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大景到剑宗的距离对于这些修士们来说并不算很远, 但是四人都很急切,姜小楼和云清仪一路沉默,只有初菡和言轻的话语声音。
有意无意的, 言轻似是有些拦在初菡之前的意味。而如果不是因为初菡执意要跟上,他也不会来凑剑宗这一摊热闹——毕竟修真界人人都知道凑热闹就会被卷进浑水里面,剑宗这帮家伙尤其敌我不分。
可是他又不能不来,不然他觉得人妖之间的同盟或许在短暂地几日重续之后就要因为剑宗怒杀来使而破裂了,而剑宗这群家伙还会一脸冷淡地告诉他杀就杀了妖界有本事打上门来啊。
这种事情是剑宗能干出来的, 言轻毫不怀疑,修真界杀妖杀得最狠的本来就是剑宗这群人, 所谓的同盟剑宗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过,也根本就不在乎。
但说实在的言轻也没有觉得和妖界的同盟是什么好主意, 更不指望妖界能够帮到人族什么, 但总不能就这么和妖界交恶。
初菡却并不知道言轻为了她的小命如此辛苦, 而且完全没有体悟言轻的苦心, 甚至觉得这个胖子非常多余。
当然, 言轻自己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他顽强地留了下来,而且紧紧盯着初菡, 直到他们即将到达剑宗山门的外缘。
几千里之外, 言轻就望见了一团遮天蔽日的阴影, 而且还正向着他们飞了过来。
剑宗搞了什么鬼东西出来?!
言轻讶然, “这难道就是……”
姜小楼淡然打断了他的话, “我的属下。”
“……”
姜小楼语调平静,神色却有些冰凉, “叫了个帮手而已。”
荆三一路从仙魔界赶过来,一直保持着庞大的身形,直到看见姜小楼, 才收起了羽翼。
言轻咂舌,心道姜小楼这是做足了来打群架的架势啊——不过看云清仪也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来,他也不方便说什么。
剑宗打来打去,也是剑宗自家的事情。
姜小楼对荆三道:“你在外边等着。”
荆三颔首,言轻也松了一口气。
初菡的神色却变化了起来。
“您是……”
荆三从高处看了她一眼,那双银蓝色的眼睛里面的冰凉的漠然让初菡心尖一颤。
但他什么也没有说,更没有解释,便按照姜小楼的话语停在了一边,没有跟着他们进入剑宗的意思。
姜小楼和云清仪进入了剑宗,初菡本欲紧跟在他们二人身后,但却被言轻拦在剑宗山门前面。
而且言轻还亮出了自己的身份来。
剑宗此时内部也是一团慌乱,不过总不能把道主晾在一边不管,言轻站了一会儿,就有一个绿衣的弟子急匆匆赶来。
莫说是言轻不认识他,就算是剑宗弟子们也大半并不认识,但从他身上的令牌能看出来这是某一峰的承剑弟子。
这位剑宗弟子正如他的师长们一般低调,正是碧华峰的承剑弟子谢文山。
掌门不在,紫霄真人都不曾出面而是派了一个弟子来,足以见得剑宗此时有多混乱了。
不过,言轻并不觉得这是怠慢。
“玄机无暇啊?无妨无妨,”他笑眯眯地道,“我和初菡尊者在这里等一会儿就好了。”
初菡不甘地道:“道主!”
“有点耐心。”言轻缓缓道,“上了旁人家门,总要等到主人接待,这是礼节。我想,妖界也同样有这样的礼节吧?”
