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苒心头涌进一股温暖的酸楚,被人记得,有人怀念,这种感觉真好。
孩子们已经飞奔着进去报信了,还没进门就开始喊:“何大当家来了,何大当家来了!”
还有人喊:“何奶奶,你家姑娘来了!”
何苒莞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何奶奶的女儿呢。
屋内,小葵正靠在摇椅上,听丫鬟读话本子,孩子们大呼小叫的声音传进来,她的眉头一动,坐起身来:“她们在喊啥?”
守在门外的丫鬟跑了进来:“老太太,娃娃们说何大当家来了。”
话音未落,小葵已经冲了出去,这可把丫鬟们吓坏了,我的天呐,老太太这是要吓死人呐。
“鞋,您的鞋,您还没穿鞋呢。”
整条巷子住的只有小葵一家,她把这里的房子都买下来了,谁让她家的孩子多呢。
孩子们长大以后会离开,但是偶尔也会回来,而且,还不断有新的孩子住进来。
巷子很深,小葵住在最里面的那一户,何苒还没有进门,就看到一个衣衫不整,连鞋子也没有穿的老太太跌跌撞撞冲了出来。
何苒快走几步,一把抱住了她!
“小葵,我来看你了。”
一个时辰后,何苒见到了小葵的孩子们。
小葵指着几个丫鬟:“她们都是在这里长大的,我让她们去惊鸿楼做工,她们说什么不肯去,哭着喊着要留下。”
她又指着那一群从两岁到十三岁的孩子:“这一堆,都是我孙女,三十五个呢,那几个大一点的,明年就离开这里去开启她们自己的新生活了,还有三个更小的,还在吃奶,淘着呢,这会儿好不容易才睡下,就不抱给你看了。”
何苒看向这些孩子,她们的脸蛋红扑扑的,目光明亮,笑容单纯而灿烂。
何苒由衷说道:“小葵,你把她们照顾得真好。”
小葵哈哈一笑:“哪用我亲自照顾,她们除了有我,还有姨姨姐姐,大家都能照顾她们。”
何苒轻轻拥住小葵的肩膀,她的小葵,从泥泞里爬出来,用自己的方式,救赎了一个又一个像她一样困在泥泞中的孩子,同时,也救赎了自己。
当年那个悲苦爱哭的小葵已经不见了,时光流淌,她不疾不徐把岁月雕琢成她想要的模样。
她从未在血亲身上得到过亲情,但是,她却让无数个孩子有了家,有了生活的勇气,有了长大后独自面对人生的自信和底气。
“大当家,我现在过的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有这么多丫头陪着我,还有猫儿,出去的闺女们隔三差五就会写信回来,和我念叨她们生活中的琐碎,唉,我小时候想都不敢想,有朝一日,我能过上这样的日子。”
晚上,小葵拉着何苒的手,说什么也要和她一起睡:“姑娘,你别嫌我唠叨啊,她们现在都说我唠叨,可我就想和你多说几句话,我高兴,我真的高兴啊!”
何苒笑,眼前一片模糊,她抚摸着小葵花白的头发:“我以后有空就来看你,你可要健健康康地活着,我们还要一起干大事。”
“好,姑娘,我还能骑马呢,隔上几年,我就让丫头们陪着我去骑骑马,我身子骨硬朗着呢.”
何苒在顺德府住了三日,到了第四天,黑土便到了。
黑土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四十多人,没错,是四十多人,因为其中有两个人是拖家带口的。
这些人全部都是昭王后人。
何苒让小葵帮忙找了一处离惊鸿楼和小葵家都很远的宅子。
这处宅子的前一任主人很有钱,因此宅子除了大门简陋以外,里面布置得富丽堂皇,丝毫不比官宅逊色。
有钱人自以为很低调了,可还是招来了是非,被人算计了,最后只得悻悻返乡。
这处宅子因为占地大,一直没人接手,反倒让小葵捡了大漏,在价低时买了下来,如今算是惊鸿楼的产业。
何苒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对此处浓浓的老钱风非常满意。
可是当黑土把那四十多人带过来时,还是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并非是院子不够大,而是这四十多人带的东西太多了。
衣裳被褥自不用提,还有锅碗瓢盆。
黑土一脸尴尬,悄悄对何苒说道:“我寻思着,他们八成是准备认亲不成,就在这里住下不走了。”
何苒给逗乐了,好吧,这其实和她想像得也差不多。
一下子这么多人进城,又是在顺德府搜查女贼的关键时刻,即使有路引,这些人依然引人注目。
小梨出去看了看,回来对何苒说道:“有人盯梢,练过的,不是寻常百姓。”
何苒也不在意,先让人到外面,抬回几大蒸笼的馒头,一人两个白面馒头外加一块老咸菜,小葵让人送来一口巨大的锅,据说是每年施粥时用的。
张佳慧和张佳敏年纪小,但却会煮粥,两人煮了一大锅粥,这些人居然自带碗筷,每人一大碗,自己找地方喝粥吃馒头了。
张佳慧和张佳敏眼瞅着一大锅粥转眼就分完了,就连锅底也刮了一遍,两人面面相觑,这些人真的是昭王后人?怎么看着像流民啊。
黑土告诉何苒,这一路上,刚开始他是带着这些人一起吃饭的,可他们当中一大半都不愿意,让他不如把吃饭的钱给他们,他们自己吃,于是他就给了钱,这些人拿了钱却舍不得吃,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看着这些人吃饱喝足,何苒便正襟危坐,让这些人一个个来见她。
第一个进来的是一位老者,何苒看他少说也有六十了,但他却说他只有五十岁。
何苒问他,从何处得知自己乃昭王之后,老者咧开嘴,竟然号啕大哭,小梨喝斥:“那你先哭着,下一个!”
老者立刻止住了哭声,摆着手:“不哭不哭,回头再哭,别叫下一个,我说我说就是了。”
何苒笑看着他,老者说道:“从我记事起,村里人就都叫我小杂种,全都欺负我,因为我没爹,那时我就想,如果我亲爹知道我受了这么多的苦,他老人家该多心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