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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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小楼默默地听着。

当然她对于桑凌霄的话并不是全盘相信,尽管这是她的故人,也来自于一个姜小楼并不会怀疑的地方。

但是时光一旦落到人的身上,那样的重量就不容人再来决定了。

所以姜小楼不会因为身份就对桑凌霄深信不疑——而同样的,桑凌霄对于她的好感也未必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多。

但她们到底还是故人。

“你一直在魔域,是因为西方天帝。”

“是。”桑凌霄坦然承认道,“我必须如此。”

这长久的时光之中只有她有这个能力发现西方天帝的谋划,也只有她能够应对,尽管清醒的时间并不多,但是桑凌霄的精力几乎全部都投在这里。没有任何同道,也没有任何人能够帮到她。

然而姜小楼定定瞧了她一眼,而后道,“我不信。”

枯骨的面上没有错愕,也没有因为姜小楼口中不信任的话语而有什么黯然。

就好像这也是她自己料到的一样。

“为何呢?”桑凌霄真心实意发问道。

姜小楼神色复杂,一瞬的异样之后,她缓缓道,“若只是为了西方天帝,你不必对于天道有这样的筹谋。”

警惕西方天帝的潜伏是其一,但是若说桑凌霄单纯只是为了此事,姜小楼却并不愿意相信。西方天帝占了五成,那么剩下的五成就是桑凌霄对于天道的觊觎了——就像是西方天帝一样。

姜小楼冷静地问道:“红月吞噬天道,又想要做什么?”

“这样不好吗?”枯骨反问道,“反正,天道也从来都没有什么用处。”

这句话她说得理所当然,而事实也同样如此。

姜小楼垂下了眼。

现在她完全能够确定桑凌霄和过去的那个桑凌霄截然不同,因为她曾经是天然学派的拥簇,也因为她曾经是一个寻常的人族修士。

换做从前,她并不会如此漠然,也不会对于天道隐约带着一分恨意。

但这似乎也是桑凌霄的真实感触了——曾经她期盼过天道,然而天道无用,所以这一次她自己来。

姜小楼不能说她有什么不对,而且吞噬天道这样的做法,如果在她不知道巡夜人真正身份的时候,她也是不会反对的。

但姜小楼也唯有一些疑虑罢了。

“西方天帝尚且不能全然吞噬天劫的规则,那你呢?”

“我也不能。”枯骨笑了一笑,“所以我的存在,同样坚持不了多久。”

她像是眨了眨眼睛,又好像没有。

“但和您说几句话的功夫,还是足够的。”

枯骨悠悠地道,“吞噬了天劫之后,红月会变成天道的一部分,我也一样,只是在一些时候可以保持些许的意识。但是,这本来也就是我的谋划。而且,现在看来,我能保持的意识会更多一点。”

“为什么?”

枯骨看了一眼姜小楼。

空荡荡的眼眶之中分明没有眼球,但是姜小楼却能从枯骨的脸上看出来几分真切的无奈之感。

“因为我吞噬的天道是不完整的。”她没有什么懊恼的情绪,“规则已经开始破碎。”

姜小楼顿时紧张了起来,“还是因为西方天帝?”

枯骨再度看了她一眼。

现在姜小楼能够确信这是枯骨在看,而且……

“您是真的没有想明白吗?”

姜小楼眨了眨眼,“嗯?什么?”

她莫名其妙的有了一点心虚之感来——虽然,一切都是她被动为之。

“如果是您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关系。”枯骨非常慷慨地道。

而且她也讨不回来了,还不如顺水推舟。

姜小楼默默地道:“那我……谢谢你了?”

枯骨道:“您不必和我这么客气。”

“……”她也不是真的很想这么客气。

毕竟天道规则这东西,如果认真来讲,其实是她们联手从西方神帝手中夺回来的,并不属于任何人。

所以姜小楼能够吸收那也同样是理所当然的。

桑凌霄也不打算找姜小楼要债,而是转而说起了别的事情。

这应当是姜小楼最为渴求的内容了。

“幽魂宫的功法,是我以御灵宗的功法为基础,再加上一点我的感悟所创。其实,也不能算是我的。”

姜小楼很快猜到了一些原委。

“那片怨生林海……”

枯骨带着赞许点了点头。

“执念成林,妄念化海,这就是怨生林海。”

和姜小楼知道的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但若是执念和妄念并非来自同一个人呢?”

