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着满桌子比过年还丰盛的饭菜,老程家却是吃了个静悄悄一点儿声息没有。
晚饭后,两个儿媳妇并孙女儿也是没有等着程何氏吩咐,就自觉赶忙地拾掇好了桌面儿,一个不留地都去了灶间忙活。
程何氏叫住了也要跟着去的大孙女,让她自回她的屋去歇着去,让那个一直在灶间跟着做饭的小丫头做去就成。
大孙女听了也没反驳,而是乖顺地答应着去了。
程家老大程忠瞧了,就带着儿子大树径自回了自己的屋。
剩下个程信没地方去,也不敢跟着爹娘回他们的屋,就满脸笑地跟他娘说,他娘做的鱼汤鲜香,他晚上吃多了,想去村里转转,这老些年没回来了,也顺便去拜访拜访村中几个老人和村长,说说话,等晚间再回来睡觉,明儿好一大早就出发回京城去。
这个老二如今是真出息了,啥话不说,人一撂就要走,明儿就回京却是连跟爹娘也不求个答应!
程老爷子听的恼火,当下就问他,那咋?那他是连过继也不跟着了?
程信就讪笑着说不跟着了,衙门里事儿多是一个,再一个,万事都有爹做主,他哪有不放心的,还是回去吧。
又是这一套摆设话,问了也是白问,程老爷子现今是一看见这个儿子就心烦,听了就眼都没了一下地自顾自气冲冲走了。
程信全当没看见,就又转向程何氏,叫了一声‘娘’。
留下的程何氏也是瞧着这个心心念念了二十年的儿子,没有了先前的热乎劲儿,本来想晚晌再好好唠唠,问问他家里那个媳妇和两个孩子都咋样了,可现如今听他说明儿一大早就走,也是一点儿心气儿也没有了。
只是嗯了一声,叮嘱了几句:要早些回来,回来了就去睡大树的屋,在西厢房,也莫要再喝酒,别耽搁了明日一早晨回京的大事儿。
程信忙满口答应了。又想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娘高兴,却不想程何氏只是自顾自说完了,就一转身也走了。
程信立在当地就觉着有些臊,可他自觉这次回来的目的已是达到了,祸害也甩出去了,落得个无事一身轻。现下爹娘虽是不给脸,可也都成了小事,也就不放在心上,转身脚步轻快地去了村长家。
程家老两口径自回了东屋,盘腿坐在炕上对坐着。
程老爷子喝了一碗热水,压下了满腹的咳嗽。
又抽了一口山叶子。
对自家老婆子说:“那丫头带着的小丫头,本想着让老二带走,可看老二也没那意思,那俩那架势指定也不成,闹不好就是又闹腾,得了,也留下吧,可搁咱庄户人家里也不像话。这样,你明儿跟她说,丫头留下可以,可再不能跟着她一个了,你分派些活计让她做着自己挣饭吃。”
程何氏垂着眼,心里转了个个儿道:“行,我跟大丫头说去,那是个听话晓事的孩子,一准儿答应。”
程老爷子哼了一声:“不答应咋?还自己养着?”
程何氏晓得老伴儿看不惯这个,就没言声。
停了半晌,就问:“那你咋今儿不说说老二?他这叫干的点儿啥事儿?出去外面长本事了,这家里爹娘还没应承,就把事儿都办全乎了,像是恨不能把丫头早点儿扔下自己好不管了似的。还有,这过继的事儿,那可是要开宗祠上族谱的,咱家虽不在这儿,用不着开宗祠,可也得拜了祖先写上族谱吧?他这个当亲爹的咋的?却说不留下明儿就走,你也不说说他,这可是要让人看笑话!”
程老爷子吐了口烟圈。
咳嗽一声道:“哼,亏你现今着急怕被人笑话!那今儿早上为啥不拦着进门,偏哭天抹泪地当祖宗一样迎进来?还不都是你养的好儿子,你不晓得他啥德性?他那是在心里耍鬼呢,要不然你以为这大晚上的他跑村长家去做啥?还不是拿那些胡话鬼话填呼人去了!”
程何氏被自家老头子训斥了,心里明白的同时也不敢言声了。
你道咋的?他这是着急着回京里,自家过继闺女的事怕被村里人说嘴,大晚上的跑到村长和几个老人家里头,事先把话填呼上。这心眼子多的,比面筛子还多出几个窟窿,谁能耍得过他去?
程老爷子一整日里都被这个小二十年没回来的儿子折腾的够呛。先是没打招呼就回来气了一回,再是突然提出要过继惊了一回,最后来了个不经自家同意就跑到县衙里落了户,这就是又怒了一回。
这来来回回颠倒的,一整天都没落着好,心里实在是乏得很。
当下就是摆摆手,叹了口气,道:“行了,就这么着吧。留下待几个月,等过了年开春以后,赶快找人给说门亲事嫁出去,这么大闺女了,也不能总在家待着让人说闲话。”
“哎。”
程何氏忙答应一声,因着孙女大了,又是这副光景儿,怕是亲事不好找,心里就是一边担心着,一边盘算着找哪个媒人说和便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