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少的睡眠情况向来不好。”
老刘轻手轻脚地将移动餐桌推出来,关好了内室的门,小声对虞念说。
“经常失眠,哪怕睡着了也是有点动静就醒了。”
虞念品着老刘的这句“失眠、有点动静就醒”,然后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内室。没感觉他睡眠障碍啊,刚才也没叫醒他。
老刘看出她的质疑,赶忙解释,“宴少打从醒了之后就没再好好睡过觉,可能也跟太困了有关,这才大白天的就睡着了。又或者是……”
他迟疑片刻,看着虞念。
虞念被他看得奇怪,又想着老刘这钢铁大直男的竟然还吞吐上了,着实是令人费解。“或者什么?”
老刘说,“或者就是因为虞小姐在的缘故。”
这话倒是把虞念给听笑了,“我还不知道我是个催眠体,是说我枯燥吗?”
老刘连连说不是,“能在虞小姐面前睡着,说明宴少对您没有防备心。”
虞念诧异,“我刚捅了你们宴少一刀,不怕我再补上一刀?屋子里就有水果刀呢。”
哪怕不往命上招呼,那也有再让他多淌点血的可能。
老刘轻声说,“我怕不怕的不紧要,宴少不怕就行,否则也不能当着您的面就睡着了,还睡得这么踏实。”
虞念沉默。
她细细回想之前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因为都是特殊事件特殊事件,她也不清楚他到底有没有睡着,每次都是她累到不行先睡着了。
“你刚刚说他醒了之后就没怎么再睡,为什么?”
这个病房挺私隐也挺安静的,很适合休整。
老刘告知,“是老太太带着莫拉小姐来了病房,有莫拉小姐在,宴少睡不着也不想睡。”
虞念之前听老刘提过这件事,今天一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莫拉在,江年宴就不想睡?
老刘见她神情有异,一下反应过来,盲解释,“不是不是虞小姐,您别多想,宴少跟莫拉小姐没什么,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他顿了顿,措了辞,“我的意思是这两天莫拉小姐总往病房跑,宴少身边只要坐着人他就不会睡,哪怕莫拉小姐劝他休息,他也只是闭目养神,实际上只是不想跟莫拉小姐多说话。”
虞念哦了一声。
见状老刘迟疑,“虞小姐,您不会不相信吧?”
虞念被问笑了,“我信不信的有那么重要吗?莫拉小姐是宴少的未婚妻,天长地久的宴少总不能一直不睡觉吧。”
老刘沉默,嘴张了又阖的,好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虞念问老刘,“婚期订了吗?”
“啊?”
“宴少和莫拉小姐的婚期。”
老刘摇头,“这个我不大清楚。”
虞念又哦了一声。
不管什么时候订婚,总之是要订的,她有必要跟江年宴提一下这件事了,总不能他都订婚了,她还要纠缠其中。
想到这儿虞念又觉得自己是否自作多情了,如果在江年宴心里她就是个无关痛痒的床伴,他又怎会给一个交代?会笑她自不量力吧。
他的目的不就是将她的尊严踩进泥土里吗?
临走的时候老刘支支吾吾,“虞小姐,其实我觉得……宴少并不想订婚。”
虞念愣了一下,忽而笑了,“然后呢?我又不能帮他逃婚。”
司霆叶确实也坐不住了,很快就给虞念打了电话。
当时虞念瞅着手机屏幕显示的陌生号心里就隐隐有预感,接通之后果然是司霆叶。
在此之前虞念没跟司霆叶打过任何交道,甚至说都没朝过面。手机刚接通的时候,虞念还着实被电话另一头的嗓音给蛊惑住了。
司霆叶的嗓音没有司霆远的低沉,声线较司霆远的也年轻,很有活力的那种,乍一听不会让人心生警觉。
他说话倒是不让人厌烦,彬彬有礼的,跟她说,一直以来虞家都是司家很重要的合作伙伴,现如今虞家有了困难,不知道虞小姐是否需要司家的帮助,如果有需要可以随时开口。
先是伸出了橄榄枝,倒是比司霆远看着好相处。
虞念在手机里连连感谢,说虞家现如今的处境等同于一切重来,司家如此不嫌弃她代表虞家深表感谢。又说目前虞家杂事多,一时半会的还不想劳烦司公子,日后有需要司公子帮忙的地方还望司公子别嫌负累。
司霆叶在手机那头笑得爽朗,“虞小姐金口开了,哪家公子敢拒绝呢?”
