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安和忍着屁股的剧痛,简单算了这笔账。
他爹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还是听他的,把妹妹的二十棍算在了他身上。
至于下次再打,众所周知,在大多数语境中,“下次”就是再也没有了的意思。
只是皮肉之苦虽然免了,兄妹二人还是被留在幽冷的祠堂里思过。
等人虞廷,虞安歌连忙凑过去问道:“哥,你疼得厉害吗?”
虞安和悄悄抹泪:“不疼,呜呜呜,一点儿都不疼。”
虞安歌道:“暂且忍一忍,我房间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儿鱼书就送来了。”
虞安和闷闷“嗯”了一声:“幸好,宫宴让我参加,不然八十棍,我得烂成一摊泥了。”
虞安歌道:“不是宫宴的功劳,是爹爹有心放你一马,那宫宴的消息,我跟着爹爹一起回来时,就收到了,他是故意让府上的仆从赶在你挨打的时候送来的。”
虞安和听了这话,觉得屁股疼疼的,眼睛酸酸的,心里暖暖的:“爹爹心里还是有我的。”
虞安歌道:“那是当然。”
哥哥虽然文不成武不就,但他心思纯澈,爹爹总是骂他棒槌,却也没有真的逼着他建功立业。
在爹爹眼中,人品比功名利禄要重要得多。
不过虞安歌从宫宴上面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虽然历来宫宴,不乏邀请诰命夫人和朝臣女儿的先例,但哥哥入京之后,并没有时常出去游玩,一直低调得很。
爹爹回京,只会引起更大风波,虞安歌对哼哼唧唧的哥哥提醒道:“到了宫宴上,哥哥你千万要谨言慎行。”
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妹妹的话绝对不能不听。
虞安和哼哼唧唧道:“你放心吧,宫宴我肯定老老实实,哪儿都不去。”
虞安歌再次强调:“如果你真在宫宴上遇到什么突发情况,就去找三公主。”
商渐珩不是个好东西,但商乐靖只是个被宠坏的小女孩儿,她明辨是非,且与哥哥有些交情。
无论哪方面的明枪暗箭,三公主或许能帮哥哥挡一挡。
虞安和道:“好,我记住了。”
这边祠堂里还算温馨,岑府的祠堂内就是一片萧索了。
岑老太爷非但没有替他撑腰,在他被虞廷打的时候替他说话,回府之后,更是动用家法,打了他十杖,还罚他忍痛跪在祠堂里,将家规抄写二十遍。
岑嘉树右手执笔有碍,拿起笔杆子来,摇摇晃晃,毫无之前工整的笔锋。
又一个字落笔时,他克制不住手的力度,一团墨出现在纸张上。
岑嘉树想要用手去抹除那滴墨水,却越擦越脏。
脸上的疼,身上的疼在这一刻席卷着怨恨,铺天盖地涌来。
他低声笑了笑,伏在地上又哭又笑。
这就是他的家人,这就是他敬重爱护的家人。
他深陷双亲是两国血脉的纠结,看着生母受苦,隐忍度日,可他的祖父,却在他受辱时,站在了打他之人那一边。
他的父亲,亲手给他生母下毒,令他生母痴傻多年。
岑嘉树面皮高肿,双眼布满红血丝,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手上的笔,有力透纸背之恨,却无力透纸背之力。
身后门扉微启,一缕风飘了进来。
白姨娘和田正悄悄走进。
岑嘉树声音阴沉:“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
白姨娘跪在岑嘉树身旁,摸着岑嘉树发肿的脸,欲语泪先泪。
透过祠堂昏暗的光影,岑嘉树看着白姨娘与他有两分像的眉眼,闭目不语。
白姨娘道:“我儿,跟我回凉国吧,你的外祖父定会疼你,皇室宗亲,也定能护你。”
岑嘉树握紧双手:“我是殷国人。”
白姨娘又俯首哭了起来:“我儿,你也是凉国人啊,殷国人欺你负你,你为何如此执拗?”
岑嘉树双眼含恨:“你们走吧,我的仇,我自己会报。谁欠我的,我都会一一讨回来,但我绝不叛国。”
白姨娘擦了一下眼泪:“为娘何曾让你叛国?娘只是想带你回凉国享福,仅此而已啊!”
岑嘉树牙关紧咬:“不回!”
他生在大殷,长在大殷,便是回了凉国,也犹如寄人篱下,左右为难。
白姨娘道:“好,你一日不回,为娘就一日在岑府陪你。”
说到这里,岑嘉树终于有些许动容。
白姨娘在府上过得并不好,除了岑侯爷和夫人,连岑老太爷都不知道他其实是白姨娘的血脉。
白姨娘为了掩盖身份,更为了不遭岑侯夫妇的毒手,只能整日装疯卖傻,吃穿用度,还会被下人克扣。
幸好有田正悄悄接济,才能让白姨娘勉强活到现在。
岑嘉树自己不愿意回凉国,却心疼他的生母,按照凉国皇室血脉,他生母该是县主的,怎么也不该在这里陪他吃苦。
白姨娘让田正将金疮药拿来,对岑嘉树道:“我儿,娘给你上药。”
田正也道:“小的跟在公子身边,习得公子笔迹,可为公子抄写家规。”
岑嘉树冰冷的内心,在这两个凉国人跟前,终于有所融化。
但他还是拒绝了这二人:“金疮药会留下痕迹,被祖父怀疑,我的笔迹不是那么好模仿的,我必要自己誊抄,你们快些走吧,莫要被人发现。”
又推辞一二,白姨娘才带着田正离开祠堂。
岑嘉树跪伏在地上,一个字一个字抄写家规,恨意也一个字一个字积累。
虞安歌,虞安和,虞廷,太子,文翰院羞辱他的那些学子,还有忠奸不分的圣上
这些人欠他的,他都要一一讨要回来。
待到天明,十份家规呈到岑老太爷案台,岑嘉树也因身上带伤,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等岑嘉树幽幽醒来,便起身书写拜帖,命田正暗中送到谢相府邸。
既然不得重用,那他要自己寻觅伯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