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听张乐瑶说完,费景庭沉吟了下,宽慰道:“你现在不就逃出来了?你身上的咒术我来想办法,总会解决掉。” “嗯。”张乐瑶抻了个懒腰,微笑着说道:“以前天师府便是整个世界,即便远行,也不过去一趟城里。这出来之后才知道,天地如此广阔。想想此前十九年竟然困在小小的天师府里,真是可笑。” “天师府规矩很严?” 张乐瑶道:“你可曾听说过齐鲁孔家?孔家规矩什么样,天师府只会更有过之。” 费景庭一知半解的点了点头。齐鲁孔家传承两千年,历朝历代都有封赏,可以说是货真价实的土霸王。 从元代一直到清代,曲阜的县令只能姓孔。明朝时孔家家主便说过,这天下只有三家,其一是齐鲁孔,其二龙虎山天师府,其三便是朱元璋。除此之外皆为奴仆! 跟孔家极其相似,天师府张家也传承了一千多年。孔家如何奴役民众乃至远亲的,张家便是如何奴役。更有甚者,因着近亲通婚,导致张家人性情普遍乖戾,发起火来真是要打死人的。 张乐瑶从小便在如此环境中生长,也难为她到了如今,性子还如此的恬淡了。 “你家里人待你如何?” “都是一些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辈,谈何家里人?父亲只恨我是女儿身,无法承袭天师之位。我表现的愈出彩,他便愈发看我不顺眼。” “母亲乃是父亲的堂妹,剩下我跟弟妹六人,除了张道恩,其余弟妹不是呆傻便是残疾。父亲自选定了道恩做下一代天师,便不再理会母亲,整日与婢女、妾室厮混,生下二十几个家生子。” “说起来我要比那些弟妹好得多,起码我还不缺吃穿,他们那些人,活得很艰难。” 顿了顿,张乐瑶又道:“除了母亲,也只有三叔待我好一些。三叔有些出挑,早年自知争不过父亲,便下山远游,后来结识了上清派的朋友,习练了一身上清派的术法。 我临行前,三叔被父亲派去了西山万寿宫做住持,只是三叔不同意,也不知最后到底如何了。” 西山万寿宫是净明派祖庭啊,怎么张天师竟然能指派一个天师府出身,修习了上清派术法的人来做住持? 费景庭暗自琢磨,难怪师父王静玄说净明派只剩下一座道观了,他不是不知道祖庭还在,而是知道祖庭已经不算净明派了。 倒吸一口冷气,费景庭对张天师的能量有了重新的认识。俗世里或许不清楚,但在修行界,张天师绝对算是只手遮天的人物。 “那龙虎山情形如何?” 张乐瑶摇摇头:“虽说龙虎山上的高功一直看不上我父亲,却只能虚与委蛇。正一一派授箓,必加盖天师印,若无天师印,则不论如何修行,都不能使用符箓之术。 倒是有一些有骨气的,专心修行丹法,径直摒弃了符箓之术。可余下众道士,还是向父亲屈服了。” 原来如此! 难怪净明派祖庭听其指派,龙虎山也不敢抚虎须,原来是天师印的缘故。 只怕初代天师张道陵,也没想到后世子孙会落得如此德行吧? 张乐瑶顿了顿,沉思起来,似乎记起了十九年并不如何美好的人生。那点点滴滴,有如涓滴溪流润入心田,苦涩中微微带甜,想到从此远离天师府,母亲与三叔的一言一笑便在眼前晃过。 摇摇头,将杂念驱赶出脑海,张乐瑶转头问:“你呢?” “我?” “你这些年又是如何过来的?” “我吗?”费景庭起身,随手关了酒精炉,回身落座,抱着膝盖说道:“平平无奇。按部就班的上学,上学,一直上学。毕了业,出来找了个还算不错的工作,每天都很忙,忙到没时间找女……额,老婆。” 张乐瑶瞥了其一眼:“那看着可不像。” 费景庭略显尴尬:“那是之后的事情了,此前的确是既没时间也没机会。” 日常996,偶尔007,好容易放假,他宁可躺在家里宅起来,也懒得出去偶遇小姐姐。 至于需求,那还不简单?几款软件聊上半个钟头,就能约到同样无聊的小姐姐。 所以费景庭的同事都说,能谈钱还是尽量谈钱吧,实在谈不起感情。 收回思绪,费景庭说道:“只能说是机缘巧合,莫名的就踏上了修行之路。我从前只当修行只是传说,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竟然能修行了。之后的事便是误打误撞,遇到了不少人,好人、坏人,好的不彻底,坏的不纯粹,说起来大家都有自己的私念。” “人之为人,便是因为私念。” “没错,我很理解他们,所以尽量站在对方的角度去考量问题。” 