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车到了饭店,王言找到了角落中已经喝起来的蒋鹏飞,看着有些落寞、寂寥。 又跟服务员点了几个菜,他走到蒋鹏飞对面坐下:“蒋叔啊,怎么自己喝上闷酒了?” 闻言,蒋鹏飞抬起头来,不好意思的笑笑:“这不是有些饿了,这里离你的公司又有些距离,咱们又不是外人,我就先吃了么。服……” “不用找了,我刚才都点好了。”王言摆了摆手,拿起桌子上的酒,给蒋鹏飞满上,自己又倒了一杯:“来,蒋叔,这都有半个月没见了吧?咱俩喝一口。” 蒋鹏飞叹了口气,举着酒杯跟王言碰了一下,喝了一大口,呲牙咧嘴的挺着拿着筷子夹菜下酒。老小子这个样,就差没在脸上写了,我有事儿,你快问我,快问我。 王言摇头一笑,夹了一口菜,体贴的问道:“蒋叔,看你愁眉不展的,是出什么事儿了?” “哎,王言呐,我都没脸跟你说,真的。”蒋鹏飞咧嘴苦笑,又是喝了一大口的酒,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早知道有今天,当初我就该听你的话,悔不当初啊……” “最近股市确实波动较大,你以前跟我念叨过的那几支股,最近表现都不是太好。蒋叔你是没来得及清仓,被套牢了?” “是啊,套牢了……” 王言拿出手机扒拉了一会儿,他说:“蒋叔,我实话说,还是不看好这几支股的未来,不管赔多少,最后到手的才是自己的。我还是建议你,赶紧清仓。你越拖,股价就越低,你的损失就越大。” “已经晚了。这几天连续的跌,甚至还有一个跌停板,拿回了那些钱我也一样要倾家荡产。”蒋鹏飞叹了口气:“前几天我见了叶谨言,就是想要知道有没有什么好的股票,可以让我快速的赚回之前的本钱,但是他没告诉我。王言,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的基金业绩那么好,一定知道几支强力的股票,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 王言摇头道:“蒋叔,这个忙我是真的帮不上。你看我的业绩好,那是因为基数大,即便只是一个点的盈利,我三十多个亿的资本,那也是三千多万,这是不一样的。莫说我不知道什么强力股票,就算是知道了,你现在的本钱应该也就只有千八百万,就是让你连拉三个涨停,也不过是三百多万而已,没用的。” 蒋鹏飞沉默着喝酒吃菜,半晌,他才抬起头来:“王言,我实话跟你说吧。这次炒股,都是我借来的钱,股票清仓能回来的钱就是你说的那样,有八百多万。但是我还欠了几千万,这点儿钱根本都不够用啊,我们家的房子都被我抵押给银行了。最近这一段时间,那些债主天天给我打电话催我还款,股票又赚不到钱,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你想把在我这里的五百万拿走?再让我借你个三五千万?”在蒋鹏飞炽热的眼神中,王言摇头道:“蒋叔,我实话实说,你也别怪我。你在我这里的五百万,我不建议、也不同意你把这笔钱拿走。一来这五百万杯水车薪,不够填窟窿,二来这也是你们一家人以后生活的保障。每个星期的周报你都看到了,不出意外的话,每年盈利一百多万是没有丝毫问题的。 你们家的情况我也有所了解,你跟戴阿姨从来都没工作过,又到了这个年纪,养尊处优了半辈子,你们干不了活的。出苦大力,你干不动,戴阿姨也干不来。而你们家老太太那更是享受了一辈子的,对生活质量要求很高。蒋叔,你是个孝顺的,老太太那么大岁数了,估计你也看不得受罪。有了一百万,你们一家的生活,虽然比之前差一些,但是也不会差太多,还是能过富贵的日子。 你换个方式想,当初要不是我极力鼓动你在我这投资,你的这五百万,现在就已经随着股市烟消云散了。如此一想,你还是赚了呢。现在这种情况,不到万不得已,这五百万是绝对不能动的。 至于要我借你钱,蒋叔,我确实跟你比较投缘,但是说到底,咱们认识也不过才一个多月,几千万的借款,并不现实。你知道的,蒋叔,现在我的基金的投资门槛已经是两千万起步,我能够让你五百万投进来,已经是格外关照了。你们家最值钱的就是那套房子,但是你已经抵押给银行了,你还能拿什么抵押?