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陈江河看到几个男人坐在小屋前的台阶上抽烟说话。 走到近前,没有理会几人,陈江河见房门紧锁,走到窗户边扒着往里看去。 只见里面除了几个柜子,一张桌子,零散的几把椅子,拼在一起的木制床板外,只剩上面肉眼可见的一层厚厚的灰尘,哪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没有见到想见的人,陈江河失望的叹了口气。 回头看着陈江河举动的赵家庆抽了一口烟:“找人啊?” “啊,对……对,找人,请问……这里的人去哪儿了?”陈江河回过神来,赶紧的打听。 “你谁啊?” “我是……我是他们朋友啊。” 一旁的张军哈哈大笑:“朋友?他们都走了三年了,你不知道吗?” 陈江河愣了一下急忙问道:“走了?为什么啊?去哪里了?这家的女主人怎么样了?” 和其他几人互相看了看,赵家庆笑道:“吆,找骆玉珠的呀?这是有情况啊,是不是啊哥几个?哈哈……” 这群人是贱病难改,尤其是这赵家庆。有王言出现害他没了房子,跑了媳妇,可工作保住了呀,不用他去捡破烂过活。当然了,这年月收破烂、捡破烂一样的可以大富大贵。只是赵家庆这好吃懒做、欺软怕硬的选手,也干不过那些狠人,估摸着得捡到死,这么一算,王言还救了他呢。 陈江河没有在意几人放肆的、满怀恶意的笑声,从提着的包里拿出一百块钱:“小小心意,几位师傅拿去买烟抽,还请告知一下这家人的情况怎么样了。” 看着情况,他瞬间就分析明白了。这几人明显的和骆玉珠不对付,正常人可不是这样的。 说两句话的事儿,不要那是傻子。赵家庆收敛笑声,一把接过钱说道:“告诉你吧,他们三年前就进城里去做生意了。听说过龙腾没有?” 陈江河点了点头。龙腾的衣服大江南北的到处都是,还都是高端产品,销量竟然还不低,他自然是听过的。 “那就是他们家的,现在可是了不得了,啧啧……”赵家庆摇头,心情复杂。 都那个逼样,王大山有多少钱他是知道的,而且当年王大山就说是跟王言一起做生意。那特么是他的钱,龙腾的今天有他一份力,他能不复杂嘛。 龙腾是骆玉珠的产业?陈江河吃惊于她的变化之大,又为她能有今天的成就高兴。 “谢谢啊,师傅,您几位歇着,我就告辞了。” 虔城人都知道龙腾,随便打听打听就找到了龙腾的办公地点。陈江河找了个地方蹲着,认真的盯着对面大楼门口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 “慢点儿子,车还没停稳呢,你着什么急。”数落着王旭,王大山稳稳的停好虎头奔:“要是你妈在这,你可就惨了。” “我这不是着急见我妈嘛,下次不会了。” “算你小子会说话,行了,下车吧。”王大山哈哈笑着推开了车门下车,整了整笔挺的西装,和背着小书包的儿子意气风发的走进了公司大楼。 “王总。” “王总好。” 王大山挂着自信的微笑,淡定的对路过问好的每一个点头。 钱是男人胆,这话总是不错的。 经过三年时间的财富积累,公司的日益壮大,接触的人不再是昔日的工友,而是市政领导、有实力的商人等人精。说的也不再是昔日的一日三餐、闲言碎语,而是聊政策,聊创新,聊发展,聊合作。再加上他自己的学习,实践,总结,进步,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胸无大志的铁路工,也不复当年的木讷、无知。 现在,他是王大山,他是挥斥方遒、搅动一方风雨的,龙腾王总。 带着王旭乘电梯,上了顶层的十二楼,走到一间办公室外推开门走了进去。 见王大山带着儿子推门进来,骆玉珠交代了一番面前的人,把文件夹递给他说道:“就我刚才说的几点,把方案再改一改,明天给我就行,你先回去吧。” “好的,骆总,那我先走了。”