那样庞大的执与妄,全数纠缠在一起,众生皆有所求,而所求者皆并不相同。

所以那片怨生林海格外诡谲,处处都是异样。其中成功传递出去的是岁知的蘑菇,但是在姜小楼不知道的地方,其实还有更多东西。

有时候桑凌霄也会忍不住怀疑,她究竟还是桑凌霄吗?

又或者,只是侥幸从幽冥之中逃离出来的魂灵。然而世上是否真的有幽冥存在,也是一个未知数。

所以,这就是幽魂宫幽冥一脉法门的来源,也是姜小楼冥丹的来源。

“这样的修行有赖于自身,也有赖于外界的规则,后者要更快一些。”桑凌霄道,“但是吸纳规则和应用规则,其实是两条路,就像您和我一样。所以,要如何再提升,想来您也是明白的。”

姜小楼若有所思。

有赖于自身的修行就是日常的运转功法了,会缓慢一些是正常的。而有赖于规则,则确实是两条路径,姜小楼虽然能够吸收天劫之中的气息来提升自己的冥丹,但同样的她吸纳之后这些规则就不再被姜小楼所用,所以天道雷劫也是姜小楼无法影响的。

但是桑凌霄就并不一样了。

尽管天道规则已经因为她和姜小楼的攻击而残损,又被姜小楼截了胡,但是在重整之后,规则依然是规则,只是多了一个并不能完全掌控它的主人。而红月从此也会和劫雷联系到一起。

这二者相比起来哪个更好,其实谁也说不准。

但若要让姜小楼选择,那么她一定还是只会选择自己的路了,劫雷虽然关乎于天地本身,然而到底不是自己的东西,握在手中也无益。

可是桑凌霄的选择也没有错,甚至正是最为合适的。而且,她为此牺牲不小。

姜小楼的神色舒缓了一些,“这样一来,魔域有你在,倒是可以让我放心一点了。”

这是真心话。魔域有这样一层天道悬于夜空之中,可当然要比修真界好上许多。即使桑凌霄不能时时刻刻保持着理智,但红月就是魔域最大的底牌。

姜小楼都有些眼馋。虽然仙魔界有她和天外楼坐镇,但是却没有红月这样的掌控规则的顶级大杀器。如果不是红月不能改变轨迹,她真的很想盛情邀请桑凌霄偶尔到仙魔界上面转一转——只是走走就行,把仙魔界加入月轮的轨迹那就更好了,正好仙魔界也没有月亮。

像是看穿了姜小楼的心思,桑凌霄眼中无奈之色更多,终于还是没有说话。

姜小楼想了一想,又问道,“玄月宫还会和你有关系吗?”

“红月一直在。”桑凌霄平静地道,“他们可以自行选择。”

但是因为月典之上的变故,玄月宫修士还会继续修行这门功法的人有多少,谁也说不准。

这功法是桑凌霄传下来的,而她也确实利用了玄月宫的修士们,这一点她不会否认,也不会强求他们如何,日后有没有玄月宫,对于红月而言关系也不大了。

不过,就姜小楼看来,玄月宫修士们也未必会改修别的功法,尤其是大修士,他们很难转换法门,而且经此一役之后,红月的能量其实是在上升的。

那么,玄月宫的功法自然也会提升一个层次,就算有隐患,这些修士们也不一定会选择要更换自己的功法了。除此之外,因为月典上面的变故,玄月宫在魔域之中或许会经受一些非议,这也会让这些修士们下意识抱团在一起。

姜小楼点了点头,“那也好。”

玄月宫和她无冤无仇,又算是半个盟友,姜小楼不至于要看他们的笑话,如果能够平稳度过,那当然就是最好了。

桑凌霄也点点头。

然而她根本就不会在乎任何玄月宫的修士,事实上也并不在意魔域。如果整个九州还有她会注视一眼的人族,那么也就只有姜小楼了。

她郑重地道:“在接下来的时间里面,我都只会沉眠在红月之中——直到最终需要我的时候。”

到那个时候才是利用规则的最佳时机。

姜小楼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也郑重地点了点头。

枯骨笑了一笑。

“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您。”

姜小楼微微抬了抬眼。

“西方神帝的意识并不仅仅在天道规则之中存在,而是已经降临到了魔域。”

“是这样啊……什么?!”姜小楼猛然看着她。

“此事已成定局,提前告诉您也没有用。”枯骨道,“我也是刚想起来。”

“……”这件事情也能刚想起来吗?!

