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木槿说话清清淡淡的,一丝风都带不起来。
可听在程老爷子耳朵里,却跟大晴天里打了一个霹雳似的,那么响的震耳朵。
程老爷子只觉得一阵头晕眼花,当下再站不住了,一下子又跌坐回炕上去。
程木槿连忙伸手虚扶,唤了一声‘祖父’。
程老爷子一只手撑住炕桌稳住了身子,摇摇头说没啥,莫慌。
虽是这么说,可还是又定顿了好一晌,这才把心思彻底定住了。
当下就又看着程木槿问,既是没人种过,那她晓得种植的法子?那外面来的东西跟咱们本朝本土的那种法能一样?
这话是问到点子上了,到底是老庄稼把式,就是不一样。
程木槿当下便摇头,回程老爷子,说确实与本地的庄稼有不同的种法。就像小麦和谷子一样,对天时地利土壤也都是有要求的。他们这边儿普遍种小麦,因着种小麦的产量高,而南边则是多数种水稻,也是因着水稻在那边适宜生长,产量高。
程老爷子就忙问那这个呢?这个在咱这边咋样?
这个问题程木槿自己也想过很多次。
她其实一直想搞到一张周武朝的详细地形图,可因着这时候的地图都是关着军事的,所以朝廷管控很严,民间市面上根本没有卖的。不得已,她就根据某几本游记话本上的一些模糊描写,自己捋出来了一些头绪,准确是肯定谈不上的,就是一个大概吧,然后有空闲的时候就拿出来琢磨。
这时候程老爷子问到了,她便讲出自己的想法。
程木槿告诉程老爷子,这样作物其实更喜日光,越是温度高白天长的地方,它越喜欢。至于土啊,什么爱不爱水那些,那倒是没有太多的要求。像他们小李村这样的土,这样的气候,她觉得种出来即便不是高产,那也应当不会太低了才是。
至于到底怎么样,那还要他们种着看才能知晓。毕竟谁也没种过,她也只是看了一些古本上的记载,说是以前的人偶然得到过这样种子,自己种了自己摸索出来的法子。只是兴许也没大面积播种过,后来加上赶上连年战乱,改朝换代,又断了和外海番国的联系,是以这样作物就再没人看到过了。
她便把那法子自己照搬下来,用了一些时日画了图,自己留下来了。想着到底是种庄稼的法子,是大事,再或许有一日能找到这样作物,到时自己若是能种出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程老爷子听着,两只老眼就冒出好亮的光来。
等听程木槿说还有图画,就连忙挥手,让她快回屋取过来让他看看。
程木槿见老爷子自是有备而来,早就准备好了,当下便应声是,从贴身的荷包里取出叠好的一沓纸,双手捧着递给程老爷子。
若是郑修在此,便会一眼看出,那正是程木槿那日离京时特意拿给他看过的。
程老爷子这时候一心里都是新庄稼,也顾不得寻思孙女咋这样,当下就是连忙伸手接过,打开来瞧。
哪知这一看之下,两只眼睛就立时定住了。
老爷子仔仔细细地盯了好半天,然后往后翻。
到得第二页,也是看了好一晌,然后又往后。
一直这样看一页停一页,越看越是激动,到后面的时候,手都跟着抖起来,抖得那些纸沙沙响。
程木槿怕老爷子太激动,伤了心神,就轻声安抚着问道:“祖父莫急,可能看得明白?若是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问孙女,孙女自当与祖父讲解。”
程老爷子摇头,头也不抬地又把最后一张仔细看了一遍,这才把纸重新仔仔细细归置好,双手捧着,闭了眼睛静了好一会儿心。
然后抬头看着程木槿。
两只老眼里都是疑惑:“爷看得懂,爷看得懂,这都是你自己画的?真的?”
不是他不信大孙女手巧有心思,可这,这个可不是手巧有心思就能行的事儿!
这个大孙女会画绣图他晓得,可会画绣图和会画画不一样吧?他虽不懂得那些读书人的事儿,可也晓得应当是两样学问。
要不然,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绣娘们兴许学得会画绣图,就像老大家的娘俩一样,是也会些简单的花样子,可你要让那俩画这样的图画出来,那可就是瞎子点灯白费蜡,比登上大天去都难!
那咋,大孙女就会?
这可了不得!
程老爷子这会儿可是又被震的不轻,明明大孙女刚刚说过是她画的,可还是不敢信了。
程木槿便轻轻点头:“回祖父的话,是孙女画的。其实孙女在蓟州的时候,就爱画些花草小景物,恰巧外祖父也爱这个,有时候就也会教导孙女。那个卖到京城去的物件儿虽是木头刻的,要是真正的大家自然可以手到擒来,无需先画了样子出来比照着下刀,可孙女到底只是喜爱而已,是以还是需要先做出一个样子来,然后才敢下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