这人接过文件夹,转身见到王大山,叫了声“王总”走了出去。 王大山点了点头,看他出门回头说道:“走吧,不是约好了和王言吃饭吗。” 骆玉珠揉了揉跑到面前的王旭的小脑瓜“你们爷俩先呆一会儿,等我把手头上的事儿做完。” “工作那么多,不在那一时嘛,明天再说吧……” “没有多少了,很快的,你看儿子写一会儿作业。”骆玉珠看着王旭说道:“去吧,老实的写作业。” 王大山是站起来了,可是在骆玉珠面前他不好使。见骆玉珠心意已决,他带着撅嘴的王旭走到一边的沙发上坐下:“王言是真清闲啊,累活都让咱们俩干了,他就整天的窝在书店里享受,真是……” 闻言,骆玉珠眉头皱起,深深的看了一眼王大山。想到儿子在场,没有说什么低下头继续工作。 没有得到回答,王大山也不在意,看着王旭在那苦大仇深的写作业,不时的小声辅导两下子。 良久,骆玉珠合上文件夹放到一边,随手把钢笔放到一边,起身晃了晃脖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走吧,完事儿了。” 不用人说,王旭飞快的把书本一股脑的塞进小书包里,背上跑到门口打开门倚着,笑嘻嘻的看着王大山两人。 看儿子这惫懒样,骆玉珠哭笑不得,拿起包走过来拍了拍王旭的脑袋:“臭小子,一做作业就要死要活的,我看你期中考试什么成绩。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考的不好,小心你的皮。”说完当先走了出去。 “还有心思笑呢?到时候我可不给你求情啊。”看着没心没肺的王旭,王大山没好气的拉着他跟上上去。 陈江河蹲了一下午了,眼睛一直盯着对面,心里却回忆着往日的两人相伴的种种,想着如今的她又是什么样子,过的好不好,想着她是否已经……忘了他。 看着走出来的一群人,陈江河抬腕看了一眼手表,五点,是下班的时间。 他打起精神,尽量不放过每一个从中走出来的人。 他相信,如果是她在人群中出来,自己一定能第一时间看见。 因为,她是那般耀眼,即使掩映在人群中,也是那么的绝世独立。 很遗憾,直到密集的人群散尽,只有不时的三三两两出来人,陈江河也没看到骆玉珠。但是他没有着急,他也是做大哥的,知道那有多忙。更不要说骆玉珠管理龙腾这个他难以望其项背的公司了,肯定还在忙。 半晌,陈江河猛的起身,他笑了。 他看见了,看见了那个让他魂牵梦萦、日思夜想了整整八年的女人。 她和一个男人,一左一右的牵着一个小男孩,好像说到什么开心的事,正仰头大笑。之前见到进去的父子二人,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现在一看,还真就是。 陈江河笑着,看着对面的场景,他无数次幻想的场景。只是在他的幻想中,旁边的男人该是他。 看着送孩子上车的骆玉珠,他伸手想要喊一嗓子,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只是把手放到脑后,眼里蕴满泪水,嘴唇颤抖的笑看着那个照比当年成熟、明艳的她。 目视骆玉珠上车,“嘭”的关上车门。陈江河身体一颤,泪水流了下来,眼睁睁的看着那他手下说以后给他配一辆的虎头奔,倒车,开出,汇入车流,远去。 品味着嘴角的咸涩,陈江河恨恨的甩手,原地跺脚、转圈。不管过路人看神经病的眼神,放声大哭,像个没有吃到糖的孩子,那么悲伤。 情爱,难猜,难解,也难安。 虽然以前陈江河就见过,也哭过,早就知道实情。可是再次见到,还是忍不住心痛。 那痛,似火炼,亦如针刺。 良久,陈江河哭够了,擦了擦眼泪。看了一眼路边对他指指点点的好事者,牵强的扬起笑脸,大步离开。 他笑的是骆玉珠很好,很幸福,也很成功。 这笑必定是违心的,只是情绪过去了而已。 