我相信你借你几千万,你拿什么还?” 蒋鹏飞只是走投无路,垂死挣扎,不是不明白事儿。“对不起啊,王言,我也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他又是一声长叹,喝起了闷酒。 “具体欠了多少钱?” “银行是按六成五贷给我的钱,当时估值是三千七百万,给我贷了两千五百万。其他的一些借款公、个人那里,林林总总加起来,差不多是两千万左右。利息是多少我就不知道了,应该还要多个几百万,加一起五千多万吧。” “你家的房子,正常的市价应该能卖到四千多万,急售的话应该能卖上四千万。去除了银行的贷款,再算上你手里剩下的钱,差不多就把这事儿平了。” 王言算了一下账,沉吟道:“蒋叔,认了吧,你翻不了本的。现在收手,还能落下我这里的五百万,后半辈子保你衣食无忧。但若是你仍然想着暴富,将赔掉的钱都赚回来,那就该是万劫不复了。到那时候,从富贵到贫穷的巨大落差,我想蒋叔你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大抵是承受不住的,结果也就是找个高楼眼睛一闭心一横就跳下去,一死了之。还是想想你们家老太太,想想戴阿姨还有南孙吧。” 蒋鹏飞摇头道:“可是我都没有钱还给银行,把房子解押,剩下的钱也还不上那些公司跟个人的借款。” “我既然提出来了,那还能眼看着你跳楼吗?”王言摇头道:“等一会儿咱们先签个合同,这几天我抽出来一笔钱,先将你的房子解押,再跟你家楼上的那个老太太谈一谈,整个的打包出售。 然后看看找一找买家,你们家的房子是降了不少钱处理,位置好又稀缺,稳赚不赔的买卖,是不愁卖的。要是最后还没有人买,那这房子我就接手了。另外再让我们公司的法务过来,帮你跟那些借款的公司、个人争取一下,尽量将利息还有滞纳金都免了。这是我最大的能力了,蒋叔,你好好考虑考虑吧。” “我们家的房子真的保不住了?” “我不止一次的提醒过你,蒋叔,你早该想到这一天的。”王言喝着酒:“你现在能够平了那些账,还有条退路,已经非常不错了。” “行,那就这样吧,都听你安排。又得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啊,王言。咱们俩萍水相逢,你能帮我这么多,真的不容易,谢谢你。”蒋鹏飞一声长叹,又是一大口的酒下去:“我早该听你的,真的……” “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说那些干什么。蒋叔啊,你家里人知道吗?” “没有,我这个败家子,哪还有脸告诉她们呐。” “这几天找机会说一说吧,再不说,那些催款的该来了吧?”见蒋鹏飞点头,王言说道:“我觉得也是你挺不住了,要不然不会跟我说这些的。今天你心情不好,我陪你喝点儿酒。明天你到我公司去签个合同,写明白我帮你垫资解押的事儿。我这边抽出来三千万也得几天,这几天你先稳一稳那些催款的,咱们先把房子解押了,挂出去看看再说。 你也问问你的那些朋友,有没有要买房的。借钱他们不借你,赚钱应该都挺积极的。另外这一阵子,你也去租一个合适的房子,提前准备准备,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 蒋鹏飞已然没了方寸,木木的点头,点着点着就是涕泪横流。他吃喝玩乐半辈子,以前是卖着家中的古董、多余的房产过活,这一次直接倾家荡产居无定所了,心中的慌乱是可以想见的。因为他的人生中,从来没经历过如此之大的事,偌大家业在他的手中败落,家庭从上流跌入谷底,这是他不能承受的。 他当然知道,这一切都是他造下的。但就是因为知道,他才觉得承受不住。 人的成熟与否非是由年岁决定,而是见识、学识、经历,辅以相应的体悟,方是所谓成熟。蒋鹏飞从小是被惯着长大的,家中有钱,出门在外见到的多是笑脸,听到的多是奉承。没钱就跟老太太要,再没钱就卖点儿东西,就这么如意了半辈子。他的见识是所谓上流的精致生活,他的学识,是所谓别人疯狂他冷静,别人冷静他疯狂,他的经历,是花钱、是赔钱、是要钱。 