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青萤哭了。

在说出最后那句“魔”的时候她还是哭了，实在是无法忍住，实在是克制不了已经化作洪流的情感。

古青阳在最开始的时候还能以特别平静的姿态去听这些话，但听到后来，他实在是抑制不了他的情感。

“以后你别想离开我一步。”

他将古青萤的意志体死死地拥在怀中，哽咽了半天就只是憋出这么一句话。

偏偏古青萤在听到他的话以后就能立刻破涕为笑，就像是午后阳光中的小狸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中。

静。

自这之后，他们的周围就只剩下一片寂静。这个时候的他们还是身在冥土，但没有什么能影响他们。

他们已经不是生灵，更不是灵魂体。躯体、灵魂还有命骨，可以证明他们活着的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他们只是两道意志。

用骨修的话来解释，更通俗一些就是……他们就只是两道执念，别的他们什么都不是。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现在的他们反而是拥有了安宁，拥有了曾经的他们最渴望得到的东西。

“走，哥哥带你去看雨。”

古青阳的意念瞬间变化，在他说话的瞬间，他的意志体就已经带着古青萤的意志体出现在别的地方。

哗哗——

映入他们两人眼帘的是白茫茫的雾霭，还有雾霭中的水镇小城，以及青石古街上的行人。

桃花、绿柳……大大小小的古树生长在眼前这片天地的每个角落，为这片天地增添无数生之气息。

“这是江南道的雨。”

“哥哥没有骗你吧？”

“这大荒世界的很多地方都会下雨的，可唯独是这江南的雨，似江南的女子一般，朦胧却又绝美。”

“我确实是代你来过一次，但那个时候毕竟不是你亲自来，百闻不如一见，还是亲眼看看比较好。”

……

古青阳刻意压制着他那险些失控的声音。带妹妹看江南的雨……这绝对是他一生中最想做的事情之一。

在前世，这样的事情只出现在他的言语中。每当他的小萤儿无法忍受生活的痛苦时，他会这么安慰她。

这一世，这件事情更是成了他内心深处的永恒之痛。

当初去到江南时，他看着雨，始终都有一种黯然神伤的感觉。

如今——

他的妹妹就在他的身边，他终于可以带她好好地看看这雨了。江南的雨，大荒世界最美的一场雨！

可很快，他就听古青萤柔声道：

“哥——”

“你是不是又忘了，我始终都陪在你的身边的。那时的我虽是以灵魂体的形式存在，却也是看到了雨。”

“当初的你不是代我看雨，而是在真正意义上带我看了一场雨。哥哥当然没有骗人。”

……

闻言，古青阳先是一阵错愕，随即便猛然转头。古青萤的话让他意识到他错了。

但当他转过头来的时候，他看到的也只是那个温柔至极的妹妹。他这才意识到，如今早已时过境迁。

他印象中的小丫头再也不是那个小丫头了，不会无理取闹，更不会为了某种想法就跟他哭闹不停。

现在的古青萤，已经陪他在人生这条路上走过三十多年的岁月。

三十多年说长不长，说短呢其实也不算短。

于古青萤而言，却已经是足以让她有一番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变得懂事了，变得越来越完美了。她成了整个大荒容颜身段气质一等一的女子，是真的完美无暇。

在古青阳见过的女子中，唯有如今的古青萤，可以比得过苏玥。可古青萤也再不是他印象中的丫头。

想到这里，古青阳没来由地感到眼睛一阵酸涩。

等他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古青萤已默默抬起仿若凝脂般的玉手轻轻为他拭去眼角的泪珠。

他转过头用伤感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绝美的女子，一阵打量，最终还是摇着头落着泪。

有些情感是不需要刻意掩饰的。

起码在她的面前是这样，他们的关系从来都不复杂，一直都是那么简单。她是专属于他的——魔。

“可惜，我们都已经死了。”

心念一转，古青阳忽然想到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免心生黯然之意。他的话没有错。

无论是他还是古青萤，他们都已经是实实在在的死人。这个事实还是不容质疑的。

却不曾想，古青萤竟摇头道：

“哥，那是你以为。”

“你真觉得这人世间就只有你自己是帝族的族人吗？”

“我与你通过食葬融为一体，你蜕变为帝族时，我也成了帝族。”

