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穆城,格尔街。
烈阳落幕,红霞燃上了半山腰,街道街头行人匆匆,伴随着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光芒消逝,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的街道逐渐变得稀疏。
肮脏乞丐流落街头,他穿着破破烂烂的麻布片,颤颤巍巍的拄着拐杖,向每一个路过的行人投去希冀的眼神,像是一条乞食的流浪狗。
匆忙而过的行人哪有时间搭理他,纷纷装作没有看见,能离多远就离多远,不想摊上这个麻烦。
“诶哟,大人啊,我尊贵的大人啊,求求你,赏点钱吧,几天没吃东西了,可怜可怜我吧……”脏兮兮的乞丐见没人搭理他,随机挑选一名围观的幸运观众缠了上去。
“走开走开!脏乞丐快走开!我还有事情没空跟你掐架,卫兵,卫兵在哪里?这里有个行乞的乞丐讹人啊。”
卫兵老爷早下班了,谁理你啊,他们要是没下班我还敢缠上你么?动动脑子啊。
“真是晦气……”行人啐了一口,只能丢了几枚铜币,将这个乞丐打发了。
“谢谢老爷,谢谢老爷,老爷慈眉善目,面露喜相,日后必当升官发财飞黄腾达啊。”乞丐赶忙弯下腰去捡拾掉落的一枚枚铜币,小鸡啄米似的向路人奉承道谢。
“嘿嘿嘿,又是几枚金币,我以前咋没发现这生财的野路子呢。”铜币哐当哐当落在缺了口子的瓷碗中,发出清脆的响声,乞丐满意的捧着盛了满满半盘的破陶瓷碗。
“信手拈来,熟练又专业呢。”他忙着数钱的时候,旁侧传来冷然的讥讽。
“啊咧,第一次做乞丐就能得到这么大的褒奖,多谢哦。”男乞丐毫无知羞耻的欣然接受了。“先别说我了,琳小姐还是赶紧努力一下吧,天色变暗路上行人变稀少,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不趁现在赶紧练习一下自己的行乞技术,露馅了就连我也一并坑害了哦,而且……”
男乞丐瞥了眼对方的铁盘里,那一个子儿都没有,比他脸还干净的盘子,嘴角微弯。“一下午了,你就在那瞪着个冷眼,别说是没打赏意思的,就是有的也被你给吓跑了,就算我们现在只是在行乞,躺着啥都不干,钱也不会跑到你碗里来的。”
“精辟。”琳面无表情的给正能量演说的姬白献上了掌声。
“你卖~骚弄姿的技术不行,有待提高。”干什么都一副大小姐气质,冷着眼像是别人欠她几百万似的,这模样怎么可能乞讨得到钱呢?
“唯独这种奇怪的技术,我不想有任何的长进与提升。”
“诶,你不懂呢,技多不压身,说不定哪时候就用上了呢,就比如说现在。”
算咯,这种大小姐人设宁愿屈尊跟着自己一起要饭已经很给面子了,要她放低身段去讨饭,难为这个从小到大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了。
“哐当哐当……”清脆的声响令闭目养神的琳微微睁开了眸子。
她面前摆放的铁盘里多了几枚铜币银币。
“分给你一些,别到时候把我给暴露咯。”姬白拄着那根说成是烂木头也不为过的拐杖坐回原位,四处打望。
这人自还真是在的很,完全没有被人胁迫迫不得已执行任务的样子,被人强制绑在战车上没有半点自觉吗。
“鸭儿哟哦哦,鸭儿哟哦哦,天苍苍地里黄,娃儿生来没了娘哟……”闲着没事干的姬白哼起了一声琳有些耳熟的童谣。
“蟑螂先生快收了你的神通,在唱下去天要塌下来了。”
“我这是营造悲惨凄烈的气氛,懂么,接下来看我发挥就好。”
“住嘴吧,在唱下去计划就要告吹了。”
