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吃过晚饭,符芸昭难得主动收拾。又在房里盘桓了一番,眼见费景庭依旧木讷、呆滞,便叹息着回了房,之希望明早起来景庭哥哥能好一些。 翌日清早,符芸昭睁开眼,扭头便瞧见小白蛇躲在角落里吞食老鼠。 符芸昭立刻嫌弃道:“咦~又吃老鼠,吃完记得自己去漱口!” 小白蛇摇摇尾巴算作回应,几口吞了老鼠,游动着爬到一旁的水碗边,极其人性化地喝了几口水,又喷吐出来。 符芸昭心思全都放在了景庭哥哥身上,起身穿戴整齐,头没梳、脸没洗便急匆匆去到隔壁。隔着窗子便瞧见费景庭依旧端坐在床头,静气凝神,好似在修炼。 她悄然推门而入,刚接近两步,费景庭伸出手一弹,叮的一声,一枚大洋便飞了过来。 符芸昭接过大洋,眨眨眼才明白过来,这是给她的早饭钱。 她试探着问道:“景庭哥哥,你好些了吗?” “嗯。”费景庭头不抬眼不睁地答道。 “那早饭都要吃些什么?” “随便。” 符芸昭的肩膀顿时垮了下来,看样子景庭哥哥还没好。哎,实在不行就舍了面皮去求那女子,好歹先把景庭哥哥劝过来再说。 她心思重重地买了早饭回来,费景庭一如昨日,机械地吃喝,问什么答什么,只是每句话都不超过三个字。 早饭刚吃过,便听得院门响动,符芸昭扭头便瞧见戴着礼帽的中年人走了进来。那人一进来便嚷嚷道:“费景庭,我给你送稿费来了!啧,这院子多久没收拾了?满地都是柳絮。” 中年人推门而入,摘下礼帽道:“这个月连载了……诶?” 他瞧见符芸昭,要说的话顿时一滞,转眼瞧见侧坐着的费景庭,说道:“这小姑娘是你家亲戚?” “不是。” 庞世壁性子洒脱,干脆拉过椅子坐在桌旁,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封递给费景庭:“这个月连载了十一万字,千字两块,咱俩平分,所以这是给你的一百一十块汇票,回头自己记得取。” “好。” 两句话庞世壁就察觉出不对了,他看向符芸昭,符芸昭眨眨眼,低声道:“景庭哥哥受了情伤,”她比划了下脑袋道:“脑子出了问题,昨天开始便是这样。” “胡说八道。” 小姑娘叹了口气:“你看,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肯定是脑子出了问题。” “脑子出了问题?”庞世壁吓了一跳,伸手在费景庭根本没有焦距的双眼前晃了晃,见的确没有反应,庞世壁顿时就急了。 “这怎么话说的——好好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天龙八部》连载二十几天,已然一枝独秀,引得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连带着给晚报增加了几千份额外销量,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 庞世壁现在基本不管报社的杂务,每日上班必然有人端茶倒水,然后将其请到安静的房间里让其专心写书。报社的老板放话了,谁要是打扰庞主编,干扰了第二天小说连载,那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卷铺盖走人。 庞世壁自己也享受了一把小说名家的待遇,如今走到哪里,一说他是《天龙八部》的作者之一,顿时便有拥趸奉承不停,顺带恳请庞世壁剧透,那奇遇不断的段誉到底娶了谁。 这一切的一切都寄托在了费景庭的小说大纲上,而费景庭只给了庞世壁半本书的大纲,剩下的一半可还没给呢。这要是费景庭脑子出了问题,那小说连载怎么办? 还好剩下的大纲能支撑着小说连载两三个月,只希望费景庭赶紧好过来,不然这小说连载可就成问题啦。 庞世壁语无伦次一番,当即急道:“费景庭,你那剩下的大纲写了吗?” “写了。” 咦?写了?写了就好! “那大纲现在能给我吗?” 费景庭起身到柜子里找寻一番,回来时手里多了一叠文稿,沉默着递给了庞世壁。 庞主编急忙接过来,展开便看了起来。一时间房间里沉默下来,只余偶尔的翻页声。良久,庞世壁一拍大腿:“好!不想后半段竟然比前半段还要精彩!” 高兴之余,庞世壁立马觉察出不妥来了。看着符芸昭担忧的眼神,庞世壁咳嗽一声,说道:“小姑娘,我看你还是带他去一趟医院吧,没准医生能给看好呢?” “医院?”符芸昭有些迷糊地眨眨眼。 在她的概念里,生病了就去找草鬼婆,要么就去找汉家郎中。医院是什么? 