初菡本欲再说些什么,但是对上言轻的眼神之后,只得坐在了一边。
谢文山拘谨地站着,但嘴上一直没有停,先介绍了一遍灵茶,又介绍了一遍配茶的果子,再然后是沏茶的水,和言轻相谈甚欢,同时也不忘照顾一下初菡。
……
姜小楼却没有什么客人上门的自觉。
她一路上面都在不停地试图联系着闫无情,却没能得到任何的回复,心中的不安和烦躁越来越多。
这和她身边的云清仪对比鲜明,让姜小楼更加烦躁了。
这种情绪在进入剑宗之后越来越浓,来到铸剑峰之前的时候,姜小楼才意识到自己或许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铸剑峰生变,并非是人,而是铸剑峰后山的东西。
她早就知道的,铸剑峰一直有铸剑峰的隐秘,但这是剑宗的事务,也是铸剑峰自家的事务,姜小楼对林殊报以基本的信任以及警惕,所以她不会轻易插手进来。
但现在看来他们显然辜负了她的信任,而且事态不可避免地闹大了。
在姜小楼还没有离开剑宗的时候,她曾经来到过铸剑峰的后山,但只有一次。
当时她只觉得铸剑峰后山的气息和神像非常相似,让人反感而又敬畏。但是今日重新来到此地,却感觉到了铸剑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不可能是神像。
姜小楼亲手清理了阎罗狱外面的神像,也刚刚结束了和大景神朝之内的神像的战斗,她清楚地知道真正的神像应该是什么样的气息,也清楚地知道这里的气息并不一样。
那种即使被压制了之后也无法掩饰的气息,远比姜小楼见过的所有神像都更要浓烈,除非是神祇降世,不然她实在无法想象铸剑峰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是天地之间的隔阂仍然在,这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铸剑峰究竟藏了什么?
姜小楼还未至铸剑峰之外,就嗅到了浓郁的血腥气,血气之中,还夹杂着各种交错的剑意。
剑气也不分敌我地飞了出来,差点糊在姜小楼的脸上。
在此时,她才听到了接连七声的钟响。
剑宗要封山,是为了击杀外敌,还是为了清理门户?
照理来说,清理门户的事情应当是早就已经做完了,不然她真的要怀疑剑宗这些人这些年来是不是在吃白饭。
姜小楼沉思片刻,直到绕过铸剑峰,才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
姜小楼不自觉地停顿在了半空之中。
云清仪和姜小楼的到来只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敌手太过凶狠,所以他们也来不及说上什么话。
满地都是崩毁的锁链,而她嗅到的血腥气也找到了源头,好在并非来自于剑宗修士,而是来自被剑宗众人包围住的东西。
那是一颗巨大的头颅。
只是眼睛就已经有几丈之宽,剑气在其上就像是根本无用一般,而这头颅只是咆哮一声,就将周身所有人都震开,就连姜小楼也感觉到胸腹处一阵的震荡。
这和她在仙魔战场上面遇见的那个倒霉天魔有点相似,但是要比那个天魔还要强大多了!只是一个头颅,就让人奈何不得!
“这是什么东西?”
其实剑宗众人也同样怀疑着,但是没有人能给他们一个解释,而这个头颅的出现也让所有人都猝不及防。
就在不久之前,剑宗上下还非常安稳,该做什么的做什么,而后,众人就感知到了隐约的破碎声,接连而来的雷鸣声,和一声愤怒的嘶吼!
气息震荡,不只是剑宗上下,这颗头颅的气息甚至传到了数百里之外,才让剑宗的动荡根本就无法遮掩!
当他们循着气息来到铸剑峰,就见到了这颗头颅,以及格外冷静的铸剑峰众人。
掌门说是询问,其实更像是给林殊递话,“林尊者不解释一下?”
林殊的解释非常简单。
“这是剑宗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这样的话语其实有一部分峰主还是心存怀疑的,但是在掌门和浣剑峰主也肯定了之后,他们就无法再提出来什么异议,也无法要一个详细的解释。
虽然并不是人人都知晓,而随着时间推移连剑宗门人都不再记得,但是这些峰主却是隐约知道的,剑宗原本就是从铸剑峰而来。
而时至今日,剑宗又好像只有一个铸剑峰一样。
如果当真如林殊所言,那么这颗头颅就是剑宗所有人都逃避不开的责任。尽管在在场的峰主之中,其实不少峰主并不愿意承担。
然而这颗头颅已经破封印而出,他们不能不管,不然整个剑宗都要受到波及,而且也不能带着弟子们逃离。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颗头颅非我族类,是不能存世的大魔!若是将它放了出去,修真界再无宁日!