“什么告吹?我今天感觉自己歌喉状态可好了,兴致来了就要吼几嗓子。”
“……”
“你们的情报是不是出问题了,天都已经黑尽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唱了不知道几个小时的姬白咳了几声,嗓子彻底干了下去。“白白浪费了我这么久的歌喉呢。”
“不知道,也许是听到你鬼哭狼嚎的干吼,吓得不敢出门了吧。”
“没跟你开玩笑呢,都入夜了,城里头静悄悄的,按理来说这个时候是最佳的行动时机呢,如果我是古兰人的话,就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夜黑风高杀人放火,绑票劫舍的好机会。”
“我也没跟蟑螂先生开玩笑的兴致,恭喜,你这一嗓子成功让古兰人不敢靠近这条街道了。”
“嘘嘘……”姬白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有人来了。”
“铛,铛……”沉重的钟声,此起彼伏,由远至近,从街头拐角那边来了。
姬白不慌不乱,从容淡定的从怀中取出一只小玻璃瓶,拧开将里面的药水一股脑儿灌进了嘴里。
任务必须的药水,他不确定月骑士有没有在给自己的药水中放辅料,将其含在嘴里释放探查魔咒。
成分效果,暂时性皮肤**,无其他副作用。
确认药水没有除激起皮肤**外的其他作用后,姬白放心的将药水咽下,吞服腹中。
琳同样不动声色的将药水灌进嘴里,没有任何的不放心。
人家可是跟月骑士穿一条裤子的。
两个披着脏兮兮的麻布片,听见有来人,颤颤巍巍,端着的碗伸出些许。“爷,行行好,给点吧,我已经一天没有吃饭了。”
“噔,噔,噔。”脚步声停在了两人跟前,明显不止一个人。
“抬头。”声音是道男声,声线厚重,温润如玉,让人很亲切。
姬白一愣,缓缓抬起头来。
清冷的月光打在面露微笑的高大男子身上,他身着一席白色长袍,胸前佩戴着十字架勋章,负手而立,身侧,跟着两名骑士。
“年轻人,为何乞讨?”男子目光俯视着抬起头来的姬白,四目相对。
和蔼可亲的目光里头夹带着一丝若有若无,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力。
这看似温和的疑问,放在姬白眼里则是赤~裸裸的质问。
“大,大人,家里穷啊,家族产业破产了,吃不上饭,我还有个妹妹要养……”姬白目光隐隐约约打在琳身上,意思不言而喻。
“你正值壮年,有手有脚,城里头不缺苦力工作,何必年纪轻轻就跪在路边行乞,靠别人的怜悯施舍活下去呢?”教父打扮的男子笑了笑。
“呃呃……”姬白被问得“哑口无言”,吞吞吐吐。
“回答我的问题。”男子的双眸继续对姬白施压。
“……回,回大人的话,干活,有些累,我也不是那块料,就没去。”
“呵呵。”教父不出所料的笑了笑。“那么,你为什么养不活自己的妹妹,以至于沦落到乞讨的地步呢。”
“没钱。”
“为什么没钱。”
“……家族,破产了。”姬白低头道。
果然是大家族的少爷小姐么。
教父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了弧度。
虽然月色有些黯淡,教父已经看得清楚,两个人都拥有着出色的外貌,细皮嫩肉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家养出来的。
这也很好解释为什么对方宁愿乞讨,也不愿意去干重活粗活,娇生惯养,飞扬跋扈阔少爷跟小姐就算落魄了也不会放下身段去干这些下人仆人干的活。
话语倒是没有破绽。
“你们,是本城的居民吗?”
