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转星移,日月如梭。 转眼间天气越来越寒凉,由秋入冬,一片苦寒。 这是个难熬的一年,夏季的水灾令南方农业遭受重创,与此同时,北地也遭受大旱。 这不难理解,原本应该的北行的水气之龙被困在南方,天倾一般暴雨连连。 一来是北上的时候迟了,二来是在南方化去大量水气,尽管后来被天神开道送去北方,也不够往日的雨水量。 青黄不接的时候水旱两灾,到了冬天又是苦寒,留给登基新帝的是一个大烂摊子。 民生之艰难,远甚从前。 这是天下之变的征兆,不仅仅是宫梦弼有这样的感觉,就连其他的狐狸都会在无意中说,“世道艰难,盛景不再。” 狐狸在人间也是要吃饭喝水,也是要有营生的。越是艰难,百姓供神就越是虔诚。 大抵是人间找不到出口,只好求诸神佛。 神佛不吃饭,但狐狸却要吃饭。这时节连狐狸都不好过,纵有小术,也难以赖此谋生。 转眼就是冬至。 狐子院中张灯结彩。 宁采臣和马均济休沐回家,与家人共庆佳节。宫梦弼给他们开的月俸非常高,这样的薪资待遇,足以让他们改善生活,专心治学。 老师自己活不下去,那里有心思教学生?宫梦弼只要他们尽心尽力,因此并不吝惜财货。甚至逢年过节,还要给他们送礼。 这次冬至,就一人多发了半个月的月俸。 这样的大节日当中,无家可归的狐狸们自己在狐子院庆贺。 从六月到十一月,五个多月的学习,这些狐狸已经与以往大不相同。 宫梦弼教化有方,并不止于传授知识。 为狐狸开拓眼界、点化道心是他一直在做的事情。 若是眼界狭小,蝇营狗苟就要耗尽一生精力,哪里还有什么多余的力气去见识更广阔的天地呢。 狐狸修行,若是止于流外,命也不长。只有入了品阶,才会有寿元大幅度的增长。 若是不修行,那每日鸡毛蒜皮就足以令狐狸道行日退,直至退无可退,死于寿算、或死于灾劫。 常言狐狸修行有九大劫,其实不是命中注定要过九劫才能成道,而是修行不易,就是会遇到种种困难。 那些山野狐修懵懵懂懂,甚至不清楚什么是重要,什么是不重要,在人间打滚,幸运的或许能有所成就,大多数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在狐子院,宫梦弼就指点他们何为进退、何为利害,沟通经验、分享知识、教导修行,渐渐地自然就扭转了风气。 其中必要的管束自然必不可少,但说道理陈利害,也要他们心服口服。 有相当一部分的狐狸的缘分在这一段时间的修习当中自然瓦解了,眼界的丰富和心态的转换甚至解开了不少孽缘。 从最初的人形之变到感化人气,再到如今的敬天礼神、纳气存神,狐狸越来越像人,越来越脱离了野兽的气性,渐渐生出人气来。 这人气,多是在两位教书先生那里感化而来,就连宁采臣和马均济自己都经常分不清自己教导的到底是狐狸还是人。 宫梦弼听到他们这样感叹,往往笑着问道:“于天而言,何物不人呢?” 于人自己而言,或许长得不一样就不是人。但于天而言,人民是民,狐民也是民,反而就没有分别了。 算不算人,显然并不以形象来论断。 狐狸们过冬至,饮宴必不可少,虽然没有康胖子那样的厨艺,但也能做出来能吃的饭菜。 不过最重要的狐狸却不是饮宴,而是宫梦弼点名的神前演法。 借着冬至大日,在泰山娘娘面前演法祭神,以报恩德。 因为这个事情,所有的狐狸都进入紧张又刺激的氛围。 到处都能看到狐狸精或是呼风、或是驱物、或是变幻,都在神前演法做准备。 只有负责饮宴的狐囚露出羡慕又可怜的眼神。 夜宴演法之前,宫梦弼倒是先收到了来自远方的问候。 是一缕清雅的花香在身边盘桓,宫梦弼会心一笑,找了一个静室,闭眼回应了召唤。 室内馨香缭绕,火暖花香,是良姬相邀。 宫梦弼借着香气化形,看向良姬和刘胜,温言笑道:“看到你们一切都好,我就放心了。” 良姬笑道:“这些时日劳兄长四处奔波,我冷香丸之法已经略有小成,又逢佳节,就请宫大哥来聚一聚。” 自上次府城鬼神来调查吴宁县城隍死亡一案的事情平息之后,刘胜就带着良姬四处游荡,为了集齐四时之花与四节之雨而奔波。 其中最难的是白牡丹,因为时节已过,是求了施婆婆卜卦,赶在花谢之前于一处山谷寻来。 后来施婆婆去世,就是宫梦弼望天象、算因缘,为他们指点迷津。 良姬已经聚齐雨水节令的雨、白露节令的露、霜降节令的霜、小雪节令的雪,这四清之水气。 四花之菁英中,白牡丹花、白荷花、白芙蓉花都已经炼化,只差一味白梅花。 这半年奔波虽然辛苦,但不论是刘胜还是良姬,都乐在其中。 刘胜本来颓唐荒废的身体和武功更加厉害,良姬所受人气与冷香已经能令她白日显形,不惧日光。 宫梦弼与他们小坐片刻,就指点道:“你们去大雷山吧。大雷山有七修前辈所植梅花,其中不乏白梅,受山之灵气,足堪一用。” 刘胜取出包袱中藏着的引荐信,这是宫梦弼从施婆婆那里求来的。七修老人本就是清虚观出身,施婆婆与清虚观关系一直很好,引荐一个人去修行并不成问题。 宫梦弼拿着这信,想起施婆婆来,一时间就有些怅然了。 宫梦弼并没有久留,如今香气所化,也不能饮食,还要空耗良姬的法力,因此不久就辞别,准备夜宴演法的事情。 到了夜晚,宫梦弼带领狐众祭祀了泰山娘娘与玉仙神女。 天寒地冻,一个个狐狸如今幻化出来,已经是身穿厚袄的样子了。 就连宫梦弼,也是一身火红大氅,将白色冬衣压在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