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一位绿衣外套了狐裘,挎着长剑的女子乘上一艘渡船,准备南下。
去过绛方山附近之后,龙丘棠溪这才知道,绛方山并非主山,而是侧峰,这座绛方山祖师堂所在之处,是在名叫户山的主峰。
只不过,如今的绛方山,已然宣称封山一甲子,谢绝一切来客,不再招收弟子。
想必也是与栖客山乔山长打得绛方山山主跌境有关。
女子返回船楼,以剑气划出禁制之后,摊开了一副舆图,随后略微挥动手臂,她整个人忽的缩小无数倍,站立之处,是看位置时并不算中心的中土。
最北方的斗寒洲,最南方的离洲,最东那座青鸾洲,最西边儿的玉竹洲。若以这四处为边界去看,其实神鹿洲才是最中心。只不过青鸾洲以东,有占据舆图近五分之一的大海,便是妖族所在的八荒。若是算上八荒,中土便是名副其实的中心了。
以中土为中心,西北方向接壤的浮屠洲,西南方向隔着一重大海的婆娑洲,还有往东南方向极远的瘦篙洲。还有浮屠洲西方的神鹿洲。
这九座大洲,唯独浮屠洲与中土接壤,剩余每一洲,在舆图上看,都是一处孤岛。
龙丘棠溪再次挥手,舆图扩大一倍有余,多出来四座版图极大的陆地。
完整的人间看去,即便青鸾洲以东有大片空白,可中土依旧是最中心之处。
女子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一座虚幻大山。
若是于正面观看这副舆图,天下如棋盘,方方正正。可若在侧面看去,天下便有如锯齿一般,参差不齐。
人间最高的山,居然是中土那座大雪山之上的素女峰。
当然了,只比四大部洲各自最高山脉,高出星星点点而已。
龙丘棠溪与所在中土那座湫栳山短暂停留,再出现时已经身处浮屠洲版图闲都王朝境内的哭风岭。此后她又依次去往神鹿洲的蓌山,斗寒洲绛方山,玉竹洲折柳山,离洲朝天宗,婆娑洲定波谷,瘦篙洲金鼎宫,青鸾洲射鹿山。
等走完那九处宗门,龙丘棠溪又去了一趟神鹿洲的玥谷以及望山楼。
紧接着,一道狐裘倩影身形暴涨无数倍,恢复平常体型,远观眼前舆图。
女子忽然玉手一抬,九道光柱从九洲那九处宗门冲天而起。
龙丘棠溪微微皱眉,却又没发现什么异常。
思索之时,她灵机一动,催动灵气将九座大洲合为一处。
舆图之上,九洲版图归拢一处,又复数千年前那座中土神洲之时,龙丘棠溪再也忍不住惊讶。
若将九洲合为一处,这九处宗门,赫然便是一副七现二隐的北斗九星图。
此时此刻,天枢星所对的位置,正是那座位处极北之地的酆都罗山。
怎么会又牵扯进来了个酆都罗山?那处代替冥府,主掌轮回之路的地府,怎的会与这九处山头儿有关系?
又看了看玥谷与望山楼所在位置,有些脑壳疼。算了,先记着,回头让那个喜欢把事情揉碎了看的家伙去伤脑筋吧。
挥手收回画卷,龙丘棠溪躺在床上,以剑气写下几个人的名字。
周放,关荟芝。
方捉,开芦叶。
若不是去了一趟望山楼,之后又去了那处酒馆买酒,龙丘棠溪压根儿就不会发现,这四人名字,一捉一放,一开一关。
绝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的,可想是想不明白,一样,让他伤脑筋去吧。
其实她受伤之前,偷偷摸摸去了一趟墨漯国的,见了司马禄洮,又去了胡游失踪前所住的地方。
没什么所得,就是知道了,胡游是近三十年才返回的墨漯国。
他干脆就说了胡游乃是毛先生的事儿,好像那位新皇也不太惊讶。
当时司马禄洮只是说道:“没有了胡供奉,我要整肃超纲,可能会艰难些。”
之后龙丘棠溪上路上,顺便又去了一趟樱江畔那个卖面茶的草棚,两株草木精怪都在,且活的好好的。
料想也是,有神鹿洲供奉令牌在手,任谁也得掂量着些。
那场截杀,她当然知道是姬闻鲸所为,能活着,可不是十七先生来的快,而是姬闻鲸压根儿就没有下狠手。
那位姬氏家主,只与龙丘棠溪一个匆匆照面而已。
好似就是在告诉龙丘棠溪,是我干的,有本事的冲我来。
她当然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便不想了,伤脑筋的事儿,留给他去。
哼,这些天可没少有消息传来。景炀五龙卫,秋官刘小北是么?还有劳什子樊江月,听说还带着个窦家大小姐一路游玩?
你刘景浊,是真没把我龙丘棠溪放在眼里啊?