没有人看到自己的挚爱,与别人相夫教子还会衷心祝福。否则也不会每每提起,笑着说释怀,却次次醉了酒。 陈江河带着满心的痛,连夜离开了虔城。他要工作,要忙起来。 ……… 离书店不远,一栋临街的二层小楼,与同一条街的其他店铺没有什么不同。 看着不起眼,外面却停了不少名贵的车。高悬的牌匾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中兴楼’三个大字,如有识货的,会发现那字中的万千气象。门口规规矩矩站着一个年岁不大的门童,见人来就不卑不亢的客气问好,开门请进。进去入眼所见,即是典雅古朴、低调奢华的装饰。深嗅一下,空气中飘荡的香味会告诉你,这是一家饭店。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虽然王言不挑食,有啥吃啥。但是他身体健康的不能再健康,又不信佛、不崇道,这个主那个上帝的更是滚犊子,没有这说那说。他还有钱有闲的,能吃舒服不吃,那就是有问题了。 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他开了一家私房菜馆,花大钱网罗了一帮这菜那菜的大师傅来。只要是华夏菜,只要能叫上名字来,基本上都好使,手艺绝对够用。 就这家菜馆的水平,放眼全国不好说,毕竟能人背后有能人,高手在民间,还有够格上国宴抡大勺的一帮厨艺巅峰的大佬,但想来也是前排的。至于赣省,就他跟那些大师傅闲聊,冠绝赣省指定没问题。 也是因为逼格够高,水平过硬,加上王大山、骆玉珠两个请人吃饭都来这里,名气确实是打出去了。贵不怕,总有能消费的起的人。预约吃饭的不老少,甚至有不少此道中人,都是转介绍从其他地方特意过来的。 楼上最里靠窗的包间中,推杯换盏,气氛愉快。 和王言碰了一下杯,王大山喝了一口酒赞叹:“每次过来我都感叹,你是真会享受啊。” 王言笑呵呵的放下酒杯:“这话说的,都是自家产业,想来就来嘛。你也没少吃喝,有什么好感叹的。” 王大山摇头:“我和玉珠呀,就是劳碌命,一天天忙的要死,哪有清闲的时候啊。可不像你,想干啥就干啥,羡慕呀。” 和赵茹芸说话的骆玉珠看了王大山一眼,转头给儿子夹了一筷子菜。 王言哈哈一笑,拿起手边的一瓶酒,给他倒过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嗨,还不是靠你们夫妻两个嘛。也是你们能力强,大事小事的都能处理好,我这放心的很啊。要是你们两个想得清闲,那回头找个职业经理人好了。到时候啊,只要不时的了解一下情况,把握好方向,剩下的就是安心的享受生活,你们也是想干啥干啥。” 或许王大山是无心,但这番话说出来,说明下意识的还是有想法的。他倒是没有在意,都可以理解。毕竟龙腾的发展太快,短时间内急速扩张。与之相应的,资源的掌控,财富的积累,影响力的扩大,都是乱人心智的鬼。 更不要说王大山接触的人非富即贵的,见的都是笑脸,听的都是好话。哪怕是虔城市政领导,对王大山都是客客气气的。在这巨大成就感之中,王大山把持不住,飘了正常。 那一看自己整天从早到晚,累死累活的,才能赚一半。而他自以为在龙腾的扩张中,自己的贡献是不可磨灭的。再一看王言,整天的看书、喝茶、和美女卿卿我我。就为了自己吃的,花大钱开饭馆当食堂,一天屁事儿不干还分钱。不平衡之下,有些想法不奇怪,王言并不意外。 不待王大山说话,骆玉珠笑道:“王言,你别听他瞎说。他呀,每天不知道多开心呢,有时候做梦都能笑醒,这生活以前哪敢想啊。来,为了现在的好日子,咱们喝一杯。” 感觉很没面子,王大山端起酒杯嘟囔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但很可惜,没人搭理他。 