姜小楼却还在冷静思索着。一时半会这颗头颅和剑宗众人相互之间奈何不得,正好让她能够喘一口气。
她先是环视了一圈,没有找到自己熟悉的人之后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就开始思索着这个头颅的问题了。
这不是魔,当是神祇,但是它是哪一位神祇留下来的?
不像是东方那位——她刚刚和东方天帝交流过,东方天帝还算有脑子。也不像是西方,那该是一刀斩天的南帝,还是姜小楼并没有任何了解的北帝?
她无法确定,而且也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云清仪剑气已出,正在切割着这一颗头颅,但纵然是他的剑也没能对这颗头颅造成什么巨大的伤害。
这是一尊真正的神祇,而非神像,即使沦落到只剩残躯,也让他们轻易无法杀死。但也好在这里只有一颗头颅,才没能让整个剑宗都在此沦陷。
可是这颗头颅在铸剑峰之下,究竟藏了多久?为何从来没有人发觉过?
姜小楼细细思索之后,只觉得凉意越来越甚。
头颅的封印之事,铸剑峰不可能没有知情人。可能性最大的情况是,这本来就是在铸剑峰之主之间传递的消息和责任。
从她第一次来到铸剑峰的时候,铸剑峰主就警告过她后山有大恐怖,现在看来果然如是。
千年以来,一代又一代的铸剑峰主守着这个隐秘,枯守在后山的封印之上,身后是能够覆灭整个修真界的阴翳。
林殊叛出剑宗,铸剑峰就只剩下了铸剑峰主一脉的零星几个人,而且还在宗门内被重重针对,但他却仍然要守在后山,守住铸剑峰的责任。
他究竟在想着什么呢?
姜小楼想不出来。
铸剑峰主在她面前从来都是嬉笑怒骂,没有什么正形,但又好像从来都没有放松过的时候。
她识得她这个师尊,只是又没有那么明晰罢了。
其实他不是一个能担起什么大任的人,从来都不是。那些荒诞的飞天椅子才是铸剑峰主真正的理想。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从来都坚定地拦在了他的弟子们的前面,从开始就给他们准备好了所有的退路。
也许,他早就知道封印会有破碎的一天。
所以他选择主动将弟子们除名,让他们全部远走,只留下一个比他还要顽固的闫无情。
不过,他们也从来没有看明白姜小楼罢了!
念头回转,大锤自姜小楼手中脱出,落在了神祇的左眼之上,剑宗众人并没有什么期待,只觉得这也是无用功,但是瞬息之后,他们就听见了一声痛苦的吼叫!
数丈宽的眼珠子已经溢出了血丝来,姜小楼还在接连攻击着,像是要让这尊头颅就此瞎了眼一般!
这颗头颅至今还未能离开剑宗,正因为剑宗众人以剑气代替曾经的封印将它封锁住,但是剑宗修士的剑气却无法让头颅受到巨大的伤害,姜小楼的大锤却可以做到这一点!
因为姜小楼的大锤没有别的属性,不过是唯坚一字而已。
但是她的锤意事实上也同样不可小觑,而且这锤意之中还融合了许多强大的剑意和刀意。
“好!”
一个正在以剑气封锁头颅的太上长老忍不住大声喝彩道,还又问了她身边的韶羽峰主一声,“这是哪一峰的小辈?”
韶羽峰主露出了尴尬的微笑,然后摇了摇头,传音道,“她……不是我们剑宗的……”
“这怎么可能?”那长老像是久未过问剑宗之事,“这等剑意,就算不用剑,也该是我剑宗中人。”
“……但她已经自立门户了啊。”
不只是这位长老,不少峰主的眼神也落在了姜小楼的身上。
姜小楼像是才意识到自己或许不该出现在这里一般,试探地道:“你们……可以当我是一个路过的好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