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五,地官赦罪。 小镇院子里的人,一大早就全出门儿了,也不晓得去逛什么,就剩下郦潇潇跟郦素素两姐妹还在。 昨夜刘先生讲了个故事,是几年前他遇到的一个也叫潇潇的女子,只不过是姓胡。 其实胡潇潇长得不是那种狭义来说的漂亮,只是作为百越圣女,一个会下蛊的女子,跟那张脸有些反差。 只是她喜欢却数次伤人心的男子,正巧也姓刘。 两位姑娘已经决定要跟着童婳走了,去那座第一次听说的拒妖岛,过几年之后还要坐几个月的船,去童姐姐家的山头儿。 得坐几个月船啊!那得是多远? 她们要是知道,搭乘渡船日行两万里,更要吓一跳了。 姐妹俩一大早就在忙活着做饭,刘先生跟白猿好像都不爱吃肉,所以准备了面食跟素菜。童姐姐跟高前辈好像更喜欢吃甜食,所以她们俩准备做些糕点。 早上先准备好,这是晚上吃的。 郦素素在揉面,转头看了一眼窗外,轻声道:“姐姐,按你说,刘先生在他们里边儿年纪最小哎,怎么看起来,刘先生反倒像是拿主意的?” 郦潇潇一笑,轻声道:“好像高前辈不喜欢想太多,更喜欢那种直来直往。而童姐姐好像打心眼儿里敬重刘先生,所以看起来就是年纪最小的刘先生拿主意了。你没听童姐姐说吗?要不是刘先生,她就不光是脸上那道疤了,可能人都没了。还有刘先生好像是一座山的山主,管着一座山,自然会成熟些了。” 这话得亏高图生没听见。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知道?刘景浊一年到头不着家,不是在这里晃荡就是在那里晃荡,简直就是个游神。 片刻之后,郦潇潇说道:“晚点儿咱们给爹娘上个坟,以后再想回来就不容易了。听说七月半会鬼门开,还没转世的都会回家看看,我倒是希望爹娘别回来。” 郦素素点点头,“我也希望他们不回来。” 要是不回来,那就是已经转世去了,已经开始新的一生了。 刘景浊一行人,加上个白猿,就是六人了,此时正大摇大摆,往至功山去。 高图生跟童婳更是不掩饰境界,就是炼虚。 那江生见过二人,瞒是瞒不过的。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惊到底吧。 步行去往至功山,故意速度不快,几人也是有说有笑的。 高图生看了一眼二十几岁了,凑凑活活灵台境界的梅奇,好奇问道:“再是没落王府,也是天下第二大王朝的王府啊!给人欺负成这样,多少有点儿不像话啊。看看他,也是十大王朝的王爷,谁敢这样欺负他?” 刘景浊淡然道:“我早已被贬为庶民了。” 梅奇苦笑一声,说道:“我太爷爷是马背上起家,当年有一州作为封地的,四十万梅家军,更是锋锐之中的锋锐。但我太爷爷却自愿弃了兵权,然后就得了个世袭罔替的益山王封号,又是有益于江山。可梅家军,四十年前被派去拒妖岛,四十万人,回来了不到十万。到我爷爷那一代,又自愿还一州土地给朝廷,我们只吃一州食邑而已。到了我爹这一代,就剩下有钱了,无权无势的,虽然在凡俗之中是一等一的世家,但在这炼气士满街跑的世道当中,难免被人看不起了。” 其实在说完梅家军戍边一事,刘景浊三人就转过头了。 刘景浊抿了一口酒,轻声道:“没事儿,今日上山,就是给你们俩平事了。” 童婳是女子,便转头看向姚妆妆,问道:“事情是你惹出来的,虽然说也是那江生跋扈,但你要不说私生子三个字,多半是不会惹得自己受难的。祸从口出,以后出门在外还是慎言为好。这几天看你,也不是多讨厌的人,就是嘴上没个把门儿的。” 姚妆妆埋下头,苦笑道:“以后真不会这样了。” 这次是真的长记性了,给人像狗一样拴着招摇过市,还有脸?脸在地上蹭了几十里了。 童婳点点头,想来也不会了。 白猿就像个孩子一样跟在后面,左顾右盼,对什么都很好奇。 童婳便问道:“这白猿,能说吗?” 刘景浊笑道:“高图生见过我那大弟子,我家小豆子五六岁就跟着我了,丫头小时候过得不好,逃难路上爹娘全没了,后来被人当做异端要烧死,是一头老白猿救了她。” 回头看了看白猿,轻声道:“这就是十年前那头白猿的的转世身了,他给了我家小豆子无尽长夜之中的第一缕光亮,再遇到他,我把他当家人的。” 童婳又问道:“他说的长得贼好看的是小徒弟?” 刘景浊点点头,“是次徒姜柚,长得的确贼好看,就比她师娘差一丢丢。” 