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染小时候很喜欢周身毛绒绒的小动物,可因为她妈妈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她家里养不了小动物。
那时候李妈妈觉得亏欠自己的女儿,总是会买很多毛绒绒的玩具回来,可清染并不喜欢没有生命的玩具,待大一些时,她会装出自己很喜欢的样子,以此来安慰妈妈的遗憾。
直到后来李妈妈出了意外去世,家里就更没有养过毛绒绒的小动物了,这个话题在李爸面前甚至连提都不敢提。
李爸虽然爱妻如命,到底也是宠女儿的,不然也不会在古树旁的灌木丛里放一堆流浪猫。
可把毛绒绒的小动物放到家里,在李爸眼里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家里没有人愿意抹去李妈妈已经不存在的这个事实。
早些年,谢映安年纪尚小,对于情啊爱啊这些一窍不通,自然也不知道清染家里的大忌。
是以在今天他才会把清染喜欢的垂耳兔抱过来。
短短几秒钟,清染的表情从惊喜变成了惊吓,她匆忙站起身,身下的木椅与大理石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这个时候她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跑到谢映安旁边,拉着尚且不知意的谢映安就往外走,内心只盼着李爸没有看到谢映安怀里的小兔子。
走的时候还不忘跟李爸说:“爸,我,我有些事,出去一会,早餐就不用等我了。”
一直走出客厅的大门,清染也没听到她爸的回应声。
谢映安虽然不知道清染是什么意思,但还是顺从的跟着她一起往外面走。
直到走到院门外,清染才松开谢映安的衣襟,她愣愣的看着谢映安怀里的垂耳兔有几分失神。
母亲意外去世这事,是清染他们一家人的伤疤,这道伤疤永远也长不好,平日里他们根本就不敢轻易去触碰。
可他们并不知道,无意间的触碰也很致命。
谢映安心细如发,他很快意识到清染的不对劲儿的来源,是因为他怀里那只他认为丑了吧唧的兔子。
他提溜住垂耳兔的脖子,将它半悬在空中,问清染:“不喜欢吗?”
清染摇头,看了一眼在空中乱蹬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到底没忍住接到了自己怀里。
“去你家吧!”清染道:“我家估计这会是不能回了。”
看清染的心情有些失落,谢映安也识趣的不去追问。
清晨的太阳还不烈,两人并肩走在树荫下。
直到走了很长一段路,清染垂眸看着怀里的乖巧的小兔子,她神色柔和了几分,这才缓缓开口:“我家是不能出现小动物的……”
谢映安闻言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握紧,清染昨天看到这只垂耳兔照片时的反应还历历在目,虽然他没看到,但从她欢喜到发错了表情包就可以想象得出,她有多喜欢那只丑了吧唧的兔子。
这种时候,谢映安只默默当一个听众,不忍打断清染的倾诉。
憋在心头从不与外人说的话,在漫长的小路上,清染敞开心扉,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她的妈妈因为过敏确实不能接触动物的毛发,但那时候年幼的她也确实喜欢小动物。
在能与不能之间,家里总得委屈一个人,于是必须委屈的那个人成了小清染,毕竟单纯的喜欢并不是那么重要。
那些年年纪尚小的清染不是没委屈过,为什么别人可以有喜欢的小宠物,她却不可以?
为什么别人的妈妈不会对动物的毛发过敏,对动物毛发过敏的偏偏是她妈妈呢?
后来有一年忘记是她几岁的时候的,七岁还是八岁?
也是那次放学小清染被邀请去了一个家里养着好几只二哈的同学家,小清染看到那群呆萌憨傻的二哈开心到手足无措,甚至萌生出了住在同学家不回去的想法。
后来她是被她爸爸接回去的,她的妈妈并没有跟来,清染永远都记得那时候她爸爸的表情。
向来对她温和的爸爸那一刻眼里只有愤怒。
他带着小清染连家都没回,直接去商场买了一身衣服,然后让小清染去公共洗手间换上了新衣服,把那些有可能沾染到动物毛发的衣服统统丢进了垃圾桶里。
如果只是这样倒也罢了,可那时候恰是严寒冬季,穿衣服慢吞吞的小清染回去后不出所料的病了,病了整整一个冬天。
苦药入喉的滋味不是一般的难受,自那次之后,小清染再不表现出喜欢小动物的样子了。
如今,已过去十年。
清染自己都以为她确实不喜欢这些小动物了,毕竟那一年见到她爸爸特意放的流浪猫,她内心也是毫无波澜的。
可在昨天晚上看到毛绒绒的垂耳兔图片时,她内心强行压抑已久的喜欢突然喷涌而出,甚至忘记提醒谢映安她家里不等出现小动物这种大事。
所以,在方才看到谢映安抱着小兔子进她家里时,她的反应才会那么大。
最后那种见到药都生理性想吐的岁月,她历尽九死一生的捱过来就再也不想经历了。
那时候李爸没有愧疚吗?
自然是有的,可事情已经发生,他也知道了自己的冲动,只在今后的岁月中慢慢弥补着女儿。
清晨的太阳还不高,阳光透过斑斓树叶照在清染脸上一小块,将她肌肤照耀到白皙得几乎透明,她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这会儿脸上无悲倍无喜。
反倒谢映安脸色很是凝重,连带他迈出的脚步都沉重了起来。
“我,我不知道这些……”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又松开,低低的语气含着自我责备:“枉我只想跟你一起长大,竟从来不知道这些。”
清染想扯出一个笑安抚他都过去了,又想说她今天跟他说出来心里突然变得好受多了。
可她终是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路上偶遇匆匆行人,谢映安放缓脚步离清染更近了些,待再近些他悄悄抓清染的左手。
被动手牵手就连清染也成了一种习惯。
“别难过。”少年侧眸看向她柔声道。
他挡在面前的路上,突然一把抓起清染的手放在自己胸口。
少年黑眸深深,如一汪深泉:“看你难过,我这里……也很不舒服。”
他微垂眸子,神色间有着心疼的意味。
真是时时刻刻都不忘表露自己的心意啊。
手心下是一阵阵强而有力的心跳声,清染蜷了蜷手指,想将自己的手抽离回来,不料被谢映安握得太紧,她根本就抽不动。
正当气氛有些暧昧不明时,清染怀里乖巧的垂耳兔突然跳了出去,打破了这份难得美好。
清染这下用力抽走了手,转头追兔子去了。
谢映安看着那只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兔子,蹙了眉头,颇觉头痛起来。
真是成也兔子,败也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