女子忽然起身,苦着脸,有些懊悔神色,自言自语道:“只知道就让那老头子带着我一块儿走了,我这要坐好多趟渡船,哪怕一直赶路,明年端午前后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到呢。”
渡船刚刚升空,门口却有人敲门。这艘渡船也是破烂山所属,所以来者也晓得龙丘棠溪身份。
只说是鱼雁楼那边儿的传信,跨洲而来。
女子点了点头,关上门后便迫不及待打开信封。
女子撇撇嘴,就算是记你一功,要是连信都不传一封,就等着挨揍吧!
厚厚一沓儿纸,事无巨细,写了两人分别之后,他一路南下,到迷离滩,后来遇到赵长生,还有焚天剑派那些事儿。再到后来的返回中土,南下十万大山,一股脑全写了。
龙丘棠溪冷笑不止,这怕是有上万字的信里边儿,到现在可一个女子都没出来呢。
直到看到最后一页,一行字写的极其工整,与前面天壤之别,不过有两个字是被涂抹过的。
女子唰一下就红了脸,嘟囔道:“呸呸呸!就会说这些话哄我。”
那行工整至极的字,写的很简单,就是一句:“不知道为什么,我好想你。”
被涂抹掉的两个字,龙丘棠溪一眼就看出来了。
是,好像。
龙丘棠溪捧着信信躺在床上,笑意不止。
小色胚,这么懒?都不晓得再拿一张纸写么?
可事实上,这就是刘景浊一个很用心的小心眼儿而已。
我很想你,不是好像,就是想你。
只是笑着笑着,龙丘棠溪就有些眼眶湿润。
本以为有些人睡了一百年了,醒来之后最起码也要说一句,我好想你。
可,他醒来之后却说,哎呦喂,活下来了,那咱俩以后就是朋友了。
那些年许的诺,又何止去迟暮峰看海棠树。
……
大月北方边境,与一处名为夜穷的小国交界处,大月王朝那位自封小如来的国师,以及手中权势极大的平南王,两人在城外一处茶水摊,等人。
身着明黄蟒袍的老者略微佝偻身子,转过头询问道:“人到哪儿了?”
一旁有随从答复:“方才传来的消息,离此地至多十里。”
这位平南王点了点头,又看向不远处一身僧衣却留长发的消瘦国师。
“我儿子被人杀害,即便是景炀皇子,我也忍不了。可本王就是想不通,国师弟子众多,怎的就偏偏会为她出头?”
两人所等的,自然是北上的刘景浊。
国师口念佛号,微笑道:“若是旁人,我也不会来。不过,一个不敬我佛的孽畜,我当然要等一等的。”
平南王咋舌道:“他身旁跟着的,很可能是个炼虚剑修,甚至是登楼,国师不怕死?”
大月国师又念弥陀佛,轻声道:“既然已经请来了佘儒道友,又何必让她藏着掖着?贫僧已经破境登楼,佘道友乃是炼虚巅峰了吧?再如何妖孽,总是有个限度的。”
对于这个只会念一句啊弥陀佛的国师,平南王也不多说什么,反正你愿意来,最好,不愿意,又能如何?
一个炼虚,那你也太小看我高术,也太小看那刘景浊了吧?
果不其然,那位国师微微一笑,轻声道:“还有闲都王朝的吴隹道友?”
平南王脸色微变,“国师倒是把我交好的人,查的清楚。既然如此,二位道兄便也不必隐藏了,一同喝茶等人便是。”
先是一位女修瞬身出现,女子一身粉衣,长相清秀,腰悬一把芭蕉扇。
随后便有一位身形高大,一身黑衣的男子出现。
黑衣男子略微抱拳,笑道:“见过佘山主。”
女子也笑着拱手,轻声道:“见过吴隹妖王。”
与此同时,两名剑客走出大月边城,直往夜穷国方向去。
一身青衫的年轻人摘下酒葫芦抿了一口酒,开口道:“我怎么总觉得那里不对劲儿?”
顾衣珏强压着心中震惊,轻声道:“你现在才什么境界?这都感觉得到?”
刘景浊转过头,笑盈盈说道:“顾峰主,知情不报就有些不地道了。”
顾衣珏笑着没出声,又走出去几里地,刘景浊忽然眉头皱起。
自己明明没有施展什么术法神通,怎的就忽然像是缩地成寸一般?
刘景浊一愣,看了看脚下,气笑道:“顾剑仙,就眼睁睁带着我进人家布设的阵法?”
顾衣珏唉声叹气不止,“等你跻身登楼,别想着跟我切磋剑术,除非那时我已经破境合道。”
你这样,谁敢跟你玩儿?一个金丹境界而已,先是察觉到此地不寻常,随后一入这大阵便当即反应过来。
这位顾剑仙,也只好将此事归于刘景浊曾经是登楼修士了。
刘景浊眯眼看向不远处茶摊,没好气道:“得!顾剑仙开始表演吧。”
顾衣珏咧嘴一笑,这事儿做的毕竟不地道,于是讪笑着说道:“好歹也是某一峰的主人了,总得给山主瞧瞧我的本事嘛!”
刘景浊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摘下酒葫芦喝酒。
急也没用,反正没一个是我能打过的。
哪知道顾衣珏忽的走上前方,咧嘴一笑,轻声道:“一炼虚两登楼,而已。”
刘景浊瞪眼道:“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