啧啧啧,他娘的,这话怎么听怎么恶心。 后边儿俩人都听愣了,这是头一次听见那剑客真名实姓,高图生?方才说那位刘前辈也是十大王朝王爷,只不过被废了,那……名字呼之欲出啊! 梅奇硬着头皮凑到前边儿,小声问道:“前辈真是高榜首?” 高图生转头瞥了其一眼,“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不像有些人,行走江湖一堆化名。” 这个有些人,不用说都知道是谁了。 一会儿刘见秋一会儿刘赤亭的,下次再见面,刘富贵? 梅奇咽了一口唾沫,上次听见的,估计都是真话了。 姚妆妆也往前走了几步,“那……刘前辈?” 刘景浊轻声道:“我叫刘景浊,真名实姓。” 高图生满脸笑意,论名声,自个儿可比不过你刘大山主。 梅奇与姚妆妆对视一眼,一下子不说话了。 这么说来,人家压根儿没吹嘘,两位青云榜首,对上叠虹山主,真不带怕的。况且帆海山跟青椋山,那都是一流顶尖了啊! 虽然青椋山主只是真境加上个琉璃身,但人家山里,至少有两尊登楼,数位炼虚。 光是邸报写出来的可就这么多了。 聊着聊着,已经到了至功山下。 山门处是一座不出头牌坊,三间四柱五楼,红漆柱子,碧绿琉璃瓦,居中写着三个大字,至功山。 倒是挺气派的。 高图生就要拔剑,结果给童婳瞪了一眼,高大剑仙赶忙讪笑一声,退到了后边儿。 刘景浊想了想,一步向前,微微抬头,高声喊道:“中土刘景浊拜山。” 童婳皱眉传音,“不是说要用化名吗?” 刘景浊一笑,传音答道:“与其去赌一个他们知不知道,倒不如明着来。” 自报家门之后,上次险些挨了刘景浊一击的白衣真境瞬间落地,对着刘景浊郑重抱拳,轻声道:“原来是青椋山刘山主,怪不得呢。本想着等我们游山主回来之后再去拜会,没想到刘山主先来了。” 说着便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诸位请上山,已经有人在准备茶水了。” 刘景浊微微一笑,抱拳回礼,转头介绍道:“这位是帆海山高图生高剑仙,那位姑娘是帆海山童婳仙子。后面这两位,不用介绍了吧?” 白衣真境赶忙冲着几人抱拳,“原来是高榜首跟童仙子,还有梅世子与姚仙子,先前是我们上宗少主多有得罪,我代他与二位赔个不是,今日定会拿出补偿的。” 想来自报家门之前,是没有补偿的。 梅奇与姚妆妆有些别扭,但还是挤出个笑脸,抱拳回礼。 至于童婳跟高图生,理都不理那真境。 这次光明正大登山,倒是瞧见了不少别样光景。 一座二流山头儿,还有个一流上宗,是有不寻常的护山大阵的。上次三人登山,明明走过这里,就是没能发现一旁还有个炼骨池。 登山路上,刘景浊笑着说道:“梅奇跟姚妆妆与江生的事儿,我大概有个了解了,今日登山,没别的事儿,就想着能将此事了了。” 白衣真境笑着说道:“都是小事儿,几位先随我登山吧。” 这山巅之上,江生已经收到了消息。 一旁的女子听见那几个名字就有些手脚发凉。两个青云榜首,还有一个离洲青云榜第三,更何况帆海山跟青椋山,都是山中不止一尊登楼的山头儿,叠虹山恐怕…… 而江生,眉头早已死死皱了起来。 “难道我两顿打,白白挨了吗?” 一旁的女子凑到江生身边,轻声道:“江哥哥,咱们……咱们惹不起那几个人的,就他们三个,游山主未必是对手。而且,就因为梅奇跟姚妆妆,得罪两座一流山头儿,划不来的。” 江生面色阴狠,沉声道:“又怎样?我就不信了,我爹登楼境界,敌不过两个炼虚一个真境了!” 小镇那边,忙活了一早上的姐妹俩,自个儿胡乱吃了点儿,此时已经打算去山上坟地,去跟爹娘道个别了。 正要出门呢,有人穿着一身禁卫盔甲,骑马到了院子外面,高声喊道:“郦潇潇何在?” 郦潇潇当即想到了刘先生所说,有人来要那吊坠,给他就是。 她赶忙出门,轻声道:“我是郦潇潇,军爷有事儿吗?” 那禁军沉声道:“你们因病落选的七十二秀女,有人散布谣言,毁坏皇家声誉。本要处以流放之刑,是皇后娘娘求情,只取回先前赠予你们的信物,以儆效尤。” 郦潇潇赶忙摘下吊坠双手递去,“多谢皇后娘娘。” 那人拿到吊坠就走,也没什么多余的话。 郦素素迈步出门,嘟囔道:“刘先生不是说有银子吗?银子呢?这钱都要贪呢?服了。”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