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前康胖子带着湘君和小屹儿回来了。狐子院的两位先生回去过年,而剩下的狐魅则都留在狐子院。倒不是宫梦弼狠心不让他们回去,而是每逢佳节,百姓祭祀众神祈求福祉,是天下正气最重的时候,也是迎福纳祥、诸邪退散的时候。比如年节,祭祖祭神、除旧迎新、祈福驱邪,哪一样对狐魅来说都不是很好过。若是恪守正道,气息清灵也还好说,似狐子院里这些气息不纯、阴气过盛的狐狸,就属于需要被扫除的行列。就算是真的要趁过年访友,也要挑一个没有妨害的时辰,不然随意在人间走动,很容易被受祭祀的神明顺手除了。好比端午阳日诸邪退散,元日年节也是如此。宫梦弼也没有留在狐子院给他们压力,让他们自己折腾,他则是回去无还峰过自己的年。康胖子、湘君、小屹儿,又准备邀请周围的邻居好友,一起吃饭相聚,庆贺佳节。“贤弟,如何,我就说很快就回来看你。”康胖子乐呵呵的,把小胖狐拎到前面来,道:“来,这次就让小屹儿来给你露一手。”小屹儿如今已经不是狐形,在金华的时候因为幻形术不过关,一直被康胖子关在厨房里做饭,不给放出去,所以痛定思痛,苦心精研幻形术,终于修行有成,能够时常维持人身,不会轻易露出原形。如今即使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身绒袄,肉嘟嘟的圆脸,手掌和肉馒头似的。宫梦弼揉了揉他的头,道:“怎么样,如今厨艺可有什么长进吗?”小屹儿一甩脖子道:“那当然会做许多菜了,渡口内外的谁不喜欢我做的饭?”湘君噗嗤一声笑出来,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爱吃肉,所以每次做菜油水都很足,让渡口卖苦力的感觉很实惠吗?”小屹儿一下子胀红了脸,“湘君前辈!”康胖子哼哼了一声:“崽卖爷田不心疼,我辛辛苦苦挣了几个钱都让伱倒腾的差不多了。”小屹儿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跑去厨房里:“我去备菜。”宫梦弼一下笑出来,道:“小屹儿心地纯善,很有兄长的风范了。”康胖子道:“我可不是什么纯善的人。”说着,就也钻进厨房里去了。湘君笑意盈盈道:“他这脸皮,有时薄有时厚。”说起要面子,那是真要面子,但一真心诚意夸起来他来,他又害臊。湘君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诉了宫梦弼。这半年湘君作为外来女巫,在金华的经历丰富,跟本地巫觋斗了几次法,才站稳脚跟。而康胖子和小屹儿也没有闲着,在金华渡口开了一家食肆,招呼南来北往的客人。南来北往的客人口味不一,正是磨练厨艺的好机会。但渡口最多的,还是做苦力的人,这些人吃饭没有那么讲究,便宜大碗就好,所以就交给小屹儿练手。小屹儿瞧着这些人苦哈哈的模样,总忍不住心生怜悯,给人家饭菜里偷偷加油水。康胖子不知道这事吗?不可能的,但还是默许了。他们两個妖怪在人间开食肆,也不是为了挣钱来的,能接济一点穷苦百姓,反而让他们心安。但也是因为这个,康胖子的食肆的生意反而越来越好,着实令周围人眼红,为此还闹出过不少事端。换做普通人,都未必能把食肆开下去,但他们两个妖怪,又有湘君这个女巫作为帮手,几次都化险为夷,从容应对了过去,逐渐成了气候,立稳了脚跟。他们三个的故事无外乎家长里短,在人堆里打转,但宫梦弼听得津津有味,笑道:“日后我若是去金华,倒是可以去投奔你们了。”湘君笑起来:“只怕你瞧不上我们这庙小呢。”宫梦弼失笑:“若要说庙小,我在吴宁县的荒园中一过十年,也安稳得很。”康胖子和小屹儿两个一起动手,做了好一桌大餐,请入云峰的花酒诗茶、竹岭的雀仙、玉带河里的罔象、小圣庙的夜叉鬼、美人岭的三姐妹和同在无还峰的金蟾共聚。热热闹闹地迎来了新的一年。过完年之后,自然一切又回归原本的轨迹。康胖子又留下几大坛子的酒,预备着宫梦弼小酌慢饮,大概能喝到下一次年节。年节之后,狐子院有一件大事要忙。原本狐子院招生来了五十多个狐狸,开学之后,就没有再招。那些曾经不愿意来狐子院修习的,瞧见其他上过学的狐狸学识、气度、本领样样都高,原本不在意,后来也坐不住了。这不就是和人一样,好心送来不想要,等宫梦弼抬高了姿态,反而多方路径求过来,希望能入学修习。宫梦弼都统一回复等春招。上元节后,天官赐福众生归位之后,宇内澄澈,狐子院就开学了。宫梦弼请康文主持招生工作,制定了宣讲方案、招生政策,令狐魅广而告之,定在二月初开启招生程序。错过今年,那就只能再等下一年。这大半年的时间,宁采臣和马均济的文化启蒙工作做得很好。一方面是老师用心,一方面是狐魅毕竟有些修行在身,修行开灵慧,提高领悟力,学的更快,学得快又反过来促进灵慧生发,属于是正向循环。虽然时常露出各种狐态,但两位先生早就见怪不怪了。反而因为他们太过正经,时常遭到狐狸精调戏,看他们脸红吃瘪,好像成了这些母狐狸的一大乐趣。但因为只是言语放浪,没有什么真的行动,所以康文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批学生启蒙算是结束了,往后就不需要再教授识字、写字这样的基础课程,可以开始治学,也能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修行一科当中。等新的学生进来,宁采臣和马均济可以轮换着去教授识文断字课,再加上有这么多已经教出来的学生可以使唤,也不会太累。狐狸们广而告之后,还没有到二月,就陆续有狐魅怕显示不出诚心,带着束脩早早就来求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