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一路驶往虞府,到了虞府门前,又见门前被堵得熙熙攘攘。
虞廷在皇宫外辞别了一众军中老友,但有许多伙伴直接在家门口等他,另有各路想要攀交情的同僚,还有虞氏族人。
先前虞氏族人在处理虞迎虞庆的问题上,跟虞安歌起了一点儿矛盾,那之后虞安歌虽然没跟他们过多计较,但也没有亲近。
说到底,这些人都是来跟虞廷攀交情的。
神威大将军不在盛京多年,但盛名犹在,就连回京,都是太子殿下亲自在官道迎接。
虞安歌跟在虞廷后面,看虞廷跟这些人一一寒暄。
虞廷一把将虞安歌拉至人前,对众人拱手道:“虞某人是个武夫,不会说什么漂亮话,总之,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多谢诸位对我儿的照料!”
有人不溢赞美道:“虞公子聪慧果敢,大将军真是后继有人了!”
虞廷颇为欣慰地上下打量虞安歌:“是啊,我虞府后继有人了。”
虞廷一直心疼这个女儿,权贵家未出阁的小姑娘,哪个不是娇生惯养,锦衣玉食。
但虞安歌七岁之前,在虞老夫人手下受尽委屈,险些丧命,到了边关后,又跟着他吃尽风沙,手心都是练武留下的茧子。
好不容易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原先他眼瞎,给女儿定下的夫婿又是个混账东西,竟敢趁他不在上门退亲。
不等他替女儿出一口恶气,虞安歌就又女扮男装,顶替哥哥来到盛京为质。
虞廷此生最对不起的人,就是这个宝贝女儿了。
偏生本该作为哥哥,保护妹妹的儿子不争气,一切都得女儿来抗。
想到这儿,虞廷转头,开始找那个不孝子的身影,看到幕帘后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他眼睛一眯,冷哼一声。
幕帘后的虞安和硬生生打了个冷颤,吓得发髻上的蝴蝶簪子乱颤。
这时,虞廷当年的好友颇为不合时宜道:“虞公子乃人中龙凤,老哥,我厚颜提一嘴我家的姑娘,今年年芳十六,长得那叫一个漂亮...”
话没说完,就有个长相凶悍的武官打断:“你家那丫头瘦得跟猴一样,还好意思跟,虞大哥,我有个侄女,性格爽快,还会些拳脚,跟虞公子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时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前虞安歌独自在京,旁人就是有心把女儿嫁给他,也不好上门。
虞廷这个当爹的一来,这些人便争前恐后要结亲。
一时间周遭乱纷纷的。
虞安和一袭女装,躲在幕帘后面撇嘴,这群人把女儿嫁过来,也是守活寡。
这时还有人道:“我家有个小子,称得上是无文武双全,仰慕虞小姐已久,回头我带来给大将军见一见。”
虞安和顿时头皮发麻。
不要啊!
他可不要嫁给一个男人!
好在此时,虞廷打断他们道:“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我们这帮老东西就不要乱牵红线了。”
有人还想说,虞廷就露出了一脸疲态:“诸位,明日虞府设宴,诸位来喝一杯酒。”
众人还算识趣,纷纷告辞。
虞安和心头一跳,当即就要溜走,却听背后虞廷清了一下,他的脚步只能停下来。
等人都走干净后,虞廷站起身来,身量像是小山一样,每走一步都极具压迫感。
虞安和两股战战,觉得地动山摇,天塌地陷。
一只蒲扇大的手掌,忽然伸向轻纱幕帘之后,拧起虞安和的耳朵,就把他往祠堂拽。
虞安和当即哇哇大叫,对虞安歌道:“哥哥,救我,救我,快救救我!”
虞安和企图混淆兄妹身份,来唤醒岌岌可危的父子之情。
但这显然没用,虞廷又不是傻子,看他这一身烟紫掺杂着粉红的袄裙,还有满头闪闪发亮的珠翠,只觉火气蹭蹭往上涨。
虞安歌知道爹爹的脾气,不仅没劝,还将食指抵在嘴唇上,示意他不要乱嚎。
从小到大,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在家里,神威大将军料理人时从来不留情面。
叫得越惨,打得越凶,若有人在一旁劝说,就负连带责任,一起跪下挨打吧。
所以虞安歌此时出声,无疑雪上加霜,不仅帮不到哥哥,她也得被牵连。
虞安和一路哭喊被拖到祠堂,脚步踉踉跄跄,衣裙沾湿了雪泥,头上的钗环都掉落在地,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到了地方后,虞廷一个用力,就把虞安和甩到了地上。
虞安和红着一只耳朵,连忙跪倒地上,委屈道:“我错了。”
虞廷居高临下看着虞安歌,明明长着一张凶悍的脸,却带着浅淡的笑意,在祠堂这个烛火飘摇的氛围中,更显恐怖。
虞廷拍了拍虞安和的脸道:“好小子,快跟爹说说,你错在哪儿了。”
虞廷的掌又厚又重,轻轻拍在虞安和脸上,他都觉得耳朵嗡嗡作响。
虞安和手心冒汗,“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来,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向虞安歌,向虞安歌求助。
虞廷再次拽住虞安和的耳朵:“好小子,这么久不收拾你,规矩全忘了吗?求你妹妹没用,不如好好想想爹的问题。答对了挨一下,答错了就挨十下,乱喊乱叫挨打加倍。”
虞安和连忙收回视线,或许紧张之下,脑子转得就会快些,虞安和语气急促道:“我不该把知县儿子打了。”
虞廷道:“错了,十棍,先记着,一会儿一起打。”
虞廷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知县儿子调戏寡妇就该挨打,如果是虞廷自己看见了,下手只会更重。
虞安和听到十棍,腿都吓软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虞廷笑着看他:“好儿子,再想想,你究竟错哪儿了。”
虞安和颤巍巍又道:“我打完人不该跑的,我应该留在家里等爹爹巡边回来,要不是我逃跑,妹妹也不会女扮男装去应付盛京来使。”
虞廷微笑摇头:“不对,再加十棍。”
虞安和听到这个数,下意识哀嚎一声。
虞廷捏住虞安和的两片嘴唇:“又忘了规矩了,别嚎别求饶,现在得加倍了,四十棍,打在儿身,痛在爹心,你要明白爹爹的苦心。”
虞安和欲落不落的眼泪连忙收了回去,把所有哀嚎都咽回肚子里去了。
虞安歌看着哥哥,头发凌乱,眼眶通红,下唇紧咬,好一个泫然欲泣的美人儿。
他整个人都要碎了。
虞廷恐怖的声音再次响起:“再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