所以严格说起来,他只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孩子罢了,大号巨婴,扛不住事儿。这也是为什么原本这老小子会想不开跳楼,因为倾家荡产否定了他的半辈子的价值,他发现他就是个废物,只会制造麻烦,拖累家人,不如死了好。 现在大抵也是如此心态,不过总也在他灰暗的世界中有一点光。因他认识了王言,信任了王言,投了五百万到私募基金中,给自己留了一条退路,总还不至于一无是处。 世界如此美好,老小子却如此黯然沮丧,这当然是不对的。王言跟他喝着酒,安慰着他,不让这老小子想不开。 一直到了快晚上,王言又新要了一些菜就势吃了晚饭,这才叫了个代驾开车,他又给蒋鹏飞送回了蒋家。 只有老太太自己吃着一桌子菜,说是戴茵在外面打麻将呢,不回来吃饭。王言也没跟老太太说什么,安顿好蒋鹏飞之后就回了家…… 受到召唤的朱锁锁下了班直接熟门熟路的到了房子里,看到在客厅中喝茶的王言,她关了房门换了拖鞋,走到王言的身边坐下。她印象中,在家里的时候,王言好像一直都是这个姿势的在喝茶。 “茶有什么好喝的?看你早上喝,晚上喝,一直喝不够的?” “我现在喝的是上个月拍来的六安瓜片,五十万一斤。”跟什么人说什么话,朱锁锁是个俗的不能再俗的人,直接说多少钱就好,简单直接。 默默估算了一番一壶茶的用量,朱锁锁瞪大眼睛:“那岂不是说你现在泡的这一壶就几千上万?给我来一杯呗?” 一壶茶就上万了,还他妈是天天喝。她呢?虽然没有天天睡她,但是也好几次了,每次都折腾到后半夜,这她才五万块?还是一个月? 这当然是她不会说出来的话…… 朱锁锁的道行太浅了,王言随意一看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也没有说破。两者都能让他舒服,但就是那么个价,一者活人,一者市场经济的造物,没有对比的必要。 像茶壶里倒了些水,给朱锁锁倒了一杯,眼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咂摸着滋味,王言摇头一笑:“喝不出滋味来,牛饮即可,不必牵强。” 待她喝完,又给她倒了茶水,王言问道:“之前蒋叔找你见叶谨言了?” “嗯,你怎么知道的?” “他今天找我了,说了之前找叶谨言的事。我想你在精言混的不错,又有蒋南孙的小姨打过招呼,应该是找你认识的。蒋叔的情况不是很好,你跟蒋南孙说过吗?” “早都说过了,但是说也没什么用,南孙又做不了主。要是说了能听,蒋叔叔也不会赔了之前奶奶的那些古董,还有他们家的几套房子。我没跟你说,就是蒋叔叔找我见叶谨言之前,他把阿姨给南孙买的车开走了,说是借朋友开几天,但我估计不是抵押就是还钱了。因为更早的时候,我就听过蒋叔叔跟别人打电话,说什么股市不好,宽限一段时间。还看到过他跪在奶奶面前要钱,跟阿姨要钱,应该是在外面欠了很多。” 王言点了点头,又是倒着茶水,扒拉着一边的平板,没再说话。 朱锁锁尽可能的咂摸着滋味,看着王言悠然自得的样子,脑子里又想起叶谨言天天排队买咖啡的情形,转而又想到了谢宏祖在游艇上吊儿郎当的样…… 她摇了摇头,哎了一声:“言哥,三天之后东篱就开盘了,你真的不买一套啊?” “卖一套给你提多少钱?” “最大的四百二十平的房子,能提十万多一些吧。” “下个月给你十万,就当我从你手里买房子了,别再跟我念叨从你手里买房子的事儿。” “哦……”朱锁锁鼓着嘴应了下来,这一刻她有些觉得在去除了有钱光环的王言依然很帅,是那种干脆、霸道的感觉,很刺激人。 她又喝了两杯茶,转而问道:“言哥,刚才你说叶谨言,我想问问哈,你们俩谁更有钱啊?” “当然是叶谨言。精言集团是上市公司,市值七百多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个人持有十二个点的股份,这就是八十多亿。这是账面上的,另外应该还有一些房产以及其他证券投资等等,加一起应该离百亿不远。我个人的资产,大多都是现金以及有价证券,虽然没仔细算过,但也就是六七个亿那样吧。 当然了,也别看着叶谨言百亿财富就有多牛,毕竟绝大部份都不是实打实的钱。这么说吧,只要找人弄一些精言集团的黑料,不管是工程质量问题,还是集团高层贪墨问题,发到网络上炒作一番,再找人闹一闹。