这句话要是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听着必然会油腻,也有骚扰之嫌,但从司霆叶口中说出来听着倒是挺真诚的。
冷不丁就想起江年宴对司霆叶的形容:笑面虎,擅人际。
还真是差点就被他的热情给带偏了呢。
虞念还是连连感谢,就是刻意不将话题进一步发展。还是司霆叶主动相邀,说他正好路过北市,希望虞小姐赏光给他一个请客吃饭的机会。
虞念四两拨千斤,不动声色回绝了司霆叶的邀请。
司霆叶没强人所难,就笑说今日打电话显得唐突,改日再诚心相邀。
等挂了电话后虞念感叹,幸亏江年宴给她打了预防针,否则光是听司霆叶这蛊惑人心的嗓音她可能就于心不忍了。
毕竟当初她是决定了的只要司霆叶相邀,她都会前往。
抻着司霆叶,虞念目前只能想到的是逼着对方先出招,她以不变应万变,是否还有更深的玄机,就目前她的经验来说还想不到。
也是怪了,明明她那么恨江年宴,可他出的招她还下意识地愿意去相信。
虞倦洲喝多了。
是乔敏去接的他,回来这一路上他倒是挺安静的,可快到地方的时候他忍不住了。乔敏一见情况不好赶紧择路打了双闪停车,虞倦洲冲下车后跑到垃圾桶旁吐得稀里哗啦的。
乔敏重重一叹气,从后备箱里拎了纯净水和纸巾来。等虞倦洲吐得差不多了,她递了纸巾和水上前,见他还是醉醺醺的样子,她干脆代劳了。
让他漱了口,又给他擦脸,他靠着树干站了好一会儿才缓了过来。
乔敏重新将他扶上车,又给他系好了安全带。他身上的酒气还是挺大,衬衫的扣子被他刚刚扯开了两粒,露出坚实的胸膛。
他的头靠着车座,从下颌线到突起的喉结,线条流畅又性感的。乔敏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但男人的气息无处不在。
裹着酒气的皮革和木质香,既干净又充满男人气。
乔敏的呼吸都有些吸加重,深吸一口气,摒弃了心中的杂念,不停告诉自己:他是虞倦洲,是自己最好朋友的弟弟,也是她的弟弟。
她认识虞倦洲是跟虞念前后脚,当时她俩偷着去吃路边摊的时候,虞倦洲就一直跟着虞念,跟她说,“你要是吃这些不健康的东西,回家我就告诉妈妈!”
那时候的虞倦洲个子还是矮矮的,就那么很小的一只,比她俩低一个年级,据虞念说他在他班都是坐第一排。
可别看他小小的,气势可不得了,才几岁的孩子而已就颇有富家公子的风范。
当时乔敏还跟虞念说,你俩站在一起,你像野丫头,他是纯正的公子哥。
公子哥举手投足都很有规矩和章法,是老师们眼里的香饽饽,又多才多艺的,别看年龄小,身边围着的小姑娘可不少。
但他只跟虞念走得近。
在班里他不大爱搭理人,一下课就爱去找虞念,或者就在班级里看书。他看书的时候永远坐得很直,小小的年纪就从容不迫的。
唯独对虞念偷吃路边摊这种事会情绪激动。
那时候乔敏挺烦虞倦洲的,总觉得他小小的年龄就喜欢装腔作势,什么事儿都要管,明明就是个小屁孩装什么深沉呢?
后来他跟着虞念一起转走了,等再见面彼此都已长大成人。
如果没有虞念的介绍,乔敏压根就认不出眼前又高又帅的小伙子就是小时候的跟屁虫虞倦洲,一眼撞进他的笑眼里时她就听见心脏撞击胸膛的声音。
虞倦洲那时爽朗,直夸她是女大十八变,她还挺高兴的,直到临别时他说,“敏姐,方便存一下你的电话吗?”