见王旭也端着装满饮料的杯子站起来伸胳膊往前凑,王言笑道:“行啊,你小子,等长大了再陪叔喝酒,来,咱俩碰一个。” 得到认可,在骆玉珠的微笑中,王旭一口喝光了满满一杯的饮料,临了还打了嗝。 见他不好意思的捂嘴,几个大人调笑着,一起碰杯饮尽杯中酒。 白酒挺冲的,骆玉珠咳了一下,拿起纸擦了擦嘴角说道:“我们在欧洲的发展不是很顺利,他们似乎对我们的产品很抵触。” 别的东西龙腾也不好使,王言就把服装整过去了。这种情况他早有预料,毕竟这个品牌是来自贫穷、落后的华国,而且卖的还不便宜,宣传也不到位,门店也没开的哪都是。除了看着比较新鲜外,质量怎么样也没个保证,洋鬼子不买账正常。 “这段时间收支情况怎么样?”再抵触也有图新鲜的,他也是想着等先站住脚再说。 “还可以,勉强能够坐到收支平衡。” 王言有数了,就是小亏,能承受。沉吟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打打广告,这样………” 办法很简单,砸钱就完了。拿钱开开路,参加个时装展出出头,找明星代言,再找人写文章推广,就炒作,硬抄。不管怎么说,先把中华文化输出一波。龙腾的名字也先带过去,找找存在感。他对自己的产品有信心,绝对能打。 等这波过去,再反向炒作,把国内市场也拿下。虽然他们的销量还可以,但照比那些挂外国名的,竞争力还是比不了。这也没有办法,时代如此,外国的就是好深入人心。他就是再牛比,也不好使。 王言叭叭的说了半天:“先看看效果如何,要是不行再想办法。其他的照旧就好,研发这块的投入绝对不能停,要持续的追加投资。这是咱们以后的制胜法宝,也是咱们的命脉。” 这个眼光骆玉珠是有的,她也支持自主研发:“放心吧,我都知道,保证没问题。” 又接着和他们夫妻两个讨论了一些其他事之后,众人又说了会儿闲话,散了酒席。 找人送他们回去,目送着王大山的车消失,王言搂着赵茹芸溜达着往回走。为了方便,他在这附近买了房子,除了到远处溜达看景外,看书消遣,吃饭遛弯就在这个圈里。 “我看那个王大山好像对你有些看法。” 真格的,到现在她都有点儿惊喜,谁能想到逛个书店就能认识这么猛的人呢。不单单是身份地位,就是其他方面也跟大牲口似的。 这缘啊,还真是妙不可言。 她对自己有数,能和他们吃饭真就时抬举她。更别提席间说的那些东西了,都是发展方向、战略之类的,她就是不跟着喝汤,把这些信息卖给龙腾的竞争对手都能卖不少。 所以除了偶尔的和骆玉珠说两句话,她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多数时间都是默默的听他们说话,观察着一举一动,一切尽收眼底。 王大山的话,骆玉珠看的那一眼,王言的回复,以及说道投入研发时,王大山的欲言又止,她都注意到了。不是傻子,懂点儿人情世故的,都能明白怎么事儿。 “这人啊,贵在自知,看他自己吧。”王言淡淡的说道:“你要不要发展发展,做做酒店什么的?” 赵茹芸眼睛一亮,却摇了摇头:“算了吧,我不适合经商,就那个小旅店都是半死不活的。” 这是个有智慧的,王言没管她的以退为进:“我手里还有点儿钱,你拿去用吧。” 他倒是没说谎,因为公司扩张,用钱的地方太多太多了。除了老苏大哥那一把,他自己倒腾点儿之外,真的没什么钱,他的车都只是一辆普桑而已。 赵茹芸知道王言口中的点儿和她的点儿不一样,绝对的能让她起飞,要不然王言不会说的。她没有推让,王言给她就拿着。说来说去都会接受,她知道自己的心思逃不过王言的眼。假意推让只会丢分,这点她懂。 不顾旁人眼光,动情的亲了王言一口,脸泛红霞的赵茹芸拽过王言的手臂抱在怀中,用她那高耸摩挲着:“我们快点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