不出三天,他的八十多亿,就能变成七十多亿。 要是有心人借着机会再从股市上狙击一下,使得精言集团抽出资金稳定股价,让他们的资金链出问题,三四个月之后精言集团就会开始陷入破产危机。如果处理不好,半年之后,你就会看到精言集团打包出售的消息。到了那个时候,他的股份一文不值。当然了,你也不用那么惊讶,一般没人那么干,因为要花的钱太多了,我的六七亿进去也就是先打个水漂。不然你以为精言集团怎么壮大到现在?” 朱锁锁就没学过习,也不关注那些东西,她就研究怎么打扮自己,怎么跟有钱人玩了。所以此刻听着还是感觉很厉害的,她捕捉到了两个关键,一个是叶谨言有百亿身家,另一个是这钱虽然虚但也实。 她消化吸收了之后,想起游艇上的富二代,她又问:“言哥,我有个客户是咱们沪市卖空调的谢家,挺有名气的,你知道吗?” “嗯。” “那他们家的实力怎么样?” “还凑合吧,比叶谨言差不少。谢佳茵那个女人,经营管理能力差,格局也小,这几年他们是走下坡路的,我估计也快支撑不住了。” 王言没有根据剧情在这胡说,他是了解了一番谢家的。事实就如他说的那般,经营能力确实不行,营销也不怎么样,靠着以前的底子在撑着。后来谢佳茵要谢宏祖跟赵马琳联姻,也是要用钱、合伙开辟别的领域。有的时候,有钱能成事。有的时候,并不能。主要还是看花钱的人是谁,又是怎么花的。毫无疑问,谢佳茵不行。 朱锁锁啊了一声,紧张的问道:“那那个富二代还有钱买房子吗?” “公司是公司,个人是个人,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是明天他们家公司破产了,也不耽误他们高消费。你们那个什么东篱不是五千万一套嘛,这些钱人家还是有的。” “那我就放心了,你之前给我介绍的那一套不算,这次才算是我的第一单,就指着那个富二代呢。到时候开单了,我请你吃大餐,之前还欠一顿呢,这次保证让你敞开了吃喝。” 王言摇头一笑,有进步了,他一口喝光杯中的茶水,起身道:“去洗漱吧。” “得嘞。”朱锁锁嘿嘿一笑,小包一甩就向着卧室中走去。 她现在越来越琢磨出了跟王言的相处之道,总结下来就是七个字,他不给,她不能要。只要做到了这一点,那么在很多时候,王言真的是绝世好男人,哪里都好的那一种。 王言收拾好茶具,晃晃悠悠的去到了卧室中的洗手间,未几,嗯哼啊嘿的旖旎穿透了出来,在宽敞的卧室之中回荡、盘旋…… 蒋鹏飞尽管喝多了,但是之前商量好的正事儿还是记得的,第二天便忍着头痛难受,去到了王言的公司,跟着签了法务拟出来的合同。 他败家是败家,但其实人还凑合,还明白事儿的。知道王言能这么帮他,不过萍水相逢,真的仁至义尽。所以对于签合同的事儿,也没什么抵触,毕竟这是好几千万么。 王言也问了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家里人,蒋鹏飞说等到他老娘过了生日之后,好好的过一个生日,等到第二天再说。而老太太的生日,就是跟东篱开盘同一天,那天是周六。 这是人家的选择,王言当然无所谓。随后又让蒋鹏飞罗列了一下到底欠了多少钱,跟法务商量着那些滞纳金和利息到底能不能不还。这种经济纠纷,跟他们公司业务,差不多也算是专业对口,也省了再找别的律师的麻烦。 商量一番,约定周日那天,蒋鹏飞把欠钱的人都弄到家中,王言带着律师过去帮着处理一下。 当然过程中仍旧少不了给蒋鹏飞这老小子加油打气,一点儿精气神都没有了,颓的厉害。不到万不得已,王言也不想打断这老小子的手脚,他还是比较尊重人的。 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王言的公司,蒋鹏飞出去挨个的借款公司还有个人打电话,约着他们一起到他的家中,又去到中介公司,跟着一起看房子,同时也是了解一番房价,盘算着他什么时候能再买一套,有个美好期盼。 东奔西跑,看了一天,在他的家门外,他抬头看着承载了他半辈子人生的老洋房,使劲的拍了拍脸,张嘴挤眼的,让自己的面部肌肉活跃,最后才扯出一个开心的笑脸,打开门进屋喊着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