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发泄过后,倪秋凤终于说了原委。 招娣久旷之身颇有些食髓知味,今日一早咬牙又来找倪秋凤拿药丸,碰巧倪秋凤一早出去了,她就跟张胡氏说了说。 张胡氏一听倪秋凤一枚药丸往外卖一块大洋,当即就动了心思。前天费景庭关在房里熬药,闻见蜂蜜味儿崩豆跑去趴窗户瞧了,回去就跟张胡氏说了。 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张胡氏就断定那药丸是费景庭的。张胡氏气得破口大骂,既气倪秋凤瞒着她赚了钱,又气这事儿又跟费景庭扯到了一起。 气过之后,老太婆动了歪心思。等中午倪秋凤回来吃饭,张胡氏就找机会偷拿了倪秋凤的钱,还花出去三块大洋。 倪秋凤追问之下,张胡氏到底说了。早前张胡氏便听隔壁的婆子说有路子弄到藏银,一块大洋能买好些,融了当银子卖,一准能赚不少。张胡氏拿了钱,转头就跑去找那婆子买了不少藏银首饰,就等着回头融了赚大钱呢。 藏银?费景庭回想了下,好像这玩意是白铜吧?甭琢磨了,张胡氏一准是让人给坑了。 收拾心情,倪秋凤恢复了平静,开口道:“费大哥你放心,这钱我差不了你的,回头我赚了钱还给你。” “没事。” “今天卖出去不少,我估计要不了两天这些药丸就得卖光。费大哥,你什么时候再做一些药丸?” 费景庭笑道:“我今天过来就是来教你怎么做药丸的。擦擦眼睛,都哭成烂桃了。” 上次买的药材还有不少,费景庭指点着倪秋凤一步步制作药丸。搓药丸没什么技术含量,唯独需要耐心。 倪秋凤心灵手巧,搓出的药丸大小一致,质地均匀,要比费景庭强不少。她一直想着事,没怎么说话,只偶尔会对费景庭露出一个略显苦色的微笑。 费景庭下午将力学部分编写了出来,倪秋凤做好了药丸,央着费景庭将药丸都带走,说等她需要的时候再去费景庭的新住所取。 费景庭应了,眼见天色不早,费景庭推车出门随便吃了些东西,随即回了新住所。 一夜过去,费景庭昨晚熬夜修炼假形术,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签到。” “叮!签到奖励宿主复古台灯一具。” 啧,行吧。有个台灯方便起夜。 出门吃饭时,费景庭心思又转到了那起命案上,总觉得个中有些古怪。瞧着时间不过十点半,骑着车又去了秋山道。 小二楼前,李志章站在门口迎来送往,不时有同僚到场吊唁,李志章便与其攀谈几句。 “咦,老弟你怎么来了?” 费景庭不好明说,便道:“昨天没帮上忙,心里觉得过意不去,就过来瞧瞧。” 李志章叹息一声道:“这事儿怪不得别人,谁让小金摊上这么个媳妇呢?不说了,你先进去,咱们过会儿再聊。” “好。” 费景庭进到小二楼里,便见客厅已经布置成了灵堂,金耀祖披麻戴孝跪坐一旁,两口棺材并排摆放,却是不见金父身影。 想想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金父的确不适合在场。 过了一阵,有金家亲戚陆续到场,两个年轻人替换了金耀祖。此时民风比之前清开放许多,礼法规矩也不再那么森严。 费景庭找准机会,凑到金耀祖身旁,矮身道:“小朋友,能再聊聊昨晚的事儿吗?” 金耀祖警惕十足,见费景庭是熟面孔,才沙哑着嗓子应了下来。 费景庭掏出个笔记本,一边记录一边不厌其烦的反复询问,待问询结束,看向金耀祖的目光顿时变得意味难明。 从小二楼里出来,拉着还在门口的李志章去到角落里,递给对方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志章抽了一口,看着过滤嘴稀奇,道:“这烟稀奇,怎么还带个屁股?” “过滤嘴,防止烟丝进嘴的。” “高级货啊,哪儿产的?” 费景庭胡诌道:“南洋货。” “好东西。” 寻思了一阵,费景庭开口道:“李巡长,问你个问题,你想到孩子会想到什么?” “孩子?”李志章有些诧异,想了下道:“黄口小儿、童言无忌?再多我就不知道了,嘿嘿,我还没孩子呢。” 费景庭笑了笑:“嗯,你说的对。可还有一类孩子,人小鬼大、顽劣不堪。” “额……你这话我就听不懂了,什么意思?” 费景庭没回答,反而问道:“李巡长,我这刚回国也不太熟悉。