姜小楼寻思着枯骨根本就是想吓一吓她,但是当然还是提起了心来。

“魔域仍在封锁。”枯骨似乎话中有话,“我大部分时间都不算清醒,所以对于而今整个魔域的了解并没有那么多。但若是此事,我想,应当也有人早有应对。”

甚至和她有了那么一些不曾言语的默契。

可这只是枯骨的感觉,而并没有什么实据。枯骨的身影却已经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您该走了。”

姜小楼顿了一顿,只道,“你要保重。”

她说不出更多的话语,所以只好凝视着红月。

永夜仿佛已经到了尽处,在天际线的方向之上可以看见熹微的陈光。

然而真正的光明仍然不曾到来,九州依旧在夜色之中。

灵机阁主还在等着姜小楼。

“界主发现了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姜小楼道,“红月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也可能是我没看出来吧。”

可她的样子才不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现,或者没看出来。

灵机阁主明了抿唇,没有如实说出来。

姜小楼摆明了就是在敷衍她,不愿意明说,那她就是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所以然。

但是姜小楼除了这件事情,旁的倒是还好。

“红月已经不会再有什么异动了。”姜小楼非常肯定地道。

灵机阁主才终于也放下了心来,“也就是说……此事已经结束?”

姜小楼刚才也是这么觉得的。

但很遗憾并不是,最大的麻烦还在魔域里面。

“永夜已至尽头——但只是红月上面的事情结束了罢了。”她平静地道,“整个魔域……还很远呢。”

灵机阁主的失望并不那么明显。

其实红月之上能够了结也已经是一件大好事了——这代表着玄月宫没有什么问题了,屠仙宫看起来还尚好,剩下的就是幽魂宫。

看来这就是姜小楼看起来心情这么糟糕的原因了。

灵机阁主这样想着,没有说出口。

但是关系到幽魂宫,她的心情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

姜小楼的郁闷主要还是来自于西方神帝。

这是一个她捉摸不透的敌人,也是第一个能够降临到九州之中的神帝——和西方神帝比起来,东方神帝在神像之中的那一抹意识简直有些过分弱小了。

如果不是有桑凌霄万年以来的谋划,姜小楼相信如今的九州不会有任何修士发现天道之中的异样。因为修士们的目光根本就不可能落到那里。

所以姜小楼也对西方神帝格外警惕,神祇的身份,再加上这样的心计手段,这会是姜小楼遇见的最为可怕的敌人。

而更加可怕的是,魔域众修士在明,西方神帝却完全可以隐藏在暗处,姜小楼和桑凌霄只知道她降临,却不知道她降临在何处。偌大一个魔域,要藏什么人那也太过容易了。

不过,桑凌霄还是给了姜小楼一些提示。

因为无法真身到九州之中,神帝这一层次的降临都是意识,而西方神帝其实冒险分出来了过半意识,只为抢占先手。

这样以来,对于容器的选择就会越来越狭窄,能够承载一位神帝的容器,可不是那些景国的小神能够相比的。至少作为容器的修士,修为就要高过化神。

这样的话,在魔域中的人选仿佛也并没有那么多。

但这样也就更麻烦了。

如果不能把西方神帝附身的人找出来,那么姜小楼只能坦诚这个消息,从此以后整个魔域都只会相互戒备起来,因为任何大修士都可能是被西方神帝附身的人,而西方神帝本人说不定就躲在什么地方看笑话。

姜小楼一阵头大,但也坚定地知道另外一件事情。

绝不能让西方神帝在魔域之中隐藏下去!

不然,以后她就只能过上看谁都像是神帝的日子了!这日子根本没法过!

比如现在,姜小楼甚至开始忍不住怀疑灵机阁主——心机深沉又多谋略如西方神帝,能够降临到灵机阁主的身上也是有可能的,而且还能够近距离看着天上打生打死。

至于有可能被发现,但不被发现的可能更大,因为姜小楼无法辨别灵机阁主是否是本尊,也很难证明这一点。

如果她选择主动隐藏,那么要找到一个这样的神帝实在太难。

姜小楼思索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整个魔域之中,好像也只有明真和玄月宫主两个还算可信,最清白的只是明真了,如果西方神帝真的选了明真,那说不定是给他送菜。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

姜小楼颇有些愁眉苦脸,细思了一瞬之后,和灵机阁主如实道来。

“界主能确定吗!?”

姜小楼点了点头。

如果这样的震惊是演出来的,那演技还真是不错,但又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她选择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持怀疑态度。

“我需要和阁中联络一下。还有仙魔盟那里……”

姜小楼轻轻摇了摇头。

“封界不能开。”

真开了到那个时候就更难找了!