“只是因为食葬之术的缘故，我不曾拥有肉身。”

“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有机会去探寻灵魂层面的奥秘。”

“什么？”

古青阳闻言顿时就是一惊。

但很快他就陷入沉思，并在最终时刻明悟到……其实仔细想想这种事情还真就是这样。

他的命骨是神魔不化骨，是由他和他的妹妹共同造就的命骨，本身就与其他的人族骨修完全不同。

说他是一体双魂还真不为过。

而且如果换一个层面去理解这件事，那这件事还更容易理解，那便是吞噬炼化这个层面。

从吞噬炼化的层面上讲，他吞噬了古青萤，自然也炼化了古青萤。如此一来，她便彻底与他相融。

就算是让天道来看，古青萤也是被他给彻底地炼化了。

天道都不能看出端倪……这就是这食葬之术的玄妙之处。

但与此同时古青萤又保留完整的灵魂，只是与他相融，不会被看破却又拥有意识而已。

如此说来，他在过去也只是以为蜕变的人只有他一个，只是他自己会有那样的想法罢了。

实际上，古青萤也在蜕变。

“我们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食葬之术，因为你的一路修行，我的灵魂不断蜕变，渐渐地变得和你一模一样了。”

“这也是我能扛住那些天劫轰杀的主要原因。你发现不了我，很多时候也是因为你认为你在看你自己。”

“你早就参透万道玄妙，与大道本源建立了深刻的联系。这是天道不能杀你的原因。”

“可你有没想过，你的这个能力不是被天道给毁灭了，而是进一步地蜕变了呢？”

……

古青萤说着。

她的每一句话古青阳都有听，也都有认真地思考。但古青萤提及的这些事情，也确实都是他知道的事。

可她这一番话中，却也唯有那最后一句话引起了古青阳的注意。古青阳听闻之后，立刻就灵光一闪。

“能力的进一步蜕变？”

古青阳一愣，随即便想起自己在这段时间里的感悟和经历。他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游历世界。

他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和感知已经变得无比清晰，就连众多生灵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到。

他能感觉到他的蜕变。

他似乎是与那所谓的天变得越来越相像，他能做到的这些事情，天也能够做到。

这让他想到了他在生前曾立下过的目标，那就是先成为可以比肩于天的存在，然后再超越天。

如今一看——

这个乍一看有些荒谬的目标，似乎是已经被他完成了一半。他能改变世界的格局就是因为他有话语权。

什么是话语权？实力！

别看他生前只有第十境，可他的十个大境界修为，那是境境皆已经完美，境境皆已经无暇。

再加上他是帝族，而非一般的生灵，所以他可以引动和天道那种力量一样的大道法则之力，改变世界。

这种事情看似是玄幻了一些，可确实是他能做到的事情。

无论是至高天还是自在天，他们都不傻，都是极度狡猾的家伙。

能迫使他们让步，那必然是已经让他们束手无策了方才有可能。他归去时的事情本就是他证道的证明。

那……如何才能超越天道呢？

他在临死之前已经掌握了太苍之力，已经掌控了万道之妙，已经拥有了和天道一样的能力。

但相比于天道，他明显还是不能像天道一样，随心所欲的运用这种能力。他缺少的是经验。

那……除了经验之外呢？

古青阳想到，仅仅只是比肩天道是不够的，仅仅只是拥有了他缺少的经验也是不够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和天道之间的差距也可以是一卷太苍纪世典能够概括的。

但他们之间的差距也不仅仅只是一卷太苍纪世典，而且那太苍纪世典玄妙至极。

参悟之时，最容易迷失自我。

……

念及此处，古青阳不免犹豫。他觉得他确实是想到了解决的方式，但这个方式的风险太大。

一但他失败了，他拼尽全力营造的太平盛世很有可能就会消失。到了那个时候，一切才是全完了。

而且现在的他连灵魂都不是——

“哥，不用担心。”

“你既已得到了太苍纪世典，那便已经足够了。妹妹我这些年也没有闲着，你看这是何物。”

……

就在古青阳还在沉思之际，古青萤已将一枚符文放在他的掌心。

他立刻看向它，被它的奇异之处所吸引，情不自禁地沉浸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