庞世壁心生可怜,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叠大洋,交给符芸昭,说道:“没别的意思,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别拒绝。我就在津门晚报报社工作,你要是有什么麻烦,尽管来找我。” 财迷属性发作,符芸昭接过大洋,闷头点算,好家伙!足足十二块!以前她一年也就赚这么些。 她当即觉得庞世壁是个好人,展颜道:“谢谢您啦。” “哎,我就是个酸臭文人,帮不上大忙。不过法租界的天主医院我有熟人,你要是带费景庭去,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 “好,好,我知道啦。” 庞世壁赶着上班,不好久留,嘱咐一番,叹息着起身走啦。 符芸昭哗啦哗啦数着大洋,欢喜了一会儿,转头瞧见费景庭呆头呆脑的样子,顿时又苦恼起来。 她起身将碗筷收拾了,刚从厨房出来,便见费景庭换了身衣服,正要出门。 “诶?景庭哥哥,你要去哪儿?” “上班。” “哈?” 小丫头顿时感动了,景庭哥哥都病成这样,还不忘了上班赚钱……给她花,多好的人啊。 可景庭哥哥痴痴呆呆的样子,还能上班吗?万一路上让车给撞了怎么办?万一被小偷偷了钱怎么办?万一被小偷偷了自行车怎么办?万一被骗子骗了钱怎么办…… “等等,景庭哥哥,我跟你一起去。” 符芸昭也是利落,三两下丢了围裙,将房门锁好,跳上自行车后座,便跟着费景庭上了班。 坐在后座上,符芸昭紧张了好半晌,生怕费景庭一不留神直接撞墙上。还好,费景庭虽然双目毫无焦距,可自行车的手艺却没落下,一路安安稳稳到了老城的女塾。 眼看着费景庭优哉游哉进了办公室,言简意赅,却对同事的招呼都有回应,符芸昭暗暗松了口气。 “啥子嘛,莫不是装的?” 她正腹诽着,就听身后有人问道:“你好,你是费老师的亲戚吗?” 符芸昭回头,就见一身洋装的少女定在那里,满是好奇的看着自己。 “额……朋友。” “朋友?”少女有些不解:“费老师还有你这样小的朋友?” “你又是谁?” “我是费老师的学生,我叫卞文颉。” 符芸昭眼珠乱转,昨天还琢磨去哪里找个女人来安慰景庭哥哥,眼前这少女不恰好是个人选?长相很不错,而且看样子很关心景庭哥哥,说不定这事儿有戏! 她当即问道:“你是喜欢费老师吗?” “哈?”卞文颉有些懵,当即红了脸:“什么呀!” 原本她对费景庭只是仰慕,可这几天母亲总在其耳旁念叨费景庭如何如何优秀,卞文颉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哪里不明白母亲的意思? 母亲说过,女孩子嘛,总是要嫁人的。卞文颉算是赶上了好时候,婚前还能见一见未来的丈夫。哪里像是从前,盲婚哑嫁,不到洞房都不知对方长相、人品。 说者有心,听者也起了意。 卞文颉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要么是费景庭在课堂上风趣幽默、博学多才的模样,要么便是面对几名浪人毫不退缩、身手高明的样子。 要人品有人品,要模样有模样,有才又有武力,看着文质彬彬的,大概白马王子便是这样吧? 只是卞文颉也不确定,究竟是喜欢费老师,还是将自己喜欢的白马王子套在了费老师身上。 符芸昭突然这么说,毫无准备的卞文颉吓了一跳,紧忙四下张望,生怕被人听到。 符芸昭长在苗寨,比之汉家女子,这种小儿女的羞涩是见惯了的,当即道:“太好啦!” “好什么啊?” “来来来,我偷偷跟你说,景庭哥哥受了情伤。” “哈?” 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一番,听得卞文颉先是瞠目结舌,继而恼火起来。 费老师那么好一个人,怎么会有女子如此狠心,将其伤成这样?唔……费老师用情极深,要是来日也这样待自己,哎呀呀,不能想了,好害羞…… 符芸昭说得口干舌燥,抬眼便瞧见卞文颉捧着脸颊发花痴。她顿时恼了,轻轻敲了下卞文颉的头:“你有没有在听啊?” “听了听了,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情伤自然用情疗。你好好开解开解,说不定景庭哥哥最后就跟你在一起啦。” “别……别胡说,没影子的事儿呢。” “呼——”符芸昭长出一口气:“好啦,你在这儿好好看着他,我先回去啦。” 她要回去炼蛊,还得打听打听什么是医院,最后,万一那女人找上门来,家里总得有人候着。 有道是解铃还得系铃人,要是那女人后悔了,说不定景庭哥哥立刻就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