褚云攀道:“能有什么对策,缺人而已。” 说着已经解开了自己的马,翻身而上。 “云攀?”陈之恒皱着眉。 “走了。”轻甩马鞭,便绝尘而去。 穹明轩—— 叶棠采正趴在西次间的一张长案上描花样儿。 惠然正在小厅摆饭,外头突然响起秋桔欢喜的声音:“三爷回来了。” 叶棠采一怔,然后继续描花。 不一会儿,褚云攀就走进来,叶棠采抬眸撇了他一眼。只见他一身官袍未脱,肃穆而又颇有威势,就这样在她对面的矮凳上落座。 “你这是在干什么?”褚云攀低声道。 叶棠采撇了撇嘴:“描花。”给了他一个,你眼瞎么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