“是我不够周到。”灵机阁主道,但是焦虑不比初次听说此事的姜小楼更少。

原因无他,那是一位神帝!

他们光是应付一些神将,就已经有些艰难,在现在这个阶段仙魔盟还在到处捣毁神像和消灭一些神祇的后手——但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西方神帝就这么降临在了这里!

九州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直面一个神帝的准备!

“也不用这么紧张。”姜小楼安慰道,“她发挥不了全部的实力,而且只能降临到本身就修为不低的修士身上。”

灵机阁主骤然明白了姜小楼的意思,也知道姜小楼方才为什么看起来即忧愁,又有一些犹豫了。

就连是她,也开始嘀咕了起来。

“我先回灵机阁中——此事灵机阁会通知所有的魔域大修士。”

灵机阁主选择承担这个责任。

“有劳了。”姜小楼道。

灵机阁主抿了抿唇,哪还有什么心思和姜小楼接着聊天。

她急匆匆带着灵机阁修士走了,姜小楼也找到了仙魔界的人。

明真的光头很显眼——但更显眼的是另外的东西。

仙衣之主像一个球一样,正在瑟瑟发抖。

……

“界主?”

看姜小楼的神色不算很好,明真先问了一句。

“这家伙……”姜小楼没好气地止住了话语,把和仙魔界主说过的事情和明真等人又说了一遍——也包括仙衣之主。

几人当然也非常严肃,正欲商议着对策。

但不同于旁人的如临大敌,仙衣之主则是纯然的惊恐。

这恐惧甚至还不是来自于西方神帝,而是来自于姜小楼!

姜小楼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我很吓人吗?”

虽然她是有些心黑,下手也黑了一点,为人也不怎么温柔,下锤的时候更是从来都不会手软……但仙衣之主也不至于像是这个样子吧?!

“唔……你……雷劈……”仙衣之主肿胀的脸艰难地移动着,吐出来了几个字。

姜小楼面色微变,“你听见了什么?”

“都……都听见了……”

姜小楼可疑地僵硬了一瞬,眼神转向明真和卫静阳。

前者假装自己什么也没有听见,后者满眼崇拜。

“不愧是界主!就算是被雷劈也如此威武!”

这只是卫静阳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罢了。等她到了仙魔界和金缕衣再交流一下,就会明白姜小楼是一个怎样的被雷劫眷顾之人了……

姜小楼差点踉跄了一下,放弃追根问底,但是看向仙衣之主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善了。

仙衣之主心中的悔恨只会更多。

仙魔界主是个狠人,这当然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可是没有任何传闻说过姜小楼是一个能够上赶着遭雷劈的狠人啊!

他究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要袭击姜小楼的。仙衣之主心中满满的都是怨悔——神镜主误我啊!

但是求生**还要排在悔恨前面,仙衣之主纵然被捆束着,但仙衣未去,所以他依然很灵活。

“求界主饶命……我知道……神镜主可能和您说的事情有关系!不是……是一定有关系!”

姜小楼顿了顿。

如果说是神镜主,那么当然有可能,不过,这番话从仙衣之主口中说出来,自然还是有待考证。

“你和他不是同盟?”

“才不是!”仙衣之主涕泗横流道,“我都是被他害了,被他利用了才敢袭击您啊!求界主饶命!”

姜小楼倒也不是不信他的说辞。

仙衣之主明摆着就脑袋不怎么灵光,但是完全不像是舍生忘死之人,他跳出来为同伙争取逃脱的机会这件事情本身就有些古怪。

所以仙衣之主被人利用了,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可是神镜主把你毫不留情扔下了,就说明你没有什么用处啊。”姜小楼道,“他都不在意你暴露出来。”

“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仙衣之主道。

他那畏畏缩缩的脸上,倒是露出了一点精光来。

“神镜主不知道……我曾经偷偷跟着他,到过他们在魔域的秘密驻地……”仙衣之主道,“仙衣最强大的功能,其实是隐蔽……”

但他谁也没有告诉过,在心中藏了许多许多年。

姜小楼挑了挑眉。

神镜主把仙衣之主利用完了就扔,毫不顾忌仙衣之主的性命,仙衣之主转而反手就把神镜主卖了,而且神镜主可能的确不知道这一点。

这实在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但另外一个猜测或许更加有意思。

“说吧。”姜小楼道,“一个字也不能少,不然,你可以和劫雷比一比高低。”

她面上露出了一个让仙衣之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笑容。

仙衣之主趴在地上,连心中早就想好的条件也不敢再提出来了,连忙一五一十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