一句“敏姐”死死按住了她内心的火苗。
可按住并不代表摁灭。
乔敏很清楚自己对虞倦洲的心思,这种暗恋就像是一杯煮红酒,一口喝下去微醺又苦涩的,于是她就几乎爱上了煮红酒,每到冬季的时候她没事就煮上一杯红酒,对着窗外漫长的霓虹和深邃的夜色独醉。
就因为曾经的惊鸿一瞥,她心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不是没有比虞倦洲优秀的男人,她所在的位置,所具备的资源能让她接触很多优质男人,可也是因为身处这个行业,让她见识了优雅外皮下的肮脏,也让她真正感觉到虞倦洲的难得可贵。
不少男人追她,她就会拿着每一个男人跟虞倦洲比较。
在她心里,没人比虞倦洲更好。
今晚她没应酬,却接到了虞倦洲的电话。
虞倦洲在电话里的嗓音很醉,但能听得出还在强撑,他说,“敏姐,方便接我一下吗?”
别说乔敏没事了,就算在应酬上她相信自己也会一头热不管不顾就去了。
虞倦洲是从应酬场合里出来了。
乔敏找到他时,他的车子打着双闪在路边,他也坐在路边,耷拉着脑袋,衬衫袖子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对酒精有点过敏,每次喝酒脸上甚至身上都会红,所以袖绾下的胳膊也都是红的。
见她来了,他仰头冲着她笑,然后叫了声“敏姐”。
行,还不算不省人事,能认出她来。乔敏问他,车怎么停这儿了?你自己开的?疯了吗?
虞倦洲摇头,醉醺醺说,叫的代驾话太多了,他都要烦死了,所以车子开到一半把人给赶走了。
“还有,那个人还有狐臭,我怕弄得你车上都是味儿……”
乔敏一听这话哭笑不得的,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矫情,怎么不说他还一身酒味呢。
之前虞倦洲来家里堵她,车子还没换回来呢。乔敏想着还是开他的车吧,见这旁边就有停车场,她先扶了虞倦洲回他车上,跟他说,“你先等我会儿,别乱走知道吗?”
胳膊被他伸手拉住,她觉得手腕处滚烫的。
虞倦洲颀长的身子倾过来,问她去哪?
那架势就跟只要被主人扔了的宠物狗似的。
乔敏哭笑不得的,跟他解释说自己先去把车停了,然后开他的车送他回家。见他一脸醉态的也不像是能听明白的样子,就直接跟他说重点。
“你就乖乖在车里等我回来,哪都别去,知道吗?”
虞倦洲点头。
等乔敏回来时他还挺听话,没乱走也没做让人操心的事,坐在副驾上挺老实。
直到此时此刻的后反劲。
乔敏没马上开车,她怕他再吐了。
他阖眼了好一会儿,等睁眼时眼神能稍稍恢复了些澄明。他跟乔敏道了谢,一时间又挺内疚的。
“有没有耽误你的事?”
乔敏说没有,问他,“怎么喝这么多?”
长大再见虞倦洲那年他还不怎么会喝酒,有时候会跟着虞翼远跑应酬,但很多时候他也不会被灌酒。
渐渐的他参与商业越来越多,喝酒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虽说他对酒精多少有点过敏,可酒量是越来越大了,他轻易喝不醉。
可今晚竟能喝得这么醉,看来情况挺特殊。
虞倦洲还是挺难受的,又勉强自己喝了几口水,往下咽的时候还一个劲皱眉。他说,“黄继发就是条泥鳅,滑不溜手,想从他手里啃下一块肉来太难。”
乔敏大吃一惊,她知道黄继发,手里持有地段最好的厂房,虞家想要敲定厂房的事她也听说了,没想到今晚虞倦洲见的是他。
那个人何止是泥鳅啊,简直就是只老狐狸,在商场上道行浅的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没进展吗?”乔敏问他。
虞倦洲的气息有些粗重,说,“也不是没进展,只不过离我的目标还差点意思。”
“慢慢来吧,黄继发那种人利益至上,而且为人做事十分小人,就算今天你们谈妥了,他明天都可能随时变卦。”
乔敏说到这儿想了想,“或许我这边可以——”
“敏姐,别操心我的事了,虞家烂摊子太多,你要是都想插手的话非累死你不可。”
乔敏叹气,“我只是想帮你一起想想办法。”
“现在我还能控得住,实在不行我再跟你求救。”
见她瞅着自己,虞倦洲又笑,“真的,我一点都不怕麻烦你的,你看今晚上我跟你客气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