张乐瑶插嘴道:“听闻你在擂台上打死了不少日本人,你可没站在日本人的角度去考量啊。”谷</span> 费景庭脱口道:“日本人不算人……嗯,大部分不算。” 佐野老师还是不错的,希望她过得幸福。 “那你跟符姑娘……” 点点滴滴划过心头,费景庭眼前浮现出符芸昭娇憨的模样,瞪着眼撒娇道‘景庭哥哥’。嘴角不自查的上扬,费景庭说道:“说来好笑,”他拍了拍胸口,小白蛇不满的探出脑袋嘶嘶作响。“我有个法门,可将妖鬼之流化作灵机……也就是元炁。” “当日见到符芸昭,第一眼便看中了小白蛇,我追着她问了半晌,这蛇卖不卖。” “啊?” “也是她当时心情好,才没跟我计较。后来我见她为了省钱住在破庙里,便将其领了回来。之后发生了不少事,她跟着我南下北上,又在我重伤之时一直护佑。醒来第一眼便瞧见她畏缩在我怀里,我当时的念头便是此生相伴之人便是她了。” 张乐瑶脸上的神情不自然起来,捋了捋发梢,问道:“原来如此。” 费景庭却没察觉到张乐瑶的不自然,自顾自说道:“她这人很是闹腾,很少有清净的时候,贪财、好吃、懒做,一天叽叽喳喳吵得人头疼。尽管毛病一大堆,可能在关键时刻为我拼命,伴侣便是如此,我很满足。” “能为你拼命的……不止是符芸昭啊。”张乐瑶终于忍不住说道。 费景庭顿了顿,沉默下来。洞穴里一时间陷入寂静。 便在此时,费景庭略有所感,地灵罩发动,已然将闯入者困入其中。 随即,一道声音传来:“赶路人找个地方避一避风雪,不想此间却是有人了,朋友可否行个方便?” 示意张乐瑶在此等候,费景庭起身便迎了出去,略略转弯,便瞧见洞穴入口处,一个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羊皮袄子的身影停在那里,手里还提着一柄剑。 那人脸上满是风霜之色,看年岁六十开外,双目如电,周身气机蓄势待发,稍有不对便会迸发出来。 费景庭的阴阳眼只能察觉鬼物,没法辨别修为高的妖物,是以不好确定来者是人还是妖。 沉吟着,费景庭说道:“前辈请了!外面风雪连天,按说晚辈本该行个方便,奈何洞穴中有女眷……怕是不太方便。” “哦,那就算了。”那人顿了顿,指着地面道:“这阵法有些意思,哪一派的?” “净明。” “净明的术法还有能用的?”那人诧异了下,旋即笑道:“既如此,那就不叨扰了,告辞。” “实在抱歉,待我撤了阵法,前辈自行离去吧。” “呵,不用。”那人长剑抽出,身形飞退,一剑挥出,青芒闪过,便在地灵罩上划开了个口子,整个人旋即脱离了洞穴。 临到出口,那人回头嘱咐道:“小友,这关外的野仙全都疯了一般的捉拿一男一女,便是胡家的胡三爷也来了。方才见巡山的妖精就在山脚,想来不就便会摸上来,我若是你,就赶紧离开此地。” 这些野仙反应这么快吗?不过半日间便追了上来。 费景庭赶忙道谢:“多谢前辈提醒,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夫宋唯一!” 身形一闪,宋唯一已然如同大鸟一般从山崖上跳下。 费景庭回身到了洞穴里,张乐瑶不待其问询,便说道:“我没事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我刚才起了六爻,方位变了,此刻是东南。” “东南?”之前骑着马乱走一气,误打误撞进了山里,没遇到濛县,此时也不知偏到了哪里去。 不过追兵近在眼前,那老黄皮子一家很不好惹,再来个胡三爷,费景庭觉着自己跟张乐瑶怕是对付不了,所以还是早走为妙。 来不及吃饭,将东西一股脑的收进空间里,二人出了洞穴,费景庭便拉扯着张乐瑶,径直翻上了悬崖,从另一侧滑雪而下。 刚滑到半山腰,便听得一声鹰啼,抬头便瞧见一头硕大的老鹰在半空中盘旋。 费景庭瞥了一眼,顿时色变,隐隐感觉到那鹰不太对劲。 “这鹰怕是妖怪,我们被发现了,快走!” 费景庭一挥手,便出去两块滑雪板,帮着张乐瑶穿戴上,二人便仗着平衡能力超群,径直速降而下,转眼便一头扎进了针叶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