“这……是,是的。”姬白犹豫了片刻点头道。
“呵,你在说慌。”教父冷笑道。“在这座城乞讨的乞丐,还真没有不认识我的。”
“我,我们……”姬白一时语塞,赶忙跪下请罪。“大人明鉴,我们,我们其实是从梧桐城那边来的,为了躲避债主,只能节节逃窜。”
“呵,早说实话多好,不过神是仁慈而宽容的,便原谅你们的谎言好了。”教父恢复了慈眉善目,接着他命人端上了盛有一些精致糕点的玉盘。
“夜半了,两位现在也是饥肠辘辘了吧?感谢神明的赐福,得以让我等在人间施以恩威。”教父略作祈祷,示意骑士将玉盘端上,放到两人面前。
“来吧,两位,这是神明赐予你们的,别客气。”
“这,这些真的可以吗?”看着玉盘中精致的糕点,姬白眼神直愣愣的毫无掩饰,一旁少女的目光也是若有若无的落在这些食物上,明显是饿了。
“当然。”
得到了教父的允许,姬白颤抖着脏兮兮的手抓起了一块糕点,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他刚想要下嘴,又像是顾及什么,犹豫的看了看高大的教父。
“怎么,难不成还担心我会害你们两个不成。”教父似笑非笑的看着犹豫的姬白。
“不,不是,没有……”姬白慌忙的摇头。
“我要是想害你们的话,你觉得我需要用这么蠢的办法么。”教父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也,也是啊……”姬白听了后放心的将面包塞进嘴里,大快朵颐。
一旁的少女似乎是看着兄长吃,自己也忍不住的咽了口唾沫,捻起一块面包放进了嘴里,随即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教父看着脚边像是猪圈里头拱食的两头猪,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紧盯着两人身上的反应。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忙着埋头苦干的两人完全没有任何的异样,并没有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身体产生异常反应。
果然没有这么容易找到……
教父这样想着,正要带着两个骑士离开,两个乞丐兄妹突然出现异样。
“丝丝丝……痒,好痒好痒……”两人顾不得随便的糕点了,开始抓挠个不停,令人发指的指甲刮破皮肤声,就如同用金属刀片刮玻璃一样让人抓狂。
“居然……”难道中奖了?!
教父惊喜的看着两个开始抓挠身体的乞丐,立即掀开衣服查看他们的身体,那一块块肿大起来的红疹让他心中一喜。
而且,发作的这么快,有很大几率拥有古兰遗传血脉!
“快,快把他们两个抓起来!”教父一声令下。
“诶诶?”兄妹两个明显因教父的话愣了一下。
一旁严阵以待的骑士早已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黑麻袋,猝不及防之间,先将看起来很好对付的“妹妹”,琳给套了进去。
“你们,你们这是要干什么?!”姬白仿佛忍耐着身上的奇痒疼痛,挣扎着站起来,撒腿就跑。
“抓住他。”看着对方慌不择路的模样教父冷笑了一声,下令道。
两名骑士将琳给包严实之后,立即冲上去,三步两步上前便将跑不远的姬白给逮住了。
“大,大人啊??我没罪啊,我们没罪啊啊,为什么要逮捕我们?!”姬白受缚苦苦哀求道。
“当然,我的孩子,你们当然没罪啊,这是神明的指示,一切都是全知全能神明的意思,所以,相信神明的指引吧,这不是灾祸,反倒是一场飞黄腾达的机遇。”教父和亲的微笑着。
一道影子出现在教父脚边。
“今天收获颇丰呢,面包分**况如何?”
“难民们都没有拒绝,还有一些普通人也领了面包,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
“很好,可以收网了,都蒙上眼睛揍晕在装进麻袋里,不要出任何闪失,别给大人添麻烦明白吗?”
“明白。”黑影缩了回去。
“痒痒……教,教父先生?!你们这是要带我们去哪里啊??我们兄妹两个虽然曾经家里头有点钱,可现在是一穷二白啊!绑架我们,你们什么都得不到啊。”
“放心,年轻人,不需要惊慌,先睡个觉吧,等你醒来之后,说不定已经脱胎换骨,重获新生了呢。”
“痒痒,好痒啊!……好痛苦啊,放我们出去吧,受不了了!”
“仁慈的神明自然是不会看到你们这般痛苦的。”教父阴沉的笑了笑,对着士兵冷然道。“让他们失去意识。”
“是。”两名士兵走上来,抽出剑柄将挣扎不断两只麻袋敲晕。
剑柄攻击精确而恰到好处,不会把人劈打出什么后遗症,又能让他们暂时失去意识,变老实。
两只抖动个不停的麻袋瞬间停止了动静,两名骑士分别扛着一只麻袋跟着教父离开了现场,只留下两只盛着几枚铁钱的破瓷碗。
无人的街头恢复了宁静。