不知道现在的法律,对于六岁孩子杀人有什么惩罚?” “你要是问别的我可能还不太清楚,这事儿我还真知道。葵丑年定下的律法,十四岁以下不问罪。”说完,李志章陡然反应过来,神色骤变:“你的意思是?” 费景庭没直接回答,随手将记事本上的记录扯下来,递给李志章,道:“你拿回去比对下,看看与之前的笔录有什么不同。 告诉你个小窍门,如果一个人说的是真话,那他回忆当时的情形,必然是前后顺序略微有差异,描述的话语也会略微变动; 反之,如果一个人说的是谎话,那不论问几次,他的言辞必定是前后有序,甚至一字不差的复述之前的言辞。” 李志章狐疑着看向那两页记录,颠三倒四的问询中,刚开始金耀祖的回答还有些错乱,越到后面越严谨,严谨到一字不差的程度! “是那孩子干的?” 费景庭点点头。一个人小鬼大的孩子,很可能平素旁观金学新拆卸手枪就学会了如何组装;金学新藏子弹时也没避开孩子;小孩子思想不成熟,或许最近父母激烈的争吵早就引得他心怀不满。 于是,冲动之下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儿也说得过去。冲动过后就是后怕,于是他又弄出了个白衣白发姑姑的说辞。 这说辞根本禁不住推敲,只是谁都没往金耀祖身上深究,只当小孩子童言无忌。 拍了拍李志章肩膀:“这事儿说不说全看你。” 费景庭骑着车往回走,琢磨着临别时李志章脸上的错愕,易地而处,换做是他恐怕也不好处理。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说了,这事儿传出去,那孩子以后还有什么未来可言?不说,不受惩戒,孩子以后胆子越来越大怎么办?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就听街边有人招呼自己。 “景庭君!” “费老师,这里这里!” 费景庭扭头看了一眼,就见卞文颉蹦蹦跳跳地招着手,旁边还站着佐野玲子。 叮铃~ 自行车画了个半圆,停在两女身前,费景庭笑道:“你们这是打算去逛街?” “景庭君。”佐野玲子躬身打招呼。 “是啊。佐野老师喜欢装饰品,特别是有华夏特色的,我就陪她来南市逛一逛。费老师呢?”卞文颉问道。 “我?我正打算回家呢。” 卞文颉转了转眼珠道:“那费老师要是没事,不如跟我们一起逛逛?” 佐野拉了拉卞文颉,道:“文颉酱,不要这样,景庭君说不定有要紧事呢。” 卞文颉嘟着嘴道:“哪有什么要紧事……一周只上两节课,平时想找都找不到。” “呵,我下午的确没什么事,那我就陪你们走走。” 佐野脸上全是欣喜,嘴上却说:“真的吗?不会耽误景庭君吧?” 一边的卞文颉早已高兴地拍起了手:“这还差不多,快走快走,那边很热闹的,平时我家里都不让我过来。” 不远处就是津门最热闹的所在——三不管。 三不管又叫城南洼,清末那会儿那地方是老大一片水洼,据说比京城的什刹海还大。水洼西北有一片热闹场地,有供游人租用的小船,有几个小岛,岛上还有亭子。 庚子年洋鬼子占了津门,拆了老城,老百姓就往南迁移。慢慢的就有了南市大街。 到了现在,那水洼被填的都快没了,那一片街道纵横,三教九流汇聚,是津门最热闹的地方,堪比京城的天桥。 费景庭找地方锁了自行车,跟着两女汇入人群。 大街上人来人往,堪称摩肩擦踵。街道两侧有卖大力丸和假药的;卖折罗、卖小吃的;剃头打辫子的——别稀奇,津门可是遗老遗少的聚集地,而且全都是有钱的那一拨;拉洋片的;摆茶摊的;相面算卦的;变戏法的;打把式卖艺的;说书、说相声的,等等不一而足。 三人看着热闹,偶尔会在摊位上停下来,买上一些小物件。没一会儿,卞文颉手里多了把檀香木的扇子,佐野玲子则买了一把牛角梳子。 又走出去一段,费景庭心有所感,目光锁定在了路边的摊位上。摊主流里流气,三十啷当岁,一块脏兮兮的蓝布铺在地上,上面摆着铜钱、手镯之类的物品。 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物件里,有块拇指长的玉制品隐隐逸出让人垂涎的气息……是灵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