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话是门艺术，最讲究的就是高深莫测。

即使还没有掌握事情的全貌，也要将自己了解的部分狠狠咬死，然后装出一副‘我什么都知道’的样子来威吓对方。

“事实上，我发现的东西远远不止如此。”

坦然地面对着赫莱耶的注视，路希摊了摊手：

“第二天的夜晚，只有牧场主汤姆先生一人的墓碑没有被你破坏，然而到了第三晚，安然无恙的墓碑又多了几个，接着是同样的第四晚。”

“在这段日子里，我们小队一直分散在小镇中自由活动。而奈奈则是处理好了一大批委托——值得注意的是，和这些委托有直接关联的人【全部】已经逝世，那么，究竟是谁请奈奈帮忙处理这些陈年旧事就很容易推测出来了。”

“是幽灵？”

先看了一眼因为耳朵被玛玛伊牢牢捂住、所以表情看起来有些迷惑的奈奈一眼，尤希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奈奈完成了幽灵的委托、幽灵就此消失不见、而他们的墓碑也没再被魔族碰过——原来如此，事情就是这样串联起来的。”

由于除了软妹之外没有人拥有看到幽灵的能力，才导致来到墓园后发生的一切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当路希他们试图从书面资料或别人口中找到线索的时候，不知不觉间，奈奈已经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将通向解决的大门为所有人敞开了。

“所以，如果我们将最后那块墓碑主人的愿望也处理完毕，这位【狂怒】先生又会如何呢？”

最考验演技的时刻终于来临，路希缓缓走到赫莱耶身前，低声说道：

“都到了这里，剩下的还是由你亲口说出来比较痛快，不是吗？”

“……”

“……了不起。”

长久的沉默之后，赫莱耶浑身火焰猛涨，如同放下了什么担子一般畅快的大笑两声：

“甚好！尽管余这次做了完美无缺的隐藏，但汝等的能力还是更高一筹！余百年来第一次动脑思考，居然被汝等在几天之内就识破了谎言！”

“那么，余就干脆的承认好了！”

“余，正是利用这些灵体对余的【愤怒】，才得已一直留存在世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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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赫莱耶，在人魔战争最后的决战部分履行了自己的使命，以永不熄灭的狂怒之炎重创了敌军，随后，因为寡不敌众，余倒在了敌方士兵的剑下。”

赫莱耶本就不是那种喜欢拐弯抹角的性格，事实上，作为一只喜欢在敌人面前讲解自己能力的憨憨干部，这些话已经在他的心里憋了许久了：

“力战而死，余的心中已无任何遗憾。本想任这抹愤怒之炎就这般消散的时候，一名人类女子突然出现在余的身边，察觉到了余尚存的意识之后，她竟然试图拯救余。”

“当时余就这样说了：【放弃吧，人类。余乃是纯血魔族，不会容许圣光这种东西治愈余的伤口。战争仍未结束，你是余的敌人】，可是那个人类女子却平静的回应道：【我不会圣光，而且战争结束了，你们又输了。现在，闭嘴等待治疗。】再然后……”

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赫莱耶的嘴角居然露出一丝笑意：

“再然后，那个女人干脆直接在余的身上浇上了油，随后还没等余反应过来，一根火把就丢了过来。当时余就在想，哪有这样治病救人的医生啊？叫莽夫或狂战士还差不多。”

“不论过程究竟是在那个女人意料之内还是她凑巧碰上的，反正余就这样侥幸活了下来，随后，出于某些目的，余和那家伙一起来到了这座小镇。几年过去，她死了，几十年之后，余也死了。但是余借助【魔性·狂怒】的力量，依靠不断破坏其他灵体的墓碑、收集他们的愤怒一直残存到了今天——可恶，余果然不会讲故事，怎么说出来感觉那么平淡。”

“原来如此，你描述中的‘那位医生’，名字就是【南丁】吧。”

为了避免赫莱耶发现破绽，路希之前没有和他说自己找到了有关南丁医生的资料，但是现在，既然这些都被赫莱耶自己亲口承认了，它们自然也就从不知真假的推测变成了现实：

“因为奈奈无意间帮助幽灵们完成了心愿，它们不再徘徊于世间，即使你再怎么踢倒它们的墓碑也不会再收获愤怒，所以才放弃的么？”

“哼，正是如此。”

赫莱耶颇为光棍地往后一坐：

“事情和余的能力你们都清楚了，只要将最后的那个幽灵的愿望完成，无从得到【愤怒】的余就会自然消散——那就赶紧去完成，少在这磨磨唧唧的。”

“……”

明明事情的解决就近在眼前，路希的脚步却不知为何顿在了原地。

如果说这次是我们成功【讨伐】了赫莱耶的话，那这成功其实很偶然。

整个事件最为核心的部分是奈奈。如果她不能看到幽灵，如果她对幽灵的请求视若无物，如果她没有跑前跑后努力为幽灵实现愿望，那无限复活的赫莱耶就不可能被我们讨伐掉。

但是，似乎也不能说是完全【偶然】。

看向被玛玛伊捂着耳朵、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的软妹，路希叹了口气。

任何的巧合中都隐藏着必不可少的【必然】。只有奈奈才能做到这一切，除了她的天赋之外，她善良的性格也决定了这善举必能得到回报。

……不过，赫莱耶的描述中还有唯一一个疑点。

“赫莱耶。”

“干什么？”

“虽然只和你见面了几个晚上，但是，我能感觉出你不是那种贪图生存的人。即使倒在战场上也坦然接受自己结局的你，又为什么在死后反而要依靠魔性苟活于世？”

紧紧地盯住了赫莱耶有几分不自然的脸色，路希一字一顿地问道：

“你，究竟在隐藏什么？”

“……混账！蠢货！要你管！”

赫莱耶浑身火冒三丈，颇为微妙地偏过头去：

“赶紧把事情做完，将余讨伐不就完了，还跟这唧唧歪歪的，一点都不男子汉！”

“【——在场最不男子汉的，其实就是你这憨货吧。】”

略带笑意的声音突然响起，却令赫莱耶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某个方向。

在那里，奈奈闭上了眼睛，身边空无一物的地方却凭空传来了一声轻笑：

“【老老实实的